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287節
“像鉗子?!彼f。 掛在墻上的是一幅精度很高,原件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精細的大區地圖(部分數據由墨拉維亞及范天瀾個體提供),被斯卡涂抹之后,三個方向清晰地在紙上顯示出來 一條向北而去,穿越獸人帝國(余下那部分),經過日丹公國,最終指向北域,一條順著河流直入大陸腹地,一條沿海而去,串起數個虛點,然后抵達中央帝國南方海域,登上海岸,串聯起精靈之森。 放下那條海上交通線不提,只看另外兩條的延展線,它們幾乎將半個西大陸都擁入懷中,比起鉗子更像一個擁抱——一個能夠致死的擁抱。 雖然沒有公布,但這差不多就是聯盟的對外發展方向了。不是商業的。 斯卡輕輕吐出一口氣,將鉛筆向桌上一拋。 “西域之主……”他喃喃。 鉛筆落到桌上,筆桿骨碌碌滾到邊緣,被一只手拿起來,輕輕放回筆筒。 斯卡回過頭來看向云深,“認真想想,你這家伙是真的可怕?!?/br> “可怕在哪兒呢?”云深靠在桌邊,同樣抬頭看著那張地圖。 斯卡沉思了一會兒。 “可怕在你的堅持?!彼箍ㄕf,“你一直在堅持一種幻想,并且似乎真的能讓它變成真實?!?/br> 云深的身份雖仍未向人公開,但已經沒有人會將他與遠東君主再聯系在一起了。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構造了他的一切全都來自另一個世界,他的知識、語言、觀念和目標從未被目前生存的這個世界浸染,他與他人格格不入。作為一個徹底的異類,他在這里活得不錯——至少看起來是非常不錯。他既未被這個世界同化,也從未對環境妥協,實際上,是他在同化這個世界,讓環境向他妥協。 他擁有的那種能夠進行大規模物質轉移的力量當然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斯卡不認為換一個人擁有這種力量也能像他一樣。 選擇對自己更好的生活方式幾乎是一種本能。自降臨這個世界以來,這個人就有無數的選擇,哪怕到了現在,他也隨時能選擇一條對自己和身邊的人來說更輕松,更“愉快”的道路。他可以成為霸主,可以橫掃中洲,讓億萬人贊頌他的威名,也可以偏安一隅,無憂無慮,也可以在各種強大力量的重重保護下,只作一個世界的旁觀者。 雖然擁有奇異的力量,畢竟他仍是一個壽命有限、體質很差的“人”,保存自己應當是他的首選。 但斯卡知道,他自那個時候起就不曾稍有改變。 他為什么要堅持一個“幻夢”呢? “人應當有所夢想?!痹粕钇届o地說。 斯卡看著他。 以個人利益而言,這個人得到的回報和他的付出并不相當。 他的選擇會讓他很辛苦,很難被理解,雖然受人崇敬,卻要面對很多人的懷疑和敵意,并且不能輕易離開所在的地界,因為他在某種程度上已經不再屬于他自己,他的死生關系無數人的命運,連斯卡都難以承擔“術師”被損害的后果。 可他若不是這樣的人,桀驁如斯卡·夢魘為何要甘愿聽從他的調遣,獸人和人類這樣矛盾深重的族群如何能和平共處,為一個共同的目標奮斗,那些承載了他的意志的開拓者如何能在遙遠的地界打下如此牢固的地基? 斯卡見過不少意志堅定之人,強烈的愿望有時候能夠創造奇跡——但沒有過這樣的奇跡:打亂歷史發展的順序,從一個世界向另一個世界移植一種秩序。這里沒有它生存的土壤,他就創造這種土壤。那些向他呼救的人他回應,那些不曾向他請求的人,他也給予他們從未有過的希望——并且讓他們再也無法回頭。 在這位“術師”眼中,人類和獸人并無根本不同,所以他對他們是一樣的寬容,同時也是一樣的無情,看似自由的選擇讓人們有了可以把握自我命運的錯覺,其實一切不過殊途同歸。在斯卡看來,獸人內部的這些小小紛爭都是過眼煙云,它們出現的最大意義,就是成為這個人前往下一步的階梯。 他從未將聯盟的未來寄托于自身的才干和任何形式的契約上,也不寄望有一個極度聰明、理智、洞察人心而又從不犯錯的繼任者,他更是未想過讓那些因他而出現的事物千秋萬代。 他要點燃一團火,他要舉起一盞燈。 第437章 解放者 羅薩爾·揚在低矮的石頭屋子里吃蟲子餅干。 雖然它的正式名稱應當是“壓縮干糧”,羅薩爾還是想要把它叫做蟲子餅干。 熱風在石屋外滾滾而過,隊長們盤腿坐在地上,一邊吃著同樣的干糧,一邊低聲交談,偶爾喝幾口水袋里的淡鹽水。 他們在談即將開始的戰斗。 羅薩爾看著這一群人,他們有人黑發黑眼,有人長毛立耳,有人膚色黝黑,臉上紋著刺青,如同一鍋大雜燴。他們是他并肩作戰的戰友和出生入死的兄弟,雖然人種如此繁雜,但只要他們穿著這身衣服走入人群,便會得到人們熱切的目光和興奮的低語: “紅旗軍!” “救世軍!” “解放者!” “紅魔!——啊,別打我!” 羅薩爾心想,他是怎么加入這支軍隊,又怎樣堅持到今天的呢? 他曾經是一名傭兵,中西區現任最高領導者也曾是一名傭兵,二者顯然不能相提并論,但羅薩爾卻覺得他與那位有一些相似之處——不僅是過去從事的職業相似,他們是被同樣的事物極大地改變了命運這一點也相似。 羅薩爾當然不會去想什么流芳百世,他現在連個伴兒都沒有呢,不會想那么遠的東西,不過比起過去,比起傭兵團長死前怒罵過的“我詛咒你們,永生永世詛咒你們!卑微如牲畜,低賤似爛泥,子子孫孫,靈魂永墮地獄!”他現在不僅活得好好的,而且已經算得上一般的功成名就,倘若能回到老家,絕對是風光無比——沒有同樣出身在那的解放者的話。 烈陽炙烤著干裂的土地,門外的一切都散著慘白的熱光,看久了不僅眼睛發脹,人也昏昏欲睡起來,進攻要下午才開始,幾名隊長回去他們的營帳后,羅薩爾和衣躺下,很快就入睡了,直到不屬于哨兵的腳步接近,他才猛地睜開眼睛,一骨碌爬起來。 “大人?!币粡垐A臉從門邊探出來,它屬于一個稚氣未脫的姑娘,“您要水嗎?” “給我一點兒?!彼f,女孩背著水囊從門外走進來,羅薩爾拿起茶缸捧過去,看她小心翼翼地傾倒水囊,將并不清澈的流水注入茶缸。七分滿的時候他說:“夠了,謝謝?!?/br> 女孩托起水囊,重新背回肩上,看看茶缸的水位,又看看他,表情有些糾結。 羅薩爾掏了掏口袋,摸出幾個錢幣遞過去,她一下子笑了起來。 “感謝大人!”她像是由衷地感激,所以說了很多奉承的話語,羅薩爾坐在地上無可無不可地聽著,看她即將轉身離去,他突然說道:“等等?!?/br> 她停下來,忐忑地回頭看他。 “你訂婚了嗎?”羅薩爾問。 她睜大眼睛,片刻后臉紅起來,結巴道:“大、大人,是的,我已經訂、訂婚了!” 女孩看這名外表算得上英俊的軍官低下頭,嘆了口氣,她提防地看著他的頭頂,慢慢地將一步邁出門外,砂石熨燙著她的鞋底,她在等對方放棄地說一句“那你走吧”,像別人跟她說過的那樣。 “那你……”男人抬起頭來,突然如猛獸暴起向她撲過來,“就留下來吧!” 女孩發出尖厲的慘叫,被重重按倒在地,羅薩爾死死壓住如活魚一般彈跳的她,吼道:“來人!有jian細!” 很快便有人跑過來,不論女孩如何哭叫,說羅薩爾想要強jian她,求他們放過她,這些在民間傳聞中極有道德的紅魔軍都毫不動容,他們手腳利落地把她牢牢捆住,押到村中一處房屋關起來。 沒有人來驗證她的清白,因為那個男人的命令,窒悶的午后空氣被打破,整個村子都被驚動,慌張的村民從自己的小屋里走出來,看這些以正紅色旗幟和統一服裝為標記的士兵東奔西走,不多時就抓住了四五個賣水人。 這種行為似乎與他們一貫來的傳言不符,看著賣水人的驚恐掙扎,聽著他們被帶走的哭聲,縮在角落里的某些村民露出不忍的神情,他們偷偷想說點什么,卻見其他人對賣水人指指點點。 “好細的皮rou……” “賣水人沒有這樣的皮rou?!?/br> “竟把好衣服撕爛了再穿……” “他的圍腰被掀起來了,你們看到他的那個東西沒有?是不是很怪?” “他們還都穿鞋子!” “原來都是jian細!” 由于下毒者外表和行為上的破綻實在太明顯,所以這支借宿村莊的軍隊無人中招。經過初步審訊,并對照證詞后,三個女孩,兩個男孩,他們確認這次來的就這么多了。 羅薩爾站在牢房外,對他的戰友說:“不是女奴就是閹人。他們也只有這點兒手段了?!?/br> “看起來最大的才十來歲……”同伴聽著牢中傳出的哭聲,低聲說。 “如果是聯盟的孩子,十三歲歲還要上學?!绷_薩爾心平氣和地說,“但在這個國家里,他們已經是成年人,甚至可以做父母了?!?/br> 實際上,那三個女孩中有一個已經懷孕,就是被羅薩爾按倒的那一個,她當時叫得很慘,但實際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原本任務失敗的打擊似乎讓她十分低落,當軍醫同她告知此事,她立時就振奮起來,顯然十分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一再確定紅魔軍不會殺掉她之后,這個姑娘開始對看守她的人提出各種要求,同時對同一牢房里的其他人頤氣指使,言語間將失敗的責任統統丟到他們頭上,而其他人竟也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雖然早就學過“異化”這個詞,但每次見到類似場景,戰士們還是感到心情復雜。 “把他們的主人干掉之后,他們會變好嗎?”有人問。 “不知道。有些人是沒有主人就活不下去的?!?/br> “但總比讓他們的主人活著好?!庇钟腥苏f。 “不應該有一群人踐踏另一群人這種事情發生了。這都是不對的,應該被消滅的?!?/br> “是的,我們就是為了消滅這些事物而來的?!?/br> 投毒事件沒有影響這支軍隊的計劃,這些被慫恿的少年男女是幾天前被放出城的,此前一直躲在某處巖山之中等待紅旗軍經過,他們不僅對這支自己視為大敵的軍隊了解不多,對自己曾經生活的城市認識也十分有限,出身大多悲慘,有人至今未有一個正式的名字,與此相反的是,他們對自己的主人相當崇拜,簡直能把他說出朵花兒來,只是并沒有人想聽。 羅薩爾用電臺聯絡了前哨,再度確認了對手的動向,又同后續部隊描述了他們遇到的一點狀況,決定仍按計劃行動。 日頭漸漸西斜,地上的暑氣蒸騰,戰士們又護理了一遍槍械,清點彈藥,整理好行裝,走出石屋,收起營帳,在村莊外的平地上集結起來。 羅薩爾帶領的這支軍隊,連同后勤和醫療人員在內總數剛剛超過五百,這樣的一個數目要攻打一座有兩萬多人口,城墻高且厚,對他們早有防備的大城——在沙漠地區,這確實是一座大城——看起來似乎有些勉強,不過按他們這幾年積累起來的經驗,足夠了。 列隊集合,點名并進行一番例行動員后,軍隊離開了村莊。村民們站在村子里,目送他們的背影。 “原來這就是紅魔軍啊……”有人喃喃,“真和傳說的一樣奇怪?!?/br> “怎么會有像他們這般的人?” “他們會像那些人說的那樣,把一切變化,讓天和地翻轉過來嗎?” 這些村民不知道自己的村莊這片土地存在了多久,從祖先到現在的子孫,生活從未有過變化——也不是沒有變化,雨水多的年景也許好過一點兒,雨水少的年景就過得艱難,但最艱難還是王公門閥互相征戰的時候。在世代相傳的記憶里,村莊也曾有過暫時的繁榮,也曾經十室九空,村民或者被戰爭征召,再也沒有歸來,或者遭遇瘟疫,尸體被拖去戈壁丟棄,更多的時候,人們只是盡己所能地生存著,除了信仰不去追求別的東西。 這世間不變的也許只有那座綠洲之城。 城中屋舍高大清涼,泉水甘美,綠樹成蔭,客商云集,是一處人間福地,只有尊貴的人、強大的人、擁有知識或擁有財富的人,又或者擁有美貌的人方有幸在其中生活,村民每次入城,在街上遇到這些人的車駕,只是見到他們的仆人都會自慚形穢??傆幸恍┨煺娴纳倌陦粝胱约阂沧兂沙侵兄?,這種幻想若不及時打消,往往會給他們帶來極其悲慘的命運,村莊的生活雖然貧苦,村人至少比奴隸多一點尊嚴和生存的保障。 歲月就是生死的重復交替,在人們不知從何而起時,一股異域的風吹來了這片砂之海。 “解放者”,這是他們自述的名稱,但更多的時候,人們被要求稱他們為“紅魔”。 不僅僅是因為這些異教徒的旗幟比血還要熾紅。 數年之前,卡斯波人帶領這些異教徒翻越群山,只用一年就令這個流浪的傭兵民族再度團結起來,他們顯然建立了一條能穿過群山的穩定通道,在異教徒強大的財力和武器支持下,驍勇善戰的卡斯波人先是抵抗住了幾個大部落對他們的圍攻,聯軍不支而退后,他們便一路追殺回去,任何人都想象不到,卡斯波與異教徒聯手起來,竟然一氣消滅了四個人口總數在五千以上的大部落,將他們的土地和人口全都據為己有。 受此牽連的中小部落不知道有多少,不肯屈服的部落頭領不是被殺死就是被永久驅逐,數以萬計的部落人受異教徒奴役,在極短的時間內建起了一座大城。 如果在群山的另一側,這是一個會讓很多人覺得熟悉的故事,但地理阻隔了經驗的交流,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侵襲,沙漠諸國的應對不見更高明的東西。 一位非常強大的王公感到自己受了挑釁,尤其卡斯波人是被他拋棄的狗。 糾集兵力之后,雙方在沙海之中展開一場大戰。 卡斯波人大勝。 或者說——勝利屬于異教徒。 經此一役,異教徒真正在沙海扎下根來。 有了城池,有了土地,有了人口,一個國家就成立了。新國度像風暴一樣兇猛地對外膨脹起來,異教徒——這些異端邪說的傳播者帶來了能在沙漠中豐收的作物種子,帶來了煉鋼術,帶來了紙張和書本,他們還帶來了沙漠人從未想象過的另一種生活,一種沒有國王和王公們,也沒有奴隸主和奴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