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86節
“因為設計的原因,使用這種設備的兩個人之間會產生額外的聯系,”云深說,具體原因說出來會讓他很尷尬,所以他模糊帶過了,“比如說如果你受傷,我會知道的?!?/br> 人工智能告知了云深這種裝置的使用方式和相關事項,同時向他展示了這款在離地球和中洲世界都很遙遠的未來,銀河安全委員會下的民營部門公開推出的安全產品依照使用對象不同而分別設置的幾種可選模塊,最終云深確定的,是默認的,同時也是效果最快也最好,犧牲值最大,同時也是使用者和受用者之間的關聯性要求最高的戀人模式。 云深所說的副作用也不是副作用,而是這款產品附帶的心相印固件。不過這些細節都不是重點。 時空管理局在云深的世界是橫列上百個星系,縱貫百萬年以上時間線,同時還在不斷吸收新生力量向宇宙法則的更深處發展的龐大機構,這個機構向外公開的職能中,維護各維度時空秩序一項下的條目異常豐富,不過那些浩如煙海的條文總結起來,絕大多數可以用一句話來說明,那就是讓應該發生的事在它應當的時間發生。 破壞分子消除。 不利擾動消除。 不可控因素消除。 絕大多數有意或無意未持通行證進入空間隧道的智慧生命得到的都是以上待遇。時空管理局并不是一個溫柔的人性化機構,它的成員包括了碳基,硅基,暗基及此外的廣義生命體,在共同約束下的通行條例理性冰冷,雖然不同世界的管理者有不同的行事方式,但“補償條件”之類的東西基本上不存在,即使有極少數的情況,那也是針對涉及人數達到一個中級種族的規模而給予的官方修復。 所以云深從時空管理局得到的三個條件并不是例外,他能夠活下來,來到這個世界,使用那三個條件,是因為這些是“應該發生的事”,或者換一種說法,在時空管理局的記錄中,這一切都是已經發生,并且必須發生的。 包括他被置換的在這個世界有特殊意義的血液,和范天瀾的相遇,和他將自己的十年壽命贈予對方。 和云深交涉的是時空管理局的人工智能,這是一個相對于這個機構真正的控制者和施行者來說非常低端的客服端,她的設定不允許謊言,云深也確實付出了代價將范天瀾從他漫長生命中的第一次危機中喚醒,但經由他而進入范天瀾的核心的東西并沒有發揮它們真正的作用。它們存在于不可知的深處,由云深的生命力形成了一個隔離層,使這頭年幼的的小龍不至于再度引動正處于本能躁動期的黑龍主。 這個保護層的時效是十年。 剛從透支狀態醒過來的云深精力仍然不足,在吃了點東西,看過今天的工作報告和解決了幾個問題之后,他又昏睡了過去。范天瀾離開了他的住所,向建設中的住宅區的另一端走去。 此時的墨拉維亞正坐在樓頂上在看星星。此時暮色漸深,常人已經能見到幾點星光,以他的視力來說跟繁星之夜沒有什么區別,不過無論能見到多少星辰,也見不到他所思念的世界。 他今天沒有去看望他的兒子。他走到一半又退了回來,因為他不確定這次會不會再有什么意外,在中洲世界的歷練讓他比過去思考得更多——在兄長的庇護下,他只要想怎么讓自己過得舒服就可以了,而在這里,他才知道做一個父親有多么艱難。尤其是他沒有任何育兒的經驗,比別的龍更多了一倍的煩惱。 即使是龍,在這方面絕大多數跟一般生物沒有太大不同,照顧自己的孩子只要給它們吃飽睡暖,警惕天敵,抵御危險,教導它們生存的常識和技巧就夠了。真正的問題在于他是本能中有弒親成分,本質貪婪冷酷的黑龍主,他異常的生態和過于純粹的力量本不該擁有后代,圣王龍卻為他創造了一個奇跡。更重要的是,他現在處于被壓制的饑餓狀態。 在墨拉維亞成長的過程中和成年之后,薩爾夫倫這位兄長一直讓他覺得自己除了個別方面有些不太一樣之外,和其他龍沒有什么區別。他是特別的,但不是“特殊的”。這種認知對墨拉維亞的心理來說很有好處,他不像上一任黑龍主那樣具有攻擊性,性格也頗為開朗樂觀,但有些時候…… 腳步聲他很早就聽到了,但來者和精靈對話的聲音傳進他耳朵的時候,墨拉維亞才終于察覺到危險,他伸手一撐從樓頂上跳下,落地無聲,剛提起腳步打算朝離開此地的方向走,一道勁風刮過他的臉,鏗一聲貼著他的面孔沒入堅實的磚墻。墨拉維亞的銀發微微揚起又落下,他看了一眼入墻近半的三棱軍刺,轉頭看向投出這把武器的青年,伸手將它拔了下來。 精靈看著這個場面,僅僅從外表來看,這兩名應該是父子關系的人物年齡差距并不大。天邊只剩下紅色的火燒云,暖色從山尖鋪到腳下,蟲鳴從田地和遠山石草中傳來,風中還有日光的余溫,站在這片暖熱暮色中的兩頭龍的人類形態形貌勝畫,氣氛卻沒有一絲溫情。 “你就站在我的面前,但我差不多就要感覺不到你的存在了,”墨拉維亞說,“這是那位遠東術師做的?” “你說你是一條龍?”范天瀾冷淡地問。 “我是,”墨拉維亞說,“你也是?!?/br> “證據呢?” “那要看你想看什么,”墨拉維亞說,“原形還是力量,需要我向你展示嗎?” 這完全不像父子間的見面。連一直表現得對自己的孩子十分重視的墨拉維亞態度也不復熱烈,他用一種非常平常的語氣回應范天瀾的問題,直視著對方的金色眼眸中神色平靜。 “我聽說中洲的遠古巨龍的血能使人得到長久的壽命,”范天瀾說,“不知道裂隙龍族是不是也有一樣的效果?!?/br> 精靈驚訝地看著他,墨拉維亞也有些意外,“如果是我的血,那只會讓人瘋狂而已……雖然那些人不是中洲的人族,你問的這個問題和那位遠東術師有關?” “沒有別的方法?”范天瀾問。 “如果只是想延長壽命的話,是有別的方法,”墨拉維亞說著走過去,將軍刺遞還范天瀾,“不過都不是在這個世界的條件下能辦到的。那位術師自己不能辦到嗎?” 范天瀾接過武器插回腰間皮套,不再言語,轉身就走。 “你已經知道自己是一條龍,他是一個人類?!蹦S亞在他身后說,“本質不同,即使延長壽命也是有限,直到他生命衰竭的時候,你也遠未進入成年期。大多數生物只是我們生命中的一段經歷?!?/br> “那又如何?”范天瀾沒有停下腳步。 “如果這不是那位術師自己的要求,我想知道你對他這么執著的原因?!蹦S亞說,“據我所知,你和他自初次見面至今,相處時間還不夠一年?!?/br> “與你無關?!?/br> “如果我說,我一定要知道呢?”墨拉維亞說,他的聲音有了微妙的不同。強大到一定程度的生物,連言語都擁有力量。 范天瀾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黑瞳中的金環再度浮了出來,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 “我曾向他誓言?!狈短鞛懻f。請天上和人間的一切公正的力量為我作證,我將認眼前這位崇高的存在為主,從此不再只屬于我自己和我的家族。我將與我的主人休戚與共,榮辱相連,我將為他化身劍與盾,恪守職責,竭盡忠誠,勇往直前,踏盡一切阻撓——這是最初的,帶著一個文字陷阱的宣誓,但真正的誓言從不需要宣之于口。 他要保護的,會竭盡一切代價去保護。 范天瀾走了,墨拉維亞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臉上若有所思。 公爵很少見到如此美麗的湖泊,湖岸森林已經復蘇得郁郁蔥蔥,明亮而有層次感的顏色相當悅目,從森林到清澈的藍色湖水之間是整片的沙灘,沙粒均勻細膩,潔白如雪,踏上去的柔軟觸感讓人覺得腳上的一切都是累贅,所以公爵毫不在意地赤腳走了過去。 站在隱處的侍龍剛想站出來就被揮退了,公爵得以不受阻礙地來到同是黑發的龍帝身邊,即使只是側面,薩爾夫倫的容貌仍然令人心動不已。 “許久不見了,薩爾夫倫陛下?!彼焓痔羝疸y龍的一縷長發,放到唇邊輕吻道。自他來到龍神宮至今才過了三天。 “公爵?!彼_爾夫倫看向舉止輕佻的人類貴族,“在龍神宮中住得如何?” “賓至如歸?!惫粽f,“遺憾的是不能常常見到您?!?/br> “我一直在等待著?!彼_爾夫倫說。 公爵勾起了嘴角,“那我可真是受寵若驚?!?/br> “無趣的游戲可以少做些,公爵?!彼_爾夫倫說,“跨越將近半個世界的距離突然來訪,閣下的真意為何?” “反正該來的總會來到,我不過是想在過程中多一些樂趣?!惫粽f,他松開手,讓那束長發自然垂落,“可惜受天生的條件限制,我不能表現得像墨拉維亞陛下一樣可愛?!?/br> 薩爾夫倫的眼神沒有變化,“他已經失蹤很久了?!?/br> “所以,您不希望他能回到您的身邊嗎?”公爵說,“就像我也很期待將我的繼承人接回來一樣?!?/br> “你曾經沒有繼承人?!彼_爾夫倫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公爵的身體狀況。 “在兩百年前,我的‘核’就被毀了,所以我曾經沒有繼承人?!惫粽f,“不過他在不久之前出現了,甚至還和您的弟弟在一塊?!?/br> 薩爾夫倫眉梢微微一動,公爵微微一笑,伸手搭在這位龍帝的肩上,靠過去以一種親密的姿態輕聲說:“所以您不考慮一下么?和我一起……”他玩味地停頓了一下,“重開裂隙?!?/br> 第157章 東邊不亮西邊亮 云深花了整整一周的時間才真正恢復,雖然他第二天已經開始處理書面事務,第三天就出現在軍工工坊中,但那種蒼白的氣色和非常容易疲憊的虛弱狀態仍然讓許多人感到擔心。 今天范天瀾也一樣給他把午餐端了過來,云深看著陶制餐盤上就這個季節來說有些太過油膩的湯水,“我已經沒什么問題了?!?/br> “喝了也不會有害?!狈短鞛懻f。 會上火……云深還是接過來,慢慢地喝了下去。那件事云深認為自己的決定沒有什么不對,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一個如此年輕可愛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消失,當初向時空管理局要求這個生命轉移裝置的初衷他還記得,如今早早用出也沒有遺憾,只是一想到那天天瀾的表情,他就不得不更遷就比往日對他盯得更緊的對方。 ——或者說孩子? 云深放下湯碗,范天瀾收拾了一下,在他離開之前,云深問道:“天瀾,那個人……他現在過得怎么樣?” 范天瀾頭也不抬,“誰?” 云深哽了一下,自那位銀發龍族來到聚居地,除了最初見面那一次,他們至今沒有第二次接觸,云深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這段時間即使云深向周圍的人詢問,也是得到一些“他在修自己打壞的房子”,“修好了,他已經住了下來”,“您不用cao心,他沒有惹出什么問題,他連門都不出”之類的報告,如果他有一些想超出日程表的行動,他們就會十分緊張地說“藥師都說您需要休息!”“我把范天瀾隊長叫過來?” “他畢竟很有可能是你的親人?!痹粕顪芈曊f。 “是嗎?有證據嗎?”范天瀾平淡地回答。 “……” 在天瀾和那位銀發龍族幾乎同時陷入昏迷之后,能讓云深了解情況的只有李云策和精靈路德維斯,尤其是精靈,他讓云深知道了不少此前幾乎一無所知的常識。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的生物,無論是否人類都能感覺到與自身血脈相關的親緣者氣息,這一點在龍身上也不例外。雖說那位銀發龍族一開始就認錯了人顯得不太可靠,不過他似乎隨即就更正了,只是那種激烈得更像是攻擊的反應超出了預料。 精靈能夠證明四十年前有一位懷有身孕的遺族女性帶著她的傭兵團在神光森林中居留過一段時間,傭兵團在此后回到了仍在赫梅斯領地中生活的同族中,老祭師也承認那位李云靈夫人回歸后不久就過世了,她腹中的孩子并沒有出生,在她下葬之后,傭兵團的其他成員整理了她的遺物進入洛伊斯山脈,然后就此失蹤,再無蹤跡。前去尋找他們的遺族人沒有找到任何尸骨和搏斗痕跡,這段時間都是空白,直到一位因喪親而神智不清的母親從森林中帶出來一個黑發的嬰兒。 中洲世界的龍早已消失,那位以人類形象出現的銀發青年是唯一的來自裂隙的龍族,他在沉眠之前曾將自己的孩子交托給友人照顧,過了四十年,他終于醒來,是因為感覺到自己的孩子已經出生。 沒有出生證明也驗不了dna,沒有胎記,連長相都不相似,可供追蹤的記錄也是不連貫的,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如果當事人不愿接受,那這些什么都不能證明。對一個自有意識起就以人類身份生存了二十年的人來說,要接受自己可能是非人的身份,并且有一個在外表年齡上與自己相差仿佛的父親,難度可想而知。 “你想見他?”在離開之前,范天瀾忽然問。 云深怔了怔,思忖一下后,他點頭,“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和他談一談?!?/br> 范天瀾沉默了一會,“我知道了?!?/br> 得知遠東術師的邀請,墨拉維亞感到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他不想見到我?!?/br> “他只是很忙?!狈短鞛懤淅涞卣f。 墨拉維亞最近一直宅在為他安排的住處,以他非人的感官,就算不出門也能掌握這片地區的生物活動,所以他知道這些人類都很忙碌。和他過去見過的情境不太一樣的是,這些人類似乎是完全沒有個人私產,只接受統一的安排為一個意志而勞作的,但他們完全不像任何一種奴隸,大多數人的身體都比普通人類更健壯,勞動也更積極,即使在最炎熱人最容易疲憊的時候,墨拉維亞也很少在那些不同的群體中感應到什么負面情緒。 貫穿在他們的行動和言語之中的,是術師怎么說,術師怎么做,術師怎么樣了,就像他們不是在那個人的統治下生活了一年不到,而是被長久培養的信仰。而從那位術師醒來之后,他出現在自己領地上的頻率也比任何領主高得多,因此對范天瀾的解釋他毫無疑慮地接受了,雖然他不明白這名目前沒有受到任何外部威脅的術師到底是為了什么而如此急于建設。 墨拉維亞有時候會表現得比較……天然,不過人情世故他基本上是知道的。那位術師幫助他避免了最不愿意發生的狀況,并且因此導致了身體如今的狀況,在禮節上他多少應該有所表示。所以在云深第二次和他見面的時候,收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禮物。 “我把它送給你,希望你能夠接受我的道歉和謝意?!蹦S亞說。 “謝謝?!痹粕罱舆^那塊表面圓潤光滑的半透明綠色石頭,將它放在桌面一個小匣子里,這是一次私人性質的會面,連范天瀾都不在這個房間里,“那并非您的本意,請不用道歉?!?/br> 墨拉維亞在他的對面坐下,光澤明亮的銀發沿著他的肩膀流暢地滑下,有一種難言的奢華感,“但那是我出生以來遇到的最危險的狀況,如果就這樣把自己的孩子吃掉了,我也沒有必要在這個世界上繼續生存下去了?!?/br> 云深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轉過臉看向對面的銀發龍族,“這倒是一種罕見的生態?!?/br> “無法自控的本能對我來說是個問題,”墨拉維亞說,他低下纖長細密的眼睫,“中洲是不太適合我們這種種族生存的世界?!?/br> “請恕我對您的種族缺乏了解,您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超過五十年的時間,以您的力量無法解決的問題,是空氣,水土還是食物?”云深問,“或者別的原因?” “對我而言,只有食物是真正的問題。對我的兒子,應該是另一個問題?!蹦S亞說,他抬眼,用那雙異質的金眸看向云深的黑色瞳孔,“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墨拉維亞·薩拉斯德爾·儀祁,第二任黑龍主,龍族雙帝之一?!?/br> 他的聲音在說出那個名字的過程中變得有些奇異,不再像是這具身體發出的微低而又清朗的青年音色,更低沉悠遠,每一個發音似乎都帶著不可聞不可見的波動,一直傳達到人的腦海乃至心臟深處。 “我想讓你解除和‘范天瀾’的所有契約?!?/br> 云深看著那雙眼睛,眼睛是靈魂的通道,在那張找不到一個不好的地方的面孔上,只有那雙眼睛透露了這副軀殼背后真正的本質。翱翔于天際,巨大而高傲,力量超乎想象的生物,連語言都能成為他們貫徹意志的途徑。 喀一聲響,通往外間的門忽然被打開,身材高大的黑發青年面無表情地看向墨拉維亞。 “感覺倒是很敏銳?!痹谀欠N眼神下,墨拉維亞的神色也沒有什么改變。 “天瀾,”云深抬起頭,對正要走進來的青年說,“你先回避一下?!?/br> 范天瀾微微皺眉,但對上云深的眼神,他停了停,還是退了出去。門被帶上了,云深將視線轉向墨拉維亞。 “墨拉維亞……儀祁陛下,”他平靜地說,“我和天瀾之間沒有契約?!?/br> “他說他曾向你誓言?!蹦S亞看著他說。 “我不接受那種誓言?!痹粕钫f,“他不需要因為我做的那些事而向我奉獻什么,我已經得到了我的回報。他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他自己的意志和決定的權力,在他所處的位置上,他有應盡的職責和義務,除此之外就是他的人生?!?/br> 范天瀾背靠在門上,黑眸中神色暗沉。 “不,”墨拉維亞輕聲說,“這種契約才是最難對付的。將他和你聯系在一起的不是語言和力量,靈魂的資源歸屬……好像除了你的死亡就沒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了?!?/br> 他看向云深,云深對上他的視線,墨拉維亞看了好一會,然后說:“你有一雙很美的眼睛?!鳖伾拖褡罴儍舻囊箍?,沒有恐懼,遲疑和迷惑,軟弱的人類外表下,是一個完全不軟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