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72節
“他是我樹上的兄弟,我們的生命在出生之前就連在了一起,所以只要我還活著,他就不會死?!狈ㄋ姿拐f,“同樣地,只要他還活著,我也一樣能生存下去?!?/br> 然后法塔雷斯在她的面前解開身上的戰袍,巨大的黑色傷口觸目驚心地橫亙在他的胸膛上,她能從這夢魘般的傷口中見到他被污染的骨骼,然后法塔雷斯在她的面前將手探進去,挖出了一塊明凈無暇的藍色寶石。 “用這顆龍晶代替他的心臟,找到禁術師,或者那些還活著的九級術師和技師,讓他們給他再造一個身體。這是你能為他做的?!?/br> “……那么,你呢?” “這是三分之一,我的身體里也有三分之一,最后一份在遺族手上?!狈ㄋ姿拐f,“你要記得,小姑娘,不要讓除了你和那幾個老家伙之外的人知道龍晶這件事,這比你的兄長性命更重要?!?/br> “——什么意思?” 法塔雷斯掩上戰袍,即使臉色蒼白,他還是勾起嘴角,對她露出一個標志性的冷笑,“鎖住裂隙的大封印有一半設置在這邊的世界,你以為裂隙那邊和中洲的能量差,憑著區區幾十個法圣建立的大封印真的能封鎖完全?裂隙不是女士裙擺上的破綻,那邊的壓力不會消失,所謂大封印總有一天會破裂。我們能做的,不過是讓這一天晚點出現?!?/br> “這和龍晶有什么關系?” “關系?”法塔雷斯說,“一層封印是一把鎖,以人類的力量,還做不出足以完全抵御兩個世界位面差的堅固鎖鏈。我們只能借用別的力量,用兩顆龍晶完成最關鍵的一道工序。一顆固定在裂隙那頭,一顆在這邊,從此以后無論生死,我們都是最后的錨,我們離封印之地越遠,封印堅持的時間就越長。但如果龍晶被哪個與裂隙法則無關的蠢貨得到了,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一次堅持五十年才得到的機會了?!?/br> 她用顫抖的手從法塔雷斯的手中接過了那顆純凈的能量結晶,將它安放在應該是她的兄長心臟所在的地方,在法塔雷斯離去之前,她叫住了他。 “龍晶是魔龍的心臟……你們在裂隙那邊殺了龍?” “你太高看我們了?!狈ㄋ姿固肿约合瞪狭伺L,“它們的數量不多,喜歡住在一些見鬼的地方,而一頭最低等的魔龍都相當于一位魔族公爵,何況穿越裂隙風暴就快要了我們半條命——殺了那兩條高等龍的同樣是龍,是差不多相當于半神存在的怪物?!?/br> “它為何要幫助我們?” “不是它,是他們?!狈ㄋ姿够卮?,“至于理由,至少絕不是愛和正義之類的玩意?!?/br> 法塔雷斯走出宮殿的大門,在下階之前,他又回過了頭,逆光中他的面孔線條剛硬如鐵,“宰殺兩頭龍的是一頭黑龍,名字叫做儀祁,將龍晶交給我們的是銀龍,叫做儀禮,那是一對兄弟,在龍族之中的地位相當高,雖然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將這些留在你的記憶中,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也許可能有用得上?!?/br> 在那次見面的七年后,法塔雷斯被他的妻子背叛,在他的行宮之中受襲失蹤,但受命前往封印之地探查的精靈回報封印并未發生劇烈變動,三年后,神光森林封閉,在數位九級乃至以上的大師合作下,以那顆三分之一的龍晶為核心,花了整整十年時間,他們終于為精靈族的前任親王重塑了軀體,屬于樹精靈的血液早已干涸,他們以賜福之泉最深層的金色泉水代替,在用各種秘術材料構成的仿真軀體上一遍又一遍地印上守護和隔斷探測的法陣,被毀得連骨骼都破裂的面孔重新修復成型,淺金色的長發取代了墨綠色的短發,明凈的翠色眼眸也變成了介于藍與綠之間的幻色。 也許是當初受到的傷害太重,或者重生的時機太晚,再度蘇醒的親王沒有留下過去的記憶,他只知道自己叫做西梅內斯·楊·伯納德·阿圖瓦,為了守護人丁凋落,元氣大傷的神光森林而被數位九級大師“制造”出來的生命,他有了另一個名字,姓則來自他的制作者,森林承認了他的靈魂,精靈們承認了他的地位,他是森林的守護者,所有的強大和異樣都是為了守護和戰斗而存在。 但強大總是相對的。精靈王用緊密的擁抱表達了她的情緒,親王也想起了樹精靈的眼淚,所以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精靈王的后背。 在森林的另一端,云策已經將墨拉維亞帶到了一座建筑面前,這原本是一株巨木衰朽崩倒之后留下的基底部分,對人類來說,它留下的遺跡仍大有可為,經過處理的殘余木質被除去朽化的部分,然后加固,削平,安上屋頂,平整內部,加上大門,一叢又一叢的蛇藤看起來溫和無害地盤踞在周邊,一旦陌生氣息侵入就擇人而噬。 云策拿上了迷惑蛇藤所用的蛇藤花粉,墨拉維亞擺手示意不必,然后徑直向那座木屋走了過去。蛇藤在地上嘶嘶作響著游移,卻不是攻擊的預備,這種具有近乎動物的行動能力和本能智慧的生物所做的,是極力使自己遠離這個只在體型上弱小的恐怖之源。 墨拉維亞沒有遇到任何障礙地來到了門前,伸手一推,封閉了數十年的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音被開啟了,連同精靈王設下的禁制,在禁制破碎的那一刻,室內靜滯了近四十年的空氣緩緩向外流出,濃稠得幾乎能見到它流動的形態,環繞著封禁之地的蛇藤自內圈起,面向木屋的紛紛開始萎縮。即使已經盡量設下了萬全的防護,數十年的時間也足以讓力量滲透整個密閉空間。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黑色的空間,墨拉維亞走過去,拿起被黑色布匹層層包裹的條狀物,平指慢慢抹過,黑色的絲綢與以金線繡在其中的法陣在噼啪聲中裂成碎片,露出底下銀白色的劍鞘,法陣破滅那一刻劍身上驟然升起的力量在墨拉維亞的握持下被完全壓制下去,在黑暗中熠熠發光的金眸轉向另一邊,墨拉維亞彎下腰,拿起了放在案桌上的另一個包裹。 這把由他的兄長親手鑄造,以他250歲成年時褪下的角為原料完成的劍,和他交由李云靈,用以保護她已經顯出枯竭跡象的生命的護身寶石,還有這身以高原雪鵬最細軟的絨羽制成的襁褓,都是原本為了他的孩子準備的禮物。墨拉維亞將手放在幾乎和微風一樣柔軟的布料上,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 雖然是以非自然的方式來到世界上,在高位龍族的生育率越發悲劇的情況下,能夠繼承強悍無匹的黑龍主和法外之血的圣王龍兩者血脈的后代仍然得到了承認,甚至有預言聲稱那個還在蛋中的孩子擁有的是最接近神的力量,他將成長,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法則,成為真正的世界之主。不過對哪怕在龍族之中也顯得十分異類的墨拉維亞來說,能夠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得到屬于自己的孩子,這件事已經讓他覺得足夠幸福,至于所謂的預言,無論他還是他的兄長都完全不以為意。 然而就在為了這個已經超過三十年仍未有孵化跡象的龍蛋特地在龍神宮舉行的儀式上,一場叛亂發生了。龍蛋在混亂之中被奪走,當甩開妨礙的墨拉維亞追至,那些叛徒正要將他的孩子投入空間風暴中。極度暴怒下墨拉維亞使用了他記憶以來最強的力量,在鋪天蓋地的毀滅風暴中,目之所及的一切幾乎都化為微塵,力盡之后變成人類形態的他只有緊緊抱住龍蛋,伴著這些匆忙之中帶出來的東西,向著已失去基礎的地面之下無盡墜落。 自那時起至今已過去了中洲標準的數十年,相對人類的生命來說已堪稱漫長,對擁有強大力量和長久生命的龍族而言,卻還不夠一頭孵化不久的幼龍脫離連種族傳承記憶都未蘇醒的嬰兒階段,雖然遙遠的路途讓他感覺不到那個孩子的氣息,但相連的血脈告訴他那個孩子所在的方向。 他會讓這個孩子回到真正屬于他的世界。 失去核心的木屋在墨拉維亞身后碎裂崩塌,他看了一眼靜靜守候在外的云策。 “走吧?!?/br> 和來時一樣,墨拉維亞離去時仍由精靈王全程陪同,同時還有三十五名高位精靈護送,親王留在銀青宮中,至始至終沒有再和墨拉維亞見面。而就在送走這位受到王特別重視的客人之后不久,森林的邊緣再度迎來了一位訪客。 深紅掌狀葉片和白色的枝干,在沒有冬季的神光森林,這種名為楓槭的高大樹木幾乎整個年度都維持著如此鮮明的外表,它們也是森林防衛線的標志,在魔族入侵時除了精靈,還同時庇護了以百萬計的人類的屏障那割裂天空的光芒雖然早已消失,這些被森林的力量異化過的樹木和它們的后代卻依舊在防衛線上守護著這片最后的凈土。 “我名為米特拉斯·帕里恩,加列諾的伯爵,”一身正裝,褐發碧眼的年輕男子站在隨行侍從的面前,對在入林大道入口值守的精靈說,“隸屬于中央帝國肯特·奧爾格布雷西皇太子,是其麾下蘭斯騎士團第三軍團長,我請求進入精靈之城,為精靈的王者送上肯特殿下的信函?!?/br> 雷聲活像一輛開在頭頂的碾路機,轟隆隆向著天際滾過去了,這陣雷聲不再是降雪的預告,而是宣告長達四個月的冬季的即將終結。這個在遺族族長和狼人口中嚴苛難熬的冬季比云深想象的還要好過一些,室外溫度最低記錄是-21°,而在三個月的降雪期里,在最大的那場風雪中實測得到的風速是48km/h,跟真正的暴風雪還有些距離。 不過比“想象中”那種末日極寒要好過,不表示有誰能在這幾個月當中過得輕松。在整整三個月的降雪期中,無雪或者小雪的日子只有38天,如果不是此地奇異的氣旋系統將浮雪都向著深青森林的方向推去,在這塊土地上,最嚴重時候的積雪厚度很可能就不止6米了。為了不讓這片聚居地被大雪埋沒,每天都需要數量不少的青壯勞力清理從宿舍到原料堆放處等地的積雪,被清除的雪堆起了高高的山垛,隨著不斷堆積和壓實的動作,這座雪山已經變成了一座結實光溜的小山。云深和身邊的人繞過它,繼續向前走去。 “最多再過10天,這些雪就該化得差不多了?!蹦仙阶彘L說。 云深看著去年才開出來的小路兩邊的景象,這些都是在計劃中今年要開墾的土地,喬木和大株的灌木去年已經砍伐清理得差不多了,接下來需要做的是劃分田塊,興修基礎水利,對土地進行翻耕和做一些基本的除草除蟲消毒工作,同時將溫室中培育的各類秧苗逐步移出室外適應露天環境……但在此之前,他們必須面對這第一次的春汛。 體積龐大的積雪將在迅速升高的氣溫中飛快融化,當初云深在測量湖泊數據時注意過湖面水位線的異樣,以這塊小盆地東高西低的地形,沼澤中已有的幾條疏浚水道能發揮的作用恐怕比想象的還要小。而除了土地,云深還需要考慮另一個計劃的問題。 “我們到八號地去看看?!痹粕钫f。 走在雪野上,用隨身攜帶的鐵锨挖開積雪,可以底下的泥土已經變成了濕潤的顏色,甚至還能看到細細的流水在底下脈脈流動,雖然每個人的腳上都用黑色的快遞專用袋套緊了腳踝,雪水還是很快滲透了人的褲腿和靴子。云深把腿從沒到小腿的雪中拔出來,再向前踏出一步時忽然趔趄了一下,雪掩住了地下的土坑,這些土坑在附近并不少見,所以幾乎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根樹枝做的拐杖,不過意外總會發生,云深還來不及出聲,整個人就已經連腰都陷入了雪坑里。 走在他身后的范天瀾大步踏了過來——長腿就是不一樣,不待云深說話,他就彎下了腰,云深剛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這名力氣大得超出常理的青年就伸手握住他的腰,簡直就像不費什么力似地把云深從雪坑里抱了上來。 “……”云深有種自己成了個蘿卜的錯覺。 拍掉云深身上的雪末,隨后范天瀾就從云深的身后走到了他的身邊,同時一手松松握在他的胳膊上,預備著再有什么意外發生,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他們和眾人一同爬上了離聚居地有段距離的某塊小高地。 這塊小高地的面積大約在十二三畝左右,地勢起伏平緩,在降雪之前,這里是一片在碎石間長滿了野草和矮灌木的斜坡,坡底下有一條從湖邊溜過來的小溪,和聚居地相比,這里離他們所有的鐵礦和煤礦距離都更近。 作為向陽的坡地,這里的雪面已經有了融化的跡象,一路跋涉過來讓云深的額上也微微見了汗,喘了兩口氣,他側過身,對跟在身后的眾人說:“這是鐵廠的預選地址之一?!?/br> 第137章 新春新氣象 鋼鐵廠是云深今年的重點計劃。金屬是現代工業的基礎,至少在云深所見的地區里,撒謝爾部落的領土上擁有的礦藏可以說相當豐富,煤,鐵,銅這幾種基本資源都是已探明的,尤其前兩者從已知信息分析儲量都可以說比較大。雖然因為生產力的關系,這些礦產的所有者對它們的開發程度并不高,開采和冶煉的技術也相當落后,在撒謝爾的煤礦中,由于礦坑中沒有絲毫巷道支護,每年死于各種礦道事故的礦奴就有一百多個。 以近乎免費的人力換來的資源,交換的代價其實非常低廉,而云深給自己手上東西開出的價格又可以說是頗為昂貴的,在確保技術唯一性和先進性的前提下,他在類似短波電臺這樣的交易中始終會占主動地位。除了那些實物,整個新移民群體原本擁有的財產總和起來,不過是數十枚金幣和三百多枚銀幣,不過除了云深在做某些實驗的時候會使用到這些材料,貨幣在他們的生活中幾乎沒有發揮過作用。但云深認為這種情況不能一直持續下去。 “斯卡族長他們會在暮春出發?”云深將手上的清單合攏在一塊,問道。 “沒有意外的話?!狈短鞛懻f。 云深若有所思,“獸人帝國的邊境互市是從初夏開啟吧,然后持續到秋季,只是青金和黑石王國的戰爭差不多要開啟了,情況應該會受到不小的影響。對了,天瀾,獸人帝國使用的錢幣和其他國家有什么不同嗎?” “相差不多,裂隙之戰時曾統一過錢幣鑄造標準,大部分國家還在沿用當時的模范,只在正面有所區別。中央帝國的劍冠花銀幣在目前大陸上使用范圍最廣?!?/br> “相隔22年的帝位爭奪戰再開,還有更換部分元老院名額,獸人帝國的帝都會相當熱鬧吧?”云深沉吟一會,“將電臺和發電機組交給狼人之后,我們這里再設一部電臺,信息方面是沒有問題的……過段時間,派人去撒謝爾跟斯卡族長接觸,看看我們能不能讓人帶點東西跟著去一次?!?/br> 范天瀾打開記事本翻到新的一頁,默不作聲地記了下來。 “我們現在已經得到了可用的配比數據,用磚砌爐體外套鋼箍的土法高爐我認為沒有必要,雖然那樣可以讓年輕人們熟悉技術,不過考慮到有可能發生一些不可測的意外狀況,所以還是以效率優先考慮,日后再通過逆向工程拓展?,F代的高爐和配套設施會從那邊轉移過來,這邊的基礎設施也要跟上來,渣料都需要足夠的儲備,尤其是焦炭?!痹粕钫f,從桌面一角又拿過來一疊計劃書,垂目看著上面的設計方案,“電力是必須保證供應的,所以我們要再選定一個地方,建一座小型的火電站?!?/br> 范天瀾的筆停了一下,“火電站?” “是火電站,因為水電站不行?!痹粕顚λ⑽⒁恍?,“雖然有水位差,如果發展的速度能如我計劃的那樣,5年之后的我們需要的會是更大的發電機組,一座水位最多不超過6米的小電站只會變成障礙。而火電站,煉焦廠還有高爐可以綜合成一個系統,建設起來是麻煩一點,效率卻會提高不少,污染程度也能降低一點。至于現在這里的這條小河,除了供給我們用水的需求,更重要的一點是,它是我們的一條外出通道,畢竟它連接的那條大河不僅水深勢緩,而且至少流經六個國家?!?/br> 范天瀾怔了怔,“河港?” “這也是五年計劃的建設目標之一。我們要走的是工業化大生產路線,而商品生產出來,是必須用來交換的。所以物流方式對我們來說很重要?!痹粕钫f,將手上的文件放好,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水路是最傳統的,也是在現有條件下效率最高的運輸方式,所以我們必然需要一個港口。我們現在埋頭苦干,是為了日后必然的走出去?!?/br> 范天瀾合上記事本,靜靜看著云深離開他的辦公桌,走過他的面前,“除了農場,綜合鋼鐵廠,水泥廠,港口,慢慢地我們還會把紡織廠和化工廠,還有體系中的其他部分都建起來。既然我有投機取巧的手段,不如把它利用得更徹底一點。正如只有流動的水才能表現出能量,人也是一樣?!?/br> “這一切都需要非常多而且辛苦的工作,還有大量的對自然的破壞,不可避免的污染,”云深向外走去,剛剛伸出手,范天瀾就在他的身后為他打開了玻璃大門,一陣濕潤寒冷的空氣迎面而來,氣溫每天都在身高,大量的冰雪融化帶來了比降雪更寒冷的空氣,但黑褐色的土地已經開始漸漸從那種無機的白色下袒露了出來。 “在我原先所處的世界,其實有不少人對現代生活中工業帶來的弊病頗有非議,因而懷念或者推崇田園牧歌的生活方式,有時候我也曾為被過度開發的資源和受到破壞的環境感到可惜。不過那些更多的時候只是一種情懷,個人可以有自己的喜好,而對于人類來說,無論是大如國家,或者小如家庭的集體,為了生存和發展所做的選擇都必須基于更長遠的考慮?!?/br> “從來不存在一個最好的時代,我們能做的,唯有奮力前往一個更好的未來?!痹粕钫f,回頭對身后俊美得無懈可擊的青年微笑。 騎士不一定需要一個主人,卻一定需要一個信仰。 這是教導范天瀾劍術的索拉利斯勛爵對他說過的話,在那些嚴厲的教學中,這是他們少有的幾次交談之一。 范天瀾當時的態度和他最初來時沒有改變,自12歲起成為傭兵,在血和火之中取得自己名號的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存哲學,所以他的回應是:“我不會讓任何人成為我的主人,也不需要信仰。我只需要生存?!?/br> “把話說得太早是不合適的,年輕人?!毕魇莸睦先苏f,他臉上的皺紋和他手中的劍一樣冷且硬,“只有理想破滅者才能說出這種話,而就此放棄執著的他們都不過是懦夫。你連自己的未來都還未找到,不過是頭還在原地打圈的幼獸?!?/br> 范天瀾不做應對。 “看著你的劍,就等于看見了你的精神,沒有執著的冷酷也能成就一個強手,卻不會將你變成真正的強者?!彼骼箘拙粲檬种械哪緞⒌厣系蔫F劍挑起來,范天瀾抬手抓住了劍柄,“人在這個世界有無數選擇,每一次選擇就是一個腳印,無論主動或者被動,每個人都會走到屬于自己的那條路上?!?/br> 一陣短促的交擊之后,兩個人已經換過了位置,索拉利斯勛爵的劍鋒直指對面和他一樣高的少年,“劍是武器,它的價值只能在戰斗中體現。然而——”他突然一個突刺,范天瀾側頭避讓,臉上卻還是出現了一道血痕,“——在你的劍勝利之后,你的價值在何處?” 范天瀾手中的鈍劍毫不遲疑地朝老師的肋下刺去,經驗豐富的大劍士側滑了一步避開,木劍的鋒端斬向范天瀾的手指,范天瀾及時收手,不過也失去了主動的機會,“只為生存的野獸也有休憩之時,它們的頭腦簡單,只需要食物和交配,你的腦子也只要那些玩意就能填滿了嗎?” 又是一個回合過去,索拉利斯勛爵將劍尖斜指向地面,“要成為一個純粹的獨立的人,你的精神就必須毫無迷惘,要將自己變成一把劍,你就必須握在一只足以駕馭你的手中。無論傭兵還是騎士,都必然會有這樣的選擇?!彼nD了一下,“或者還有一種方式?!?/br> “什么?!狈短鞛懼皇浅鲇诙Y貌地詢問。 “愛上一個值得你去愛的人,那就將你的劍和心都獻給她吧?!?/br> 從索拉利斯勛爵悲慘的婚姻來看,他的第三條建議其實更像是一種諷刺。 在這位老師的墓前告別之際,范天瀾沒有想過他在未來的人生軌跡會發生比他能接受的更令人意外的改變。他在接受那名同胞信使以生命交托的使命時,曾以為這就是對現實越來越感到無趣他的道路,一個苦難而又從未放棄的民族,為了這樣的存在去奮斗是可持續并且有意義的,這種選擇讓他能為了自己的故鄉向一個陌生人屈膝。 而從未相信過命運的他,在那之后才察覺到了那虛無宿命的軌跡。 使他之所以成為現在這個他的一切都是為了遇到這個人。一個人應該是獨立和自由的,向另一個人忠誠因為信義和職責,連精神都臣服在范天瀾看來曾經是一種弱者的行為,而如今的他卻對身前這個人的牽引沒有絲毫懷疑。 他想要始終站在這個人身邊,保護他,協助他,只要是這個人的期望,他會通過任何手段為他達到,除此之外,他沒有更多的愿望。 雖然在范天瀾的心理有個聲音在輕聲說,他也有自己的欲望。 自那日的雷聲過后,這個世界每一日的變化都能被人感受到。隨著大面積的積雪融化,加上自上游而來的水量,聚居地旁的湖泊水位線幾乎是以可見的速度增長,雖然集體宿舍等建筑在選址之時已經根據測量留下了足夠的余量,上漲的湖岸線不會真正影響人們的生活,不過水塔下的蓄水池就不得不加高了,雪水融化而成的水流在已經整理過的土地和未開發的林間各處漫溢,土壤的表層變得松滑泥濘,開荒和耕作同時開始了。 犁頭深深地鏵入了還殘留著去年灰燼的土地,馴化未完全的黑牛和對它們還不夠熟悉的農民把犁線拉得歪歪斜斜,大塊的泥土翻起,露出了底下已經開始復蘇的白色草根,還有蟄伏的蟲卵和成蟲。這時候宿舍頂上雞舍里還活著的家禽被成籠地搬了下來,在這幾個月里一直被困囿在方寸之地,飼料也只能保證最低程度供應的雞群被放到翻耕過的土地上時愣怔了好一會,在寒意依舊的風中它們瑟縮著擠成一團,但不久之后覓食的本能就驅使著它們往四周散去。同樣拘束了差不多一季的孩子們也跑了出來,在給他們指定的孩子頭的帶領下去給開荒的大人們做一些協助的工作。 這塊微型盆地邊緣連綿的小山脫去白色的冬衣回復了本色,而這邊的土地上,數百人的共同勞作將人類的控制線不斷向外推進,縱橫交錯的溝壑雛形被勾勒出來,水渠工程線上的土堆每一天都在增加。而更遠的地方,在離移民的住地有段距離的一座山坡上,黑色的煤塊正不斷地從坑道中傳送出來,黃褐色的煤渣則從工房旁運走,有選擇地鋪墊在一些容易積水的路段上。 云深則帶著另一批人在他選定的地塊上,地面鋪了一張塑料薄膜,云深將依舊分解得非常詳細的圖紙鋪在地上,半蹲在地上從基礎部分開始向周圍的人講解。 一陣輕風吹過,一張沒被壓好的圖紙翻了起來,塔克拉用兩根手指夾住它給云深遞了回去,但接過來的是范天瀾。塔克拉看了他一眼。 “……方位基本上就是這樣了。倉庫要建在這個位置,基礎先挖開,用三合土打底,高爐在這邊,它的圖紙你們都看過了吧?”云深說,“將來是用斜橋以機械動力推車上料,石灰,鐵礦還有焦炭都從爐喉進入,所以這里要有一個預留的原料場,還有這里,需要建一個沖渣水塔。高爐是現有的設備,我們要做的是給它做好配套的設施,在整個廠區都需要建立起軌道運輸的線路……” 大致講解了一遍之后,負責各小項工程的分組負責人帶著自己的那份任務各自卻確認場地了,云深和另外一部分人走下緩坡,到了流經此地的小溪邊,范天瀾本該跟著過去,塔克拉卻在他抬步時把一條腿伸到了他的面前。范天瀾停下來,向他微微側過臉。 塔克拉對范天瀾已經不像當初那么忌憚了,他兩手交叉在胸前,對范天瀾歪了歪腦袋,“喂?!?/br> “什么事?!?/br> “你就不想讓我靠近他哪怕一點點是吧?”塔克拉從初次見面起就和范天瀾不對付,對方顯然也差不多,只不過一來塔克拉在武力上贏不過范天瀾,二來有云深居中,他們兩個除了偶爾的切磋之外也不會真的有什么爭斗,只是塔克拉依舊會很不爽。 “是又如何?”范天瀾說。 “他又不是你的東西?!?/br> 云深當然不屬于任何人,他甚至不屬于這個世界,范天瀾黑曜石般的黑瞳對上塔克拉的琥珀色雙眼,“他不屬于我,但你離他遠點?!?/br> 塔克拉眉毛一挑,“憑什么你就行?” “憑我不會對他發情?!狈短鞛懻f,然后轉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塔克拉。 “什么意思,難道我就會嗎?”塔克拉憤憤地說,“一個男人怎么對另一個男人……”他忽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想起來在剛過去那個冬季來過一次的那些騎士中,有那么兩個家伙的關系確實很不一般,那個沖擊性的場面在當時還讓他瞪了好一會的眼睛。 回憶起那個看起來非常自然的親吻,塔克拉摸了摸下巴,女人的經驗他還是有的,不過男人是什么感覺呢?那個銀頭發的家伙倒是還能當做女人,如果是再男性化的長相,像云深這樣的……他的動作停了下來,連同那個危險的想法也一并剎住。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非常感謝大家的安慰,o(gt;_lt;)o我……我還是不說什么了,總有種說了又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