啼嬌 第29節
沈青稚死死咬著唇瓣,明明他做的一切都與她有關,偏偏他能不動聲色說出這般狠厲的話,一如當年那般。 第28章 恨你 長兄沈言珩和長姐沈苓綰, 都是淮陰侯府上,唯二對她好的兩個親人。 沈青稚自然不敢拿長兄的命,輕易去與賀慍對賭。 當她抬眸對上賀慍那雙無情的深邃雙瞳, 沈青稚巴掌大的小臉頃刻變得慘白,袖中的手揪得死緊。 賀慍捏著她下巴的指尖,絲毫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盯著她瞧了許久, 才再次開口。 聲音淡漠:“青稚, 考慮得如何?” 沈青稚深深閉眼,壓著喉間翻涌震顫的苦澀:“你若找了, 我嫁, 但日后先生可別后悔!” “好孩子?!辟R慍伸手,似乎想拍一拍沈青稚的腦袋。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抬在半空的手一僵, 壓下眼中異樣情緒,起身便要往書房外頭走去。 就在他一步跨出書房, 即將離去時候,他卻又突然停下步伐轉身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沈青稚:“今日你本不該來?” 沈青稚緊緊抿著唇瓣,眼中似帶最后一絲希冀:“若學生不來,先生便不會安排了學生的婚事?” 賀慍低頭沒說話, 視線輕輕的落在沈青稚的臉上, 提起另一件事:“等我離京后,過些日子你父親也該回來了?!?/br> 沈青稚跪坐在地上,看著賀慍眼中竟帶了惱怒的恨意。 這一刻, 她終于沒了平日里的冷靜,嗓音憋得嘶啞,帶著若有若無的哭腔看著賀慍, 一字一頓:“我恨你!” 書房外頭的檐廊下,賀慍身子微不可察一顫,他那張墨色清雋的俊臉隱在黑夜里,并瞧不出此刻的情緒。 男人看著漆黑的夜色,他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啞聲呢喃:“‘恨’與‘忘’相比,我更寧愿你恨我?!?/br> 臘八過后,新歲即將到來。 除夕前三日。 淮陰侯府全府上下千盼萬盼,終于把外放五年做官,不曾歸家的淮陰侯給盼了回來。 那日大清早。 淮陰侯府老夫人徐氏難得的好心情,免了下頭晚輩的請安,早早的帶著內院媳婦、姑娘以及下頭伺候的婆子,浩浩蕩蕩一群人,大清早就在淮陰侯府前等著。 就直接等到日上三竿,一隊馬車才慢慢在淮陰侯府門前停下來。 那輛為首的馬車上,跳下一個瞧著略顯文雅的中年男人。 男人見得候在府前的淮陰侯府眾人,他先是趕忙上前幾步,跪在老夫人身前,對著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聲音略帶哽咽:“不孝兒子,回家給母親請安了,這些年令母親擔憂了?!?/br> 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老夫人,見著一下車便給她磕頭的嫡長子,終于露出了笑容。她裝模作樣拿帕子擦著眼角,哭得老淚縱橫,外頭人瞧著又是一副母子深情的場面。 大夫人梅氏瞧著也近五年未見的夫君,她眼眶微微泛紅。 他們二人雖感情不深,但好歹也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最開始的一兩年,二人間也有過一段如膠似漆的日子。 此時此地,一群人同時被馬車聲另一聲極不和諧的女聲打斷。 “岳郎~”淮陰侯沈方岳身后的馬車車簾,被一只瞧著細白軟能的纖纖玉手挑起,繼而簾子后頭探出了個打扮嬌媚的少婦。 “盈兒?!鄙蚍皆缆牭蒙砗蟮穆曇?,他趕緊回頭。 幾步上前,親手挑了車簾子,把車上的女人給扶著下了馬車。 這其中最打人矚目的是,那女人懷里抱了一位,瞧著不過三四歲的男童。 “妾,給老夫人,給夫人請安?!迸伺ぶ鼓刃⊙?,柔弱無骨的對著老夫人的方向盈盈拜下。 老夫人眉頭一擰,她不自覺冷了神色,瞧著渾身上下都一副狐貍媚子味兒的婦人冷哼:“你是什么東西?” “母親?!鄙蚍皆姥壑新詭ъ?,不動身把身后的婦人往身后遮了遮,搶道,“母親,柳盈兒是兒子在外頭為官時,納的一位良妾?!?/br> “兒子外任這些年,衣食住行上可是多虧了盈兒的照顧。如今想著任期已滿,日后我也將留在上京為官給母親盡孝,便把盈兒母子一同給帶回來了,我那后院本就干凈,多了盈兒母子,不過就是再添幾個伺候的下人?!?/br> 沈方岳這話說的句句在理,加上這位帶回來的妾室,懷里還抱了個庶子。 老夫人徐氏心里就算不喜,但看在那庶子的份上,她自然會讓柳盈兒進府,畢竟在她也認同沈方岳這話,不就是后院里多了個女人,再多添些伺候的下人的事么。 沈青稚就站在梅氏身后不遠處,她神色平靜看著馬車上下來的男人,看著府中女人各懷心思的神情,對于這位父親,記憶中他早就面容模糊,如今瞧著不過是個陌生人。 而且沈方約也沒心思注意她梅氏,而是急忙護著柳盈兒母子進府,就怕這天冷落雪凍壞了身子骨。 沈方岳回府,府中自然要熱鬧一番。 晚間家宴。 在家宴前沈方岳終于想起,自己在府中還是有妻女的。 他先去了正院見了梅氏,也不知沈方岳與梅氏說了什么,梅氏雖面帶委屈,被幾句哄住,夫妻二人溫存了片刻,竟然沒有帶著納妾的把柄哭鬧。 之后沈方岳又命人把沈苓綰與沈青稚叫到身前說話。 沈苓綰與沈青稚都不是在沈方岳身前長大的,二人瞧著父親,都覺得陌生得緊。 父女三人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話,姐妹二人又給沈方岳行了晚輩禮。 原本沈方岳還想著問一問二人的功課,不想他還未開口,那位被安排住到流芳閣的柳姨娘,就派了婆子過來,說是鴻哥兒哭鬧著想父親。 沈方岳一聽,鴻哥兒可是他老來得子,哪里還顧得了未曾養在他身旁一日的嫡女,自然是想也未想起身,大步往柳姨娘的流芳閣去。 夜里。 沈青稚與沈苓綰分別,她渾身疲憊回了自己的青瓊居。 這人才一躺下,便會不自覺想起那日在賀慍書房,那個決絕離去的背影,而后從那日開始,她又如同兒時高燒不退的日子,開始反反復復做同一個夢。 那場夢中,似有位將軍凱旋。 戰馬轟鳴的蹄聲,鋪天蓋地的揚塵,她總是一身艷紅的嫁衣,在那人得勝歸來之日,她卻從城墻最高處,一躍而下。 夢境反反復復,她卻從未看得真切。 “賀慍!”沈青稚一聲驚叫,汗津津從睡夢中驚醒,等她徹底醒過神來時,才發現身下的枕頭竟是濕了大半,也不知是睡夢中的盜汗,還是眼中的淚水。 就這般帶著不安的情緒,轉眼新歲。 除夕夜里,沈苓綰陪著沈青稚姐妹二人一同守歲。 第二日一早,她們又同時早起去老夫人的萬福堂請安。 今日的萬福堂中格外熱鬧,就連自從四姑娘沈靜淑定親后,便再也沒有出現的二姑娘□□月都來萬福堂給老夫人請安。 □□月瞧著似乎瘦了不少,她眸光先是從沈青稚面上掃過,然后頓在了四姑娘沈靜淑的身上,最后后□□月垂了眸光,她就像是個影子,沒有一點兒聲息,靜悄悄坐在沈靜淑的身后,就好像被徹底掐斷生機的木偶人。 就在熱熱鬧鬧的大年初一清早,眾人在老夫人萬福堂里還未散去,外頭便是報喜的婆子過來道:“老夫人,丹陽大長公主府的丫鬟,送了東西過來,說是送給二姑娘的?!?/br> 在沈靜淑與丹陽大長公主府世子定親前,一直和那位世子暗中有往來的其實是二姑娘□□月,后來老夫人與周氏合謀,用沈靜淑換了□□月,這私下往來的信件的,自然變成了沈靜淑。 今日大年初一,丹陽大長公主作為上京輩分最高的女人,她自然不會自降身價單獨給一個晚輩送東西。 恐怕這東西根本就不是丹陽長公主送的,而大長公主府上那位庶世子,打著丹陽大長公主的名義,獨獨給沈靜淑送的。 自從沈靜淑搶了□□月的親事,她便喜歡淮陰侯府的下人稱呼她為二房二姑娘,而不是所謂的淮陰侯府四姑娘。 畢竟在這幾日的信件來往中,這位世子倒是奇怪,一直稱呼她為二姑娘,也不特意問她的閨名。 不過這也讓沈靜淑暗中悄悄松了口氣。 里為她雖與□□月長得像,字跡也像,都是同一個先生教出來的。但她并不是真的□□月,她雖替了□□月,但也不想□□月的閨名,以庶女的身份下嫁。 反而是這位庶世子一直稱呼她為二姑娘,這也算是巧合得天衣無縫,誰讓她本就是淮陰侯府二房嫡出的二姑娘呢。 想到這里,沈靜淑回頭,得意朝著□□月一笑,眼中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二jiejie如今病了便好好的養,meimei還是奉勸jiejie一句,jiejie合該早早認清自己是個什么身份,配得上什么樣的人才是!” “對了?!鄙蜢o淑說到這,她不忘笑盈盈的看向沈青稚,聲音譏諷道,“靜淑能有今日這番造化,自然忘不了那日青稚jiejie的一耳光,等我嫁入公主府,成為丹陽公主府的長孫媳婦,再來瞧著jiejie們的笑話也不遲?!?/br> “哎,”沈靜淑微微一嘆,“只是如今說來也是可惜,魏王嫡子那怕好的郎君人選,怎么就被大長公主嫡子給當街打死呢,莫不是苓綰大jiejie生來就是個守寡的命?” 沈青稚眉頭一擰,想著沈靜淑話中的意思,以沈靜淑的手段,她定不會下這種沒有依據的結論的。 果不其然,沈靜淑下一句:“不如今日meimei好心透一個消息給jiejie如何?” “meimei前日可是聽趙家二jiejie說了,魏王死了嫡子不甘心,如今正與祖母商量著,恐怕年后就要讓苓綰jiejie抱著他嫡子的牌位,嫁入魏王府呢!魏王承諾,若是大jiejie進門,你父親回京后,官場自然步步高升?!?/br> “說來也是,你說大jiejie這是不是,生來就是守寡的刻薄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第29章 荒唐 “不如四meimei把前頭說過的話, 當著的我面再說一次,如何?”沈言珩悄無聲息從身后的屏風,走出來。 他素來溫潤的眉眼, 此時沉的厲害。深邃狹長的雙眸里,眸色冷戾盯著沈靜淑。 “大哥哥?!鄙蜢o淑驚了一大跳。 她怯怯的往后躲了躲,支支吾吾道:“前兒的話不過是meimei胡說的, meimei再與jiejie們開玩笑呢, 大哥哥莫要當真?!?/br> “胡說的?”沈言珩嗤笑一聲。 他微微向前探了身子, 眸色冰冷盯著沈靜淑:“四meimei若覺得魏王府是個好去處,不如我明兒往上頭通報一聲, 讓四meimei嫁給魏王做貴妾吧?這樣也不會折辱meimei這一番厲害的口舌, 四meimei覺得如何?!?/br> 沈言珩這話,無異于直接把淮陰侯府二房的臉面, 狠狠的踩在地上羞辱。畢竟沈靜淑才與丹陽大長公主的庶孫定了門好親事, 嫁庶長孫當正妻這般前程,她竟然被羞辱到讓她去做妾。 沈靜淑當即嚇白了臉, 渾身發顫,不住的往丫鬟身后躲。對于眼前這個極少見面,威嚴又陌生的大房長兄,她是打心眼里懼怕, 哪里還有反駁的膽量。 花廳。 沈青稚她們這處動靜鬧得大, 坐在最上頭的老夫人徐氏自然清楚的瞧在眼中,沈言珩說的話也一字不差落在她耳中。 她抬手敲了敲一旁的桌案,蒼老的眸光一掃, 視線便落在了沈言珩身上:“珩哥兒,你這是做什么?” 徐氏若有深意瞧著沈言珩:“好端端的,你怎么還欺負起你四meimei來了?” 沈言珩眸光冰冷剜了沈靜淑一眼, 轉身朝著老夫人道:“孫兒剛剛聽四meimei學舌,說是祖母你與魏王商議,要大姐兒抱著魏王嫡子的牌位嫁入魏王府,不知這事,四meimei說的可是真的??!?/br> 花廳主位上,老太太神色明顯一僵,轉而神色陰冷的瞪了沈靜淑一眼。 “你這孩子,這不過是內院婦人家的瑣事,你一個堂堂八尺男兒,管你meimei婚嫁之事作何。再說了,外頭傳言也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婦人家閑話,你可莫要聽你四meimei胡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