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天定的良緣
已至深夜,濃稠的夜色吞沒許多,月光在地面投下婆娑的光影。 喻溫那句話說完之后,許肆遲遲沒有出聲,他的手指還被喻溫攥著,良久,指尖輕輕動了下。 喉結滾動,他掀開眼簾望過來,咬字很重,“沒騙我?” 喻溫故意說:“只有你騙我的份?!?/br> 許肆垂眼,很輕地笑了聲,聲音從喉嚨里滾出來,低低啞啞的。 他就這么低笑了會兒,被喻溫攥著的手指反握住她,微涼的指尖一路摩挲到指尖,輕輕環住她的無名指。 許肆低著眉,一只手伸到褲子口袋里,把那個小盒子勾了出來。 他低聲:“喻溫,” 床頭那盞燈落下朦朧暈影,光線暗,堪堪映出許肆輪廓,他哽著喉嚨,再次輕喚她,“溫溫,” 喻溫抿了下唇,安安靜靜地望著他,看到這個張揚肆意的年輕人在自己面前紅了臉,也紅了眼。 短短幾句話,他打了無數遍的腹稿,真到說出口的時候還是哽咽不能言。 小時候被人發現尾巴,他都沒有這么狼狽過,在心上人面前赤裸裸地袒露心口,讓他有種近乎無措的羞恥感。 可他哽塞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他低聲:“我是個怪物,沒有電視小說里那么厲害,我只是個有尾巴的怪物?!?/br> 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沒有容忍之處的怪物,造物主容許他的存在,仿佛只是為了看個笑話。 許肆執著地看她,卻又不敢望進她眼里,眉眼癡纏地落在她領口,那里有小小一枚紫色紐扣。 認識喻溫之后,他就很喜歡紫色,柔軟的,毫無棱角的顏色,像是能包容所有不堪。 他喉嚨哽住,有些張不開口。 喻溫垂著眼,不打斷他的自白,只是一遍一遍地撫過他冰涼的手指。 她輕輕摸一遍,許肆心口堵著的氣就散了。 他閉了眼:“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會不會也是這樣?!?/br> 喻溫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他覺得自己是個怪物,也就害怕以后跟喻溫的孩子也是個怪物。 可即使是這樣,他也想為自己自私一回。 他期期艾艾,又戰戰兢兢,明明是干凈俊秀的人,卻總覺得滿身污穢。 他閉了眼:“我們結婚好不好?” 才幾個字,他說的如履薄冰,心尖兒都懸在刀刃上,喻溫一個動作就能讓他滿盤皆輸。 可喻溫不會讓他輸。 回應他的是毫不猶豫的一個“好”字。 喻溫感覺到手指上的冰涼,低頭便看見許肆給她的無名指戴上了一枚素圈戒指。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準備的。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么,不知何時變成跪坐的人就俯身吻了過來,急切,又莽撞,像是在確認什么。 喻溫就不說話了,輕輕撫著許肆后頸,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安撫。 急躁的吻慢慢平和下來,從唇角輾轉到肩頭,燈光鋪散,映出一片柔潤的膚。 交握的手指抓皺了床單,喻溫有些慌,抬起被汗浸濕的臉,許肆就又吻下來,這回變成她被安撫。 等到她放松下來,許肆才輕輕托起她的腰,被子從裸露的肌膚滑下,轉瞬烙上一層濕潤guntang。 迷蒙之間,喻溫似乎聽到許肆在呢喃她的名字,她暈乎得厲害,只是抓了下他胳膊作回答。 許肆卻也因此安心下來。 床頭那盞燈開了半夜,直到日光熹微時才落了幕,濕潤的潮氣被晨風一卷,散了干凈。 —— 許肆早上出了門,喻溫以為他是有工作要忙,也沒有多問。 他坐了早班機,去了他本以為再也不會來的地方。 福利院修繕得很好,遠不是他兒時那么破舊的模樣了,那些在這里生活的孩子笑容燦爛,仿佛不懂得煩惱一般。 許肆站在樓下看著,有幾個小孩子好奇地看他,可能是認生,也沒靠近。 他上次跟喻溫一起來過,雖然他不夠討小孩子喜歡,可喻溫不一樣,托喻溫的福,有幾個小孩子還記得他。 剛及許肆大腿的小家伙兒磨蹭著湊上來,第一句就是問喻溫,“那個jiejie怎么沒來?” 她有點怕許肆,問完這句話又悄悄退后兩步,睜著一雙大眼睛,惶惑不安。 許肆掏了掏口袋,摸出一把糖,朝她攤開掌心。 “我來的太早,她在睡懶覺?!?/br> 他語調輕,倒緩了平常的冷淡,不再那么有距離感了。 這跟上次來的他很不一樣。 小女孩敏感地察覺到這些,嘴饞地盯著那些糖,她猶豫了好一會兒,見許肆只是攤著手,眉眼平靜,才伸手去拿糖。 兩塊糖就把小手塞滿了,她囁嚅著開口,“謝謝哥哥?!?/br> 她嚼著糖,跟許肆親近了一點,“那jiejie什么時候來呀?” 許肆沒答,他反問,“喜歡她?” 喻溫只來過一次,可她們這些小孩子卻記得清楚,那是一個笑起來溫柔又漂亮的jiejie,會給她們糖,會夸她們乖。 于是她重重點頭:“喜歡?!?/br> 許肆給自己剝了顆糖,語調懶懶,卻含著幾分笑。 “我也喜歡?!?/br> 他在樓下站了會兒,等來了晨練回來的老院長,院長看見他很驚訝,還有些不敢認。 “許肆?” 許肆點頭,也不廢話,“我有事請您幫忙?!?/br> 他客氣又誠懇,是以往從未有人見過的態度,老院長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什么。 “走,上樓說?!?/br> 這時候的早上還有些冷,出門一趟便裹了層料峭的寒,許肆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收了全身的棱角。 老院子看著,笑嘆一句,“長大了?!?/br> 從當初那個兇狠的小狼崽長成了穩重的青年。 許肆輕輕“嗯”一聲,說,“我要結婚了?!?/br> 老院子一愣,驚訝,又覺得意料之中,笑道,“是上次一起來的那個姑娘?” 許肆點頭,也笑了。 “只有她?!?/br> 他繼續說,語調緩。 “我沒有父母,所以想請您去她家里下聘提親,” 提親下聘,這些詞老院長很久沒聽過了,還愣了一下。 他反應過來,沒有猶豫就應下了。 “行,什么時候?” 許肆:“明天,” 他說:“我明天去機場接您?!?/br> 時間這么緊,看來是真著急。 老院長說可以,這就要準備紙筆寫婚書,他那手毛筆字是出了名的有風骨。 許肆補充道:“她家里情況特殊,跟我有些像,婚書是下到她娘家人那里的,得辛苦您多費心?!?/br> 老院長找東西的動作一頓,繼而緩緩笑了。 “別擔心,我心里有數?!?/br> 許肆便笑了,他筆直地站著,折腰,鄭重地鞠了一躬。 “多謝您?!?/br> 他無父無母,孑孓一身,能給的不多,便都給了吧。 喻溫睡了大半天,起來后還有點犯懶,趿拉著拖鞋收拾客廳,昨夜胡鬧弄臟的床單都被許肆洗了,倒沒讓她cao心。 鳥籠開了一半,鸚鵡扇著翅膀落在她肩頭,黑豆眼亮亮的。 喻溫摸摸鳥腦袋:“你好像胖了?!?/br> 鸚鵡開始啄她側頸。 喻溫笑著按住它:“唉,怎么惱羞成怒了?!?/br> 她看了眼時間,給許肆打電話,第一次沒打通,第二次才接到。 “你在忙嗎?” 許肆說沒有,他那邊環境有點吵,隱隱聽到一句“現在開始辦理乘機手續——” 喻溫驚訝:“你去哪兒了?” 他今天沒有什么要外出的工作啊。 許肆不瞞她:“去見了孤兒院的老院長?!?/br> 他抿抿唇:“我沒有父母,他算是唯一能當我長輩的人?!?/br> 喻溫好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她把鸚鵡放回籠子里,去臥室換衣服。 “快到下班時間了?!?/br> 許肆立刻回:“半小時,再等我半個小時?!?/br> 喻溫笑著應了聲:“好?!?/br> 他說半小時,就真的一分鐘不多,兩人趕去民政局的時候剛剛好。 許肆提前讓人打過招呼,民政局這會兒人又少,他們竟是唯一一對來登記的人。 登記員的工作人員很年輕,許肆口罩一摘,她立刻就認出來了,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許肆見狀便主動問了句:“要簽名嗎?” 女孩連連點頭,她先是找了本雜志和筆遞過來,在許肆低頭簽名的時候好奇地去看喻溫。 她這個工作是真好,總能撞上幾對圈里的新人,可捂得這么嚴實的女方,她是第一次見。 跟她碰上視線,喻溫輕輕彎了下眼睛。 嗚,真好看。 女孩更激動了,見許肆簽完名,連聲道謝,手腳利索地推來兩張結婚登記表。 然后她就看到了喻溫的名字。 原來是溫溫啊。 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拿到兩個紅本本的時候只覺得不真實。 真的結婚了。 許肆偏頭去看喻溫,眼睛亮晶晶的,喻溫也在笑,又去給幾個工作人員發喜糖。 糖是許肆準備的,他鮮少這么細心,什么都考慮到了。 兩人結婚之前誰都沒有告訴,結婚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 喻溫登了許肆的微博,見他就這么大大方方的說了自己已婚的消息,忍不住笑。 他是真高興,還讓工作室開了個抽獎活動,這回也沒客氣,看著自己的名字高高掛在了熱搜榜上。 浴室門被打開,許肆裹著一身濕潤的熱氣出來,湊過來抱喻溫。 “我明早去裴家?!?/br> 裴骃算是喻溫難得的家人了。 喻溫“嗯”了聲,輕輕捏著他耳朵,“我們兩個也挺像的,” 她安靜地笑:“親緣薄?!?/br> 到時候結婚,怕是都坐不了幾桌。 許肆說:“婚禮不請別人,我那天不想喝酒,也不想讓你累?!?/br> 喻溫亮著眼睛去看他:“可以這樣嗎?” 許肆低頭親她,聲音含糊,“為什么不行?” 就像她說的,他們倆親緣薄,受不了多少親朋好友的祝福,那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他要她做第一個不用早起,不用負累的新娘,只用穿著漂亮的婚紗等他來接的新娘。 喻溫看著他笑:“親緣薄也好,不用在意那么多閑言碎語?!?/br> 她活到這份上,早就跟熱鬧的親戚交際無緣了,也不喜歡那樣吵鬧的地方,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 這話她不太敢說,可許肆敢直接帶著她做。 她笑著嘆氣,環住許肆的腰。 “我真喜歡你啊?!?/br> 許肆最會得寸進尺,這會兒低頭下來胡亂蹭她,黏糊甜膩地撒嬌,“那你親親我?!?/br> 喻溫就主動去親他唇角,她到底是女孩子,容易羞,唇瓣一蹭上去,不想離開也忍不住踟躕。 好在許肆不需要她多做什么,她邁出一步,剩下的許肆背她走。 喻溫跟他錯開一點距離,湊在他耳邊小聲念叨,“我想看你的尾巴?!?/br> 她其實是不怕的,只不過上次太震驚了,也沒怎么仔細瞧。 許肆不太情愿:“沒什么好看的?!?/br> 他這樣說,因為他自己一點也不喜歡。 喻溫就故意趴他身上,軟著嗓音喚,”崽崽,給我看看好不好?” 許肆耳根燒紅一片,他都好久沒聽到喻溫這么喊他了,眼睛頓時蒙上一層水潤,按著喻溫要親。 喻溫連忙捂住自己大半張臉,聲音嗡嗡的。 “你不給我看,我就不給你親?!?/br> 許肆委屈壞了,控訴似的盯著她瞧。 喻溫勉強摁下泛起的絲絲心軟,堅定無比。 許肆沒有辦法,他又拒絕不了喻溫。 過了好一會兒,許肆一頭埋進被子里,一條雪白的長尾從身后繞過來,討好似的要勾喻溫手腕。 喻溫抿著唇,有些小心地摸了摸尾巴尖兒,她手指剛放下去,就聽許肆哼唧了一聲,調子軟塌塌的。 她不敢動了,踟躕道,“不舒服嗎?” 被子揪下去一點,許肆臉頰泛紅,不知是悶的,還是怎么樣。 他舔舔唇,這時候也顧不得害臊了,尾巴翹著往喻溫掌心拱。 冷調的嗓音像是被烤化了,往下流著甜膩的汁液。 “再摸摸?!?/br> 喻溫紅著臉,不吭聲了,好奇又害羞地摸了兩把尾巴。 可能是某一下用的力道重了,尾巴整個兒顫了下,從喻溫手里逃出來,熟門熟路地勾上她腰,用的力氣很大,嚇得她驚呼一聲。 許肆把人抱了個滿懷,啞著聲音嚇唬她,“下次還敢不敢要看尾巴?” 喻溫仰臉湊上去,想,敢啊,怎么不敢。 床頭的燈光朦朧成虛影,影影綽綽,羞人似的,顫顫巍巍地觸上那兩道繾綣的人影,又很快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