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少年毫無發覺，還撐起身子想看看菜單。

    齊燃突然一只手蓋在菜單上，擋住陸傾視線，俯身湊近他發問：真要付錢??？

    陸傾怔了下，點點頭。

    齊燃也跟著點點頭，把蓋著菜單的手移開，又問了一遍：你確定？

    嗯。陸傾看了看菜單上面的價格，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那我點啦？

    嗯。

    齊燃沒再問，低頭點了個鴛鴦鍋和一些特色菜，隨后把菜單移給陸傾，陸傾看了看，又加了幾盤牛羊rou。

    等陸傾交了菜單，他順手就拿起了旁邊杯子喝水。

    一瞬間愣了愣，剛想起怎么會有杯水？抬頭就看到齊燃正往他自己杯中倒水。

    意識到陸傾正在看他，齊燃彎彎眼角問他：就這么想請我吃飯??？

    陸傾眨眨眼，繼續喝水：禮尚往來。

    齊燃沒說話，眼底笑意直達心底，就這么直勾勾看著陸傾，看的他不自覺的尷尬起來。

    所幸是吃火鍋，單子交上去沒多久，他們要的菜就上齊了，有葷有素五顏六色，擺滿了整張桌子。

    齊燃拿起一盤羊rou卷，往清湯鍋和牛油鍋中都下了些。

    除去前幾次齊燃半強制性的檢查陸傾是否認真吃飯，今晚還是他們第一次正真意義上的一起吃飯。

    而從往常陸傾發的中晚飯圖中，齊燃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陸傾還挺喜歡吃辣。

    果然，陸傾往牛油鍋中下了點兒土豆，又夾了片羊rou放進嘴里。

    眼睛瞇起來了，腮幫子鼓鼓的。

    小朋友不僅嗜甜，還愛吃辣。

    齊燃忍住嘴角笑意，又撈了幾片羊rou放到陸傾碗里，看著陸傾鼓鼓的臉頰，找了個話題：今天學習怎么樣？

    陸傾看了看碗中滿滿的rou，邊嚼邊回：挺好。

    真的？齊燃問，又給他夾了塊土豆，我在門口聽到方懷梁喊你名字了。

    陸傾停下咀嚼，抬頭看對面。

    齊燃臉被火鍋蒸騰的熱氣模糊，他看不清楚，卻能感受到對方溫柔上挑的唇角和眼尾。

    齊燃說：你是不是上課發呆呀？

    像是被人戳中了什么，陸傾有些猶豫的開口：我沒有

    想了想又道：就今天。

    為什么，發呆？齊燃聲音變小，在嘈雜的店中卻清晰敲進陸傾耳中。

    陸傾動了動嘴巴，發現腿被什么碰了下。

    他疑惑的往下看，就看到齊燃翹著的那條腿，皮靴正側著，輕輕蹭他小腿肚。

    陸傾眼神閃了下，把腿移開。

    不會是因為我吧？齊燃聲音又響起。

    陸傾奇怪的發現對方聲音有些忽遠忽近，在溫熏的空氣中，有種不一樣的味道。

    他搖了搖頭，拿著筷子插起一個土豆往齊燃嘴里塞。

    吃飯不能說話。他學著往常齊燃對他說話的語氣。

    對面的齊燃忍不住笑了下，嘴里嚼著土豆，桌子下雙腿伸長，攔住陸傾想要往外逃的右腿。

    學我呢？他說，教我做事兒??？

    嗯。陸傾點點頭，誰讓你天天教訓我。

    說著在桌子下輕踩齊燃的鞋。

    齊燃感受到陸傾腳的小動作，暗暗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黑色皮靴，否則指不定要留個鞋印子。

    他緩緩把鞋從陸傾腳下移開，眼睛在陸傾臉上轉了一圈，雙腿就往中間用力，將陸傾雙腿輕夾.在中間。

    唉，陸傾小朋友，齊燃也塞了塊土豆到他嘴里，你可別冤枉我啊，我哪里天天教訓你了？

    嗯陸傾放下筷子，一根根掰手指，不讓我說臟話，逼我穿秋褲，還要監督我吃飯

    齊燃打斷他：你覺得我這是在教訓你？

    陸傾露出一副當然的表情，不然呢？

    齊燃看著他半天沒說話，臉上表情還挺豐富，一會兒噙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將目光瞥向大廳中其余幾桌客人，眼神轉了一圈又一圈。

    才突然靠近怔住的陸傾，緩緩開口：你怕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教訓。

    可以把你教訓哭的那種。

    這句話他沒來得及說，因為桌底下少年已將一條腿抽出，又踩在了他鞋子上，比上次要重點兒。

    齊燃看著微微皺眉的陸傾勾了個邪笑，往后放松的靠在座椅上，底下被陸傾踩著的鞋子沒收回來，另條腿又往前伸，勾著陸傾鞋跟往前。

    前了點兒，又用鞋面順著鞋跟緩緩往上，在陸傾小腿上亂蹭。

    陸傾小腿條件反射的抖了下，放開了踩著齊燃鞋子的腳。

    下一刻這條腿便立刻纏上來，從陸傾兩條虛并攏的腿.間擠進去。

    陸傾拿著筷子的手停住，周圍喧嘩聲很大，齊燃在他腿上蹭著的感覺卻如此清晰。

    他微微臉紅，用力將齊燃擠在他中間的腳踩住，抬頭瞪著他。

    齊燃卻是一臉的無辜，看著他笑意滿滿，仿佛是在包容一個耍脾氣的小朋友。

    陸傾瞬間移開目光，往上看頭頂的白熾燈，桌子下齊燃動作已停，他靠著沙發背輕輕呼吸，又把腿靠過去。

    也小心蹭著齊燃的腿。

    齊燃回應得很快，不停的勾過來纏過去，陸傾被他帶著，偶爾雙腳落地，但常常莫名的架在半空。

    齊燃牢牢固定著他腿，他想扯都扯不出來。

    腿上摩擦的感覺越來越麻，隔著面料緩緩延至全身，陸傾邊小口喝著水邊微微喘.氣，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蹭誰。

    周圍客人來來往往，噪聲此起彼伏，玻璃窗外霓虹閃爍，人們都專注于自己的事情。

    沒有人留意這個角落。

    第28章 乖乖不哭

    這頓飯吃得并不長, 原因在于陸傾越發覺得兩人之間氛圍變得旖旎，那張桌子仿佛與世隔絕，他差點兒下陷在齊燃雙腿的禁錮中。

    于是他瞅中機會, 趁著自己雙腳又碰地的瞬間站起來, 二話不說就往收銀臺跑。

    還不小心碰了下桌子。

    齊燃也站起來，順手拿過桌上單子，在他身后不緊不慢的跟著。

    收銀臺前站著的少年明顯發現了自己忘了什么, 齊燃走到他身邊, 自然的把單子遞給收銀員, 又直接付了錢。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后，他就轉身攬著陸傾的肩膀把人帶出了火鍋店。

    那個錢陸傾詢問的聲音響起。

    嗯。齊燃手緊了些, 想要阻擋迎面的寒風，微信轉我就行。

    說完也沒等陸傾回答, 直接快速把人塞進車子里, 轉身坐上了駕駛座。

    車子平穩的向著醫院開去, 因為他們吃完飯時間還挺早, 陸傾擔心陸世林沒吃晚飯，就在醫院旁邊買了一份面。

    陸傾正準備帶著齊燃往熟悉的病房走，齊燃卻輕輕拉著他胳膊往另一個方向帶。

    幫你爸換了個好點兒的病房。齊燃邊解釋邊往前。

    一聽這話，陸傾就想起昨天齊燃睡前跟他說的, 會叫人給陸世林換個地兒，只是沒想到, 齊燃動作這么快。

    他們來到一間單獨病房前。

    齊燃在門口停住, 放開拽著陸傾胳膊的手。

    陸傾沒說話，看著齊燃，臉上表情有點兒猶豫。

    齊燃看他這樣就知道小朋友想自己一個人看陸世林，也沒多想, 揉了揉他頭發，輕聲說：我在外面等你。

    陸傾點點頭，對他微微彎了下嘴角，就開門走進去。

    他把門帶上，齊燃被隔絕在外面，四周突然被一種難受的氛圍所取代。

    即使單人病房再怎么干凈整潔，一接近有關陸世林的事，他都會被深深的無力感包圍。

    陸傾往里走，朝床上看去，上面空無一人，他感到有些奇怪，將買來的面條放在床頭柜上，抬頭朝門口看去。

    廁所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

    陸傾朝廁所門看，陸世林正扶著墻壁走出來，穿著病號服，一條腿打著石膏，眼神有些迷離。

    他手上正拿著一瓶快完的白酒，跌跌撞撞往床上撲。

    陸傾看到這場景，震驚頓時爬上臉頰，來不及思考原因，就大跨步上前，一把奪過陸世林手中的酒瓶。

    爸！陸傾聲音有些顫，你，你哪來的酒？

    陸世林愣了愣，像是終于意識到病房中有另一個人，他緩緩抬頭，無神的眼盯著陸傾，緩緩聚焦。

    唉？他笑起來，小傾??！

    陸世林指了指他手中拿著的白酒，又招招手：來來來，陪，陪我喝一杯。

    陸傾沒理他，冷著一張臉，把酒瓶慢慢放到床頭柜上。

    陸世林看他這抗拒的樣子也沒生氣，反而將自己摔進柔軟的白被中，伸手在被子上捏著。

    這房間，是你搞的啊。陸世林問出口。

    陸傾帶著冰針的眼神看向陸世林，沉默不語。

    陸世林嘿嘿笑了兩聲，繼續道：我就說今天本在床上躺的好好的，突然護士就過來跟我說給我換個地兒，我還以為是要干啥呢，沒想到，居，居然換到了這么個好地方。

    陸世林邊說邊指了圈周圍：我，我兒子可以啊，這么有錢，還，還給我換個這么好的病房。

    不是我。

    ??？陸世林反射性問出口，那，那是誰??？

    他看著陸傾冰冷的臉色想了想，說道：是，是不是那個酒吧老板？

    陸傾再次沉默。

    坐在床上的陸世林卻在一瞬間紅了眼，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腿腳不便又跌在病床上。

    他只得伸著食指，噴出的氣息中帶著些微酒氣，我不是說別跟他混在一起，跟你說了他不是什么

    是誰重要嗎？

    陸傾清冽的聲音響起，不帶絲毫溫度。

    當然

    爸。陸傾打斷陸世林想繼續辯解下去的欲望，眉頭皺起來，把你換到這兒就是想更好的治療，可是你，居然還真喝酒？

    帶著微小的不可置信。

    你知不知道你，陸傾像是有點說不下去，你

    我什么??？陸世林問，眼神恢復了一絲清明。

    我不就是摔斷了腿，又得了癌癥嘛！他喊出口，怎么了？酒還不能喝了??？！

    陸世林叫喚著，僅幾分鐘，眼中因換了新病房而來的喜悅就被隱隱怒火取代。

    他跳腳，像是極度不爽陸傾又將他生病的事情放上來，在他心中，他無法接受得了重病的自己，還在幻想著用以前的辦法過活。

    那就是喝酒，用酒精麻痹感覺，暫時脫離因治療帶來的痛苦。

    但陸傾看著陸世林，眼中清澈明朗，陸世林別扭鬧騰的表情和不斷飄忽的神情都傳到他眼底。

    他在心中勾起一個嘲諷的嘴角，說出的話緩慢卻清晰：如果你想活著的話。

    一瞬間病房內□□味爆棚。

    陸世林眼眶的紅早已遍及全臉，臉上肥rou扭曲起來，猙獰出口：陸傾你說什么鬼話，你來這兒就是為了跟你爸吵架的？

    他拖著身體朝陸傾站著的方向移了點兒，

    如果你想活著的話陸世林愣愣的重復了遍，表情越來越難看，你，你想你爸死??？

    他怒吼道：我他媽這么多年白養你了，你，你跟你媽一樣狠心，吃我的住我的，到頭來還一個兩個都盼望著我死！

    陸世林聲音過大，仿佛整個病房都跟著抖了下。

    門外，坐在過道椅子上的齊燃已經狠狠攥緊了拳頭。

    病房內，陸傾眉眼冷漠中又透著股淡淡的憂傷，他垂下目光，說道：沒有。

    是與陸世林完全不同的冷靜。

    陸傾看著白色的地板，深呼吸了幾下，平緩開口解釋：我不是來跟你吵的，帶來的面你愛吃不吃，我沒想你死

    他抬頭，看向陸世林的眼中有無奈，漠然，和悲傷。

    爸，你已經晚期了，他有些難以開口，如果你還想好好的，就請配合治療。

    說著便一把搶過陸世林手中的酒瓶，頭也不回的開門走了出去。

    門砰的關上，阻隔了陸世林的怒吼聲。

    陸傾手還握在門把手上，指尖捏著泛白，頭深深的低下，額上劉海垂著，將他的神情擋的完完全全。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發現身旁齊燃早已從座位上站起來。

    直到齊燃輕輕摸他的頭發。

    陸傾怔了下，緩緩抬起頭，就撞進齊燃一雙溫柔帶笑的眼睛。

    他看著眨眨眼，卻突然感到鼻尖有些酸澀，讓他覺得呼吸都難受起來。

    齊燃手緩緩往陸傾發絲里摸，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

    我，陸傾搶著開口，我好了。

    他拼命壓下心頭不斷浮現的委屈，對著齊燃勾起一個小小的微笑，只不過怎么看怎么像苦笑。

    齊燃眼中笑意退了些，眼睛往下看陸傾手中拿著的那瓶酒。

    走吧。陸傾躲開齊燃摸著的手，輕拽著他衣角往醫院外走。

    齊燃沒回話，順著陸傾的步伐，被他拉著往外。

    院外夜色漆黑，寒風不斷，住院部門口很少人路過，陸傾不受控制的越走越慢，冷風呼呼吹進他心底，讓他拉著齊燃衣角的手微微發抖。

    他放開手，卻立刻被齊燃反手握住。

    溫暖一下傳至掌心。

    齊燃沒看他臉，手趁其不注意順走他手中酒瓶，拉著他手將酒扔進垃圾桶，才緊緊拽著陸傾往車子那兒走。

    速度有點兒快，像是很著急。

    陸傾也沒掙扎，被齊燃帶著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