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字距離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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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天壓成了夜沉的黑。文詩月渾身粘膩,就著燈光準備上樓,卻被正要下樓的人擋住了去路。 是前些天住進來的那兩個男人中的其中一個,還是看人總是不懷好意的那個。 他穿著花短袖衫,紋身在他那黝黑結實的胳膊上蔓延,像是什么地方的圖騰。 她向來不拿紋身去判定一個人的好壞。但是這個紋身男這兩天但凡看到她,那目光總是摻著顯而易見的下流猥瑣之色,那就難說他好人。 不過,當時也只是遠遠打個照面的陌生人,像眼下這樣單獨撞上的情況還是頭一遭。 文詩月把人當空氣,沒多看他一眼,移到左邊準備上樓,卻被突然也移到左邊的紋身男擋住去路。 她又移到右邊,男人也跟著移過去,繼續擋住她。 如果說第一遍是兩人互相讓的無意之舉,那么第二遍擺明就是這個男人有意阻擋她的去路。 文詩月忍住又往左移去,果然又被男人擋住。 她抬頭,對上了紋身男細窄的雙眼,而他這雙鼠目一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心口在看。 文詩月眸色猛地一縮,低頭看向自己。 頭頂的燈光正好打在她的身前。 因為t恤被雨水淋濕的關系,在燈光下幾近透明,內衣的輪廓完全暴露在人前。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將提著的背包和還滴著水的雨傘全部攏在胸前擋住,人也跟著側身,往后退了幾步。 路她給讓了出來,紋身男舔了下唇下了最后一格樓梯,人卻是朝著文詩月走來的。 雨勢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掩蓋了紋身男的笑聲。 “美女淋得這么濕,我幫你拿啊?!奔y身男說著并不正宗的普通話,朝文詩月伸手過來。 “不用?!蔽脑娫卵哉Z冷淡,避開男人的咸豬手,側身略過他,往樓梯走去。 法治社會,她并不擔心這種人會在這種公共場合對她怎么樣。只不過畢竟出門在外,遇到這種人盡量不要與之正面起沖突,能避就避開。 文詩月剛邁上樓梯一步,本是警惕著身后的紋身男。 回頭時卻被一道拉長的影子奪去了注意力。 明滅交織里,影子的主人倚在樓道盡頭那間房的門口,一如既往地當他的老煙槍,目光悠哉地直視著庭院里昏昧的雨。 有時候他給人的感覺很奇怪。行為舉止就沒個好人樣,可偏偏靜下來一言不發的時候又讓人感覺他心藏山川湖海。 讓人看似看透,又好似看不透。 也不知道他在那兒站了多久,有沒有看到剛才的事。 文詩月回頭往上走??礇]看到又如何,難道她要真脫不開身起了沖突,還指望著他的仗義相助嗎? 拋開他帶給人的隱秘,他的種種言行,與紋身男不也算一丘之貉。 半斤與八兩,又能好得到哪兒去。 但他好歹還欠她一個要求…… 算了,她在胡想些什么。 樓梯發出“蹬蹬蹬”的低響,木板被踏的輕而快。 林旭扭過頭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樓梯,又將目光對準那個已經離開的紋身男背影。 被香煙氤氳成霧靄蒙蒙的雙眸,像是驟然被這眼前的大雨洗凈一般,一瞬間變得清湛而銳利。 第10章 10 你這樣還挺引人犯罪的。 文詩月回屋檢查了相機設備和照片都完好無損,她這工作也基本上到了尾聲。 正準備洗澡,手機響了起來。 她一看來電顯示上顯示的“王主任”,這心里驀地突突了兩下。 她趕緊緩和了一下心緒,沉了一口氣,又大吁了一口氣,就著窗邊的椅子坐下,這才咧起嘴角接通。 “媽?!蔽脑娫螺p松地喊了一聲。 “渝江下雨了嗎?”王晚晴質疑道,“天氣預報不是說晴天嗎?” 文詩月一聽趕緊起身往洗手間走去:“沒有,我在洗手?!?/br> “嗯?!蓖跬砬鐩]有再聽見水聲,也沒懷疑什么,言語間倒是有些抱怨,“反正我不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會記得給我來個電話的?!?/br> “忙嘛,我要天天打電話你不也得煩死我?!?/br> “哼,我看是你怕我煩你吧?!?/br> “那不可能?!蔽脑娫滦Φ?,“我煩誰也不能煩我親愛的母親?!?/br> 王晚晴聽這丫頭還給她唱上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板著語氣教育:“少跟我這兒貧,你要真不要我cao心,就趕緊找個人照顧你,多大歲數了心里沒數?!?/br> 多大歲數了?也沒多大吧。 “我這怎么說也還算是花樣年華,怎么聽上去跟風燭殘年似的?!?/br> “二十六了一次戀愛都沒談,你哪里對得起花樣年華。不是,你跟我交個底,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我能有什么難言之隱?”文詩月簡直哭笑不得,不忘糾正,“還有,賬也不是那么算的,我二十五生日還沒過呢,怎么就二十六了?” “怎么就不是了?!蓖跬砬绮蝗葜绵?,“你別搞那什么一天沒過生日就一天還是二十四那一套,你這是自己騙自己?!?/br> 文詩月琢磨著這不是挺正常的算法嗎?怎么就騙自己了。 王晚晴也不啰嗦,直接切入正題:“行了,說正經的。我這兒有個不錯的小伙子,比你大三歲,上交碩士畢業,人在財政局,還是個副科,年輕有為,工作穩定……” 文詩月換了個耳朵聽王晚晴滔滔不絕地溢美別人家的孩子。 人都說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她家王婆不是,喜歡夸別人。尤其是公務員,事業單位,教師等這種聽上去超級穩定的職業。 畢竟她一個不沾邊,所以打從今年一開年,王晚晴忽然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全是以上類別職業。 雖然都被她各種插科打諢糊弄過去,但是王晚晴像是突然著了迷,從未放棄。 要么就是隔三差五微信推送點兒什么剩女恨嫁,大齡單身女子在浴室摔斷尾椎骨無人問津等等社會新聞。 要么就是在電話里給她洗腦。說什么人到了二十五歲就是個分水嶺,男人扶搖直上九萬里,是越老越吃香。女人奔流到海不復回,你是顆絕世明珠也得成滄海遺珠。 到時候就不是你挑別人,換成別人挑你了,還打撈不上來那種。 不得不說王晚晴拽文一套套還都能用在點子上。 以至于文詩月這半年來在王晚晴的之乎者也熏陶下,也會時不時自我懷疑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老了,成了所謂的“滯銷品”。 “文詩月?!蓖跬砬邕B名帶姓地喊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蔽脑娫聼o奈點頭。 “這次這個真的特別合適,你柴阿姨誰都沒提,特地留著這個說給你。你看外人都知道幫你急,你倒是皇帝不急……” 柴阿姨是王晚晴的同事,自從無意間得知自己跟月老一個姓的“秘密”,就熱心的分擔了月老的活,干得風風火火,還真給她說成了兩對。 王晚晴沒說完,好像反應過來自己在罵自己,頓了一下,繼續:“反正這個我是瞧著靠譜。我把他名片和照片都發給你,小伙子長得也不錯,端正穩重,一看就很顧家。人家加你你給我通過,約你見面你就去見見。你再像前幾次那樣沒了下文,就給我辭職回來考公,我就暫時不催你相親?!?/br> “加加加,見見見?!蔽脑娫铝ⅠR妥協,要讓王晚晴知道她已經辭職了,她是真的可以分分鐘殺到渝江把她弄走。 “我就搞不懂了?!痹S是答應的過于爽快,王晚晴提了下音量,“現在在渝江也非親非故的,你一個人呆那兒有什么意思,你就……” “可是爸爸在啊?!蔽脑娫虏患偎妓鞯亟財嗔送跬砬绲脑?。 果然,兩邊都陷入了一陣沉默。 文詩月抿了抿唇,說:“渝江機會多,我有自己的理想,我不想過那種一眼望到頭的日子。我還年輕,現在不拼什么時候拼呢?再說了,蘇木不也要回渝江了嘛,我還有朋友同學,怎么能說非親非故呢?!?/br> 王晚晴也不予爭辯,輕嘆一聲,語氣溫和了下來:“月月,我也不要求你賺多少錢,我只想你有個穩定安全的工作,找個安定顧家的人結婚,互相陪伴,平平安安過一生就夠了?!?/br> “我知道了?!蔽脑娫滦α诵?,“我不答應你了會跟人家聯系的?!?/br> “你最好不是打發我?!?/br> “哪兒敢?!?/br> “……” 文詩月掛了電話,像是打了一場仗似的疲累,生怕言語間被她那精明的母親聽出什么漏洞來。 微信響了兩聲,她點開那朵花的頭像,是王晚晴發給她的名片和照片。 她放大照片,有些啼笑皆非。 是很穩重老實,試問誰敢在工作照上做表情包。 …… 文詩月退出微信,擱下手機,衣服貼在身上的觸感也越發的讓她難以忍受。 她換下這一身的濕衣服進了浴室去洗個熱水澡。 洗完了頭,剛給身上上完沐浴露,蓬頭簌簌而下的熱水漸漸變涼,變小,再到變沒。 又停水了。 文詩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供水不足導致停水,只不過之前遇到停水她要么是沒洗,要么已經洗完了。 像現在洗了一半,渾身泡沫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她暗自閉眸嘆氣,今天是水逆還是怎么著,又是淋雨,又是遇到紋身男擋路,又被王晚晴催婚?,F在洗個澡洗一半也能沒水。 文詩月立在浴室里等了好一會兒,渾身開始泛冷仍不見來水。這一身粘膩難受的讓她百爪撓心,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她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泡泡,順手套上一旁掛著的吊帶裙,圍著浴巾拿了換洗內衣褲和洗面奶徑直出了浴室。 外面的雨海依舊張牙舞爪地伸向大地,撼動了一城夜的靜謐。 文詩月拿了個袋子把手里的東西裝進去,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順手拿好房卡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一陣咸濕的過堂風迎面而來,雨聲空實有節奏,奏唱著淅瀝。 她走出去就著護欄朝下看去,一樓也沒人,遠處那間獨立的公共浴室沒有亮燈,沒有人。 文詩月下樓經過前廳,燈火悠然,里面卻沒人。 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也沒多做停留,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浴巾,往公共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