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層，小會議室，李言給安西講了很久他才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泰山和夏娜成心讓你噴的？”安西反反復復揉著自己的大腦袋問道。

    “還不夠明顯么教練?！崩钛云~頭道，“他們想讓樊清峰早點滾蛋，但不方便開口，我一介野犬亂咬就對了?！?/br>
    “你們也這么覺得？”安西轉望其他三人。

    三人同時點頭。

    電光：“憑我在體制內摸爬滾打12年掌握的‘眼神學’，不會錯了?！?/br>
    醬爆：“別說了，你趕緊讓狗子哥當組長吧?！?/br>
    小糕：“雖然能感覺到總編和主編的暗示，但沒想到野犬老師真的敢說……”

    正說著，一個方臉莽夫突然探進頭來，沖幾個人努了努嘴。

    “你們幾個，別往外說啊?！?/br>
    眼見泰山駕到，幾人慌張點頭。

    “還有?！?/br>
    泰山沖著李言哼笑一聲。

    “不許太監，不許輸！”

    留下這句話，他便門一關，拂手而去。

    安西眼見如此。

    定睛一吸，眼鏡重重一抬，抬頭紋也隨之深陷。

    本就不年輕的他。

    瞬間又老了十歲。

    “本來一上來不想說那么深的東西的?！?/br>
    “沒辦法?！?/br>
    “拿出絕活吧?！?/br>
    ……

    晚八點，野犬組散會的時候，每個人都已精疲力盡。

    卻又蓄勢待發。

    一天的時間，安西強行注入了太多的精髓，簡直要被撐爆了。

    但李言很清楚，這些教學的作用是極其有限的，即便聽的時候連連點頭覺得是那么回事，真正寫起來也會瞬間忘掉。

    更何況，規律和市場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根本不存在什么亙古不變的爆款公式。

    對于這些教學，應是一個吸收、運用、忘記的過程。

    先聽懂，然后試著使用，直至融會貫通，隨勢而行。

    酒店門前，醬爆死死抱住了野犬。

    “狗子哥，要找到自己的魂，不要停下來??！”

    “干！你撒手！”

    “哈哈哈?！贬u爆隨即與安西握手，“道理我都懂，不就是多站在讀者角度，確保小說他們看得懂么，下周就給稿?！?/br>
    “下下周也可以?！卑参魑罩謬@道，“唯有你，我并不要求速度?！?/br>
    旁邊，電光抬起手機迎向一輛駛來的轎車：“車來了，再晚趕不上高鐵了?！?/br>
    “那走了啊?！贬u爆背著身走向車子，攥著拳頭吼道，“野犬組，1月1號集體發書，雄霸起航新書榜??！”

    呃。

    太羞恥了。

    再說，大家的能耐擺在這里。

    就算真能霸榜……

    怕是也雄不了幾天。

    眼見醬爆遠離，小糕才抓緊時間上前點頭。

    “謝謝安西老師的指導，也謝謝野犬老師的鼓勵，這次先寫到十萬字再發?！?/br>
    “不急，穩住啊?！卑参鲹]拳道。

    “你是最沒問題的?！崩钛孕χ鴵]手。

    “那我去搭他們的車啦~”小糕剛轉過身，又回頭眨了個眼，“鎖死你倆的cp哦~~突然很想寫《弱氣編輯被惡魔作者盯上啦》~”

    “？？？”

    “？？？”

    三人這便上了車。

    最后，電光不忘探出頭來。

    “吶！”

    “吶你媽！”

    車內同時傳來了罵聲。

    “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吶兩下怎么了？吶吶吶！”

    “都吶他媽一天了，不是說吶一次揍一次的么？”

    “就讓我痛快一點吧，總不能在單位吶吧，領導找我我吶他？”

    鬧聲越來越遠，怕是要吵一會兒了。

    李言與李格非相視一笑，默契地朝著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李言沒話找話問道：“以為你會開車來的?！?/br>
    “唉，今天限行?！?/br>
    “今天是……周六吧？”

    “……”

    “對不起，燒了一天腦子人燒傻了……”李言忙轉換話題道，“那個問卷上的內容，你好像沒講??？”

    “那個我知道就好了，你們暫時不需要知道?！卑参麟S口問道，“今天的東西掌握了多少？”

    “2%吧?！崩钛耘牧伺碾p肩背，“感覺更多的東西，需要一邊寫一邊悟?！?/br>
    “很對，寫和讀才是最重要的，這些只是輔助性總結?！卑参鲊@道，“我本來不該說那么多技巧的，太早的看到這些竅門，反而可能耽誤成長，但泰山都搞到這份上了，只能硬上?！?/br>
    “那我盡量抽象理解，不僵化使用?！?/br>
    “可以，隔半年復習一下就好?！?/br>
    或許是因為這一天話說的太多了，二人并排走著走著就沒話了。

    倒也沒誰硬找話題，現在或許正是需要反思的時候。

    這樣默契的沉默持續了很久，直至走進地鐵站，發現要乘坐不同的路線，眼見就要分道揚鑣的時候，李言才終于忍不住了。

    “教練?！?/br>
    “嗯？”

    “剛剛人多，不方便開口?！崩钛缘椭^道，極其羞恥地擠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三年之內，有可能成大神么？”

    “……”安西眉頭一皺，“理論上的可能性，還是你個人的可能性？”

    “都問?！?/br>
    “理論上當然可以?！卑参鼽c頭道，“三年之內，連續出兩本150萬字以上，三萬均定以上的作品就可以了?！?/br>
    “我有機會么？”

    “你說呢？”

    “……”

    安西看著沉默的野犬，想著他家中的高中生嬌妻，和嗷嗷待哺的娃娃，感同身受。

    也正因感同身受，他有責任對面前這位與自己一樣的一家之主，吐露事實。

    “野犬，你要清楚?！卑参鞒林?，硬挺著說道，“你不是那種爆火型作者，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地提高?！?/br>
    李言的頭，愈發低垂。

    直覺告訴他，教練的判斷是對的。

    但本能不接受。

    李言咬著唇掙扎著說道：“為什么我不可能爆火，之前的都是太監……不算數的……”

    “跟太監無關，你之前的作品我都看過了，相信我，不要說大神，你離萬訂都還有很遠的距離?！?/br>
    “……天賦不夠？”

    “不是天賦?！卑参鼽c了點額頭，“是審美?！?/br>
    “審美太爛？姓樊的說對了？”

    “不，他說反了?！?/br>
    安西抬了抬眼鏡比劃道。

    “你的審美，有些超前的偏移，導致你的讀者基數有限?！?/br>
    “每本小說都有他的質感，這是作者的審美先天決定的?！?/br>
    “簽到神豪雖然像塑料一樣簡陋，卻被太多人所喜歡?！?/br>
    “硬核科幻雖然像藝術品一樣精美，卻注定只有少數人旁觀?！?/br>
    “對于lv.5作者來說，只需要用有趣的故事聚攏三五千付費讀者就夠了?！?/br>
    “但想成為大神，你必須征服非常大比例的讀者?！?/br>
    “你的審美必須與最多數的讀者一致?！?/br>
    “可以超越或者偏移一點點，但絕不能多?！?/br>
    “無論是《東京劇本殺》、《jojo》還是《紅旗》，你的審美都決定你站在了少數派的立場上?！?/br>
    “正如你所說，網絡文學，讀者就是一切?！?/br>
    “審美決定你的上限?！?/br>
    “技術決定你的下限?！?/br>
    “天賦決定你的成長?！?/br>
    “大約就是這樣?！?/br>
    “當然，極少數的人能打破這個規律?！?/br>
    “醬爆有微弱的可能是其中一個，但你不是?！?/br>
    “這就是我的判斷?！?/br>
    李言心下一寒。

    卻又辯無可辯。

    上限就到這里了么，野犬……

    安西當然也能看出他的失望。

    但如果野犬繼續懷著一舉成為大神的目標奮斗，只會摔得更傷。

    安西就此拍向了野犬的肩膀，

    “但這只是三年之內?！?/br>
    “即便是再資深的編輯，也無法預測讀者審美的變化?！?/br>
    “這便是風潮，迎風便可弄潮?！?/br>
    “技巧純熟的大神，隨風熄?！?/br>
    “莫名其妙的新人，伴風起?！?/br>
    “而你，狗子，做好力所能及的部分?！?/br>
    “等風來?！?/br>
    ??！

    不知為何，最后三個字。

    燃起來了！

    教練，安西教練。

    你的眼鏡都在發光??！

    這種時候，野犬還能說什么？

    他滿眼濕潤地瞪向安西，用生命的力量說出了那三個字——

    “知道了！”

    “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