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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冷汗從冥昭額角滴落上她的耳骨。 “師父??!” 冥昭:“他們……又來了?!?/br> 岐飛鸞:“?。?!” 她當然知道冥昭說的他們是誰。 身懷七代門主之技藝,擁有七代門主之功法…… 自然也飽受著七代門主的記憶折磨。 他們的恨極深極重,對冥昭的折磨也極狠極毒。 如七道被強行撕裂的魂魄,在她身體里廝殺咆哮,終日不安。 冥昭已經從她身上離開,滿頭冷汗地癱坐在三人高的書架下,背倚檀架,頭枕萬卷,卻尋不到解脫之法。 岐飛鸞緩慢起身,長時間血流不順導致她四肢僵硬,她想要站起來走過去,忽然身子一麻,重重地跪倒在萬卷書中,玉簡硌著膝蓋,她卻渾然不覺,只怔怔地望向那個已經痛苦到蜷縮在書架下的人。 她是洞虛門第八代門主,武功無人能及,醫術冠絕古今,看似無限風光。 卻誰也不知,她是洞虛門,最深重的囚徒。 她已經不知道活著還有什么意義,百年來加諸在她身上的命早就不是她的命了。凡人生老病死,她的命早就不知在哪一年就應該逝去…… 天地四時,萬古長存; 然而春非我春,夏非我夏。 數之不盡的霓裳蟲蛹寄居體內, 七魂萬魄載著百年痛楚壓在腦中。 無邊哭嚎,廝殺,日夜糾纏折磨,揮之不去。 歷經百年,七代門主都將她當做修煉的爐鼎,每濾一遍,都是鬼門關前走一遭,恢復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就算七代門主已經盡皆身隕,她所得的,又豈能被稱之為第八條命。 所謂的第八條命,沒有過往的記憶,也不會有對于將來的希冀。 所以她才那么渴望尋求解脫,她想要真真正正的,不似行尸走rou的,活在人間。 哪怕壽數苦短,也是脫胎換骨,如立新生。 她布下局,尋百年一現的和自己一樣的,被她自嘲為“天生爐鼎”的特殊體質攜帶者。 引其入甕,取為爐鼎,換來她的—— 第九生。 “七魂八命九生九世……” 鏡頭外的天奇喃喃著,和現場所有演職人員一道在心中驚嘆。 景珍從監視器區走過來,她已經不滿足于在監視器里頭看渝辭的表演,一路走到天奇身邊。 冥昭對岐飛鸞的感情極度親密,又極度疏遠,極好,又極壞。 又霸氣又美艷又要給人蒼涼的感覺又要驚才絕艷驚鴻一瞥又要寧靜淡泊又要邪魅狷狂。 已經完全瘋癲卻又能正常的與人交涉,合乎邏輯。 有絕世武功卻又弱不禁風,有武功卻又沒武功。 七個靈魂八條命歷經九生九世受盡苦楚。 戲里剛剛被渝辭鞮紅作為道具使用的云篆玉簡和觀察手札里面記載的內容,就是當時渝辭那三張試鏡劇本上的內容。 景珍當時自然是抱著為難的心思去的,但又為渝辭的表演所震驚。 鞮紅曾經意氣用事隨口胡謅出來的人設,被景珍寫到極致,被渝辭發揮到淋漓盡致。 渝辭的冥昭,每每瀕臨崩潰的邊緣,總是處理的十分巧妙。沒有很爆發,很恐懼,她明明很復雜,有那么多魂魄那么多經歷,那么痛苦崩潰??墒撬囊磺卸际呛茏匀欢坏陌l生。但你就會覺得,這就是冥昭。 她所有的一切都不太對,那種不太對的感覺,就像深海下進行的一場血腥廝殺,底下已經伏尸萬千,表面上卻只像染了一層紅霞。萬里無濤,海面如鏡。 “七魂八命九生九世……” 景珍看著場中的渝辭,笑著嘆道: “那可不是一句虛言?!?/br> *** 岐飛鸞已經泣不成聲,她站了兩步站不起來,忽然就發了狠,拼命捶著自己兩條腿,明明只是一會功夫的軟麻,卻似摧毀了她內心所有的驕傲。 她自恃武功高強,世間無有幾人能為對手,卻在這一刻崩潰如決堤。 她恨冥昭孤零零地在百年時光中遭受苦難,而自己卻連此刻想要走過去抱一抱她都做不到。 “飛鸞……” 冥昭的聲音將她從無邊自責中拉出來,她抬起頭,淚眼朦朧中是冥昭憔悴的面顏。她的容貌一直都是極美的,慘淡天光自書閣四面八方泄入,映在她慘白面容上,那人仿佛都是透明的,眨眼便會羽化散盡。 “師父?!彼硢〉穆曇纛澏吨?,手腳并用的爬過去,對著她師父重重磕下。 “對不起……” 冥昭的神情一瞬變了:“你……你還要……” 岐飛鸞抬起頭又重重磕下,冰冷的觸感貼上她光潔的額頭,整個人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凍的,還是痛的。 冥昭撫著胸口想要站起來,又跌了回去,她閉上眼睛強行壓□□內□□,長呼出一口氣,緩緩睜開鳳目。 “對不起師父……”岐飛鸞把頭深深埋在萬卷經典之間,那圣賢之言,名士之戒字字句句寫在絲帛玉簡之上,也刻在她心中。 她到底是岐飛鸞,冥昭固然可憐,但這并不是她能坦然讓竹瀝去送死的理由。冥昭之痛,并不應該以其他人的性命為代價來解除。 更何況,馮翼谷主救命之恩,三年教導之恩,又豈能拋之腦后? 她沒有照顧好冥昭已經不孝,背叛洞虛門已是不忠,若再傷害竹瀝便是不仁,不報馮翼谷主之恩是為不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