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似乎是輕聲嘆了口氣，他按著椅背的手換了個位置。

    在那一瞬間，洛特差一點摔下去，卻在即將落地的時候被抓住了肩膀，又被拽起來。

    洛特抬起頭，他睜著眼睛，看著對方又一次湊近來，吻上了自己的嘴角。

    洛特偏過頭，說道：別拿咒靈捆我！

    夏油杰抬起眼睛，說道：那你會摔下去的。

    夏油杰似乎是笑了一聲，他說道：會很痛的。

    洛特轉過頭，他看著夏油杰，說道：杰

    是被壓低了的、帶著些委屈般的音調。

    這樣的聲線似乎是讓夏油杰愣住了。

    洛特勾起嘴角，他笑出來，緊接著他脫開夏油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因為這一瞬間驚訝而放松了力道的手掌。

    椅子搖搖晃晃的，因為動作，似乎馬上就要摔下去了。

    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

    那把本就因為外力才在空中穩住的椅子落到了地上，發出了嘭的一聲猛然墜地的聲音，很響亮。

    但是洛特卻沒有摔到地上。

    洛特被抱住了。

    夏油杰攬著他的腰身，說道：別亂動了。

    在椅子倒地的時候，那發出的響聲似乎是驚動了站在門外的人。

    于是下一秒，房門被打開了。

    五條悟的腦袋探進來，但是在那一刻，夏油杰又放出了咒靈。

    雖然六眼能夠看清里面發生的景象，但是夏油杰還是用咒靈去抵擋了那張開的門。

    悟，還沒好。夏油杰說道，你出去。

    而后，門口傳來了五條悟一聲若有所思的、刻意拖長了的哦聲，門就又被合上了。

    門被關上，傳出來一記輕響。

    夏油杰攬著他的腰身，說道：別亂動了。

    洛特轉過頭，他看見了那把摔在地上的椅子，隨后，他又悶悶不樂地回過頭，看向夏油杰。

    洛特說道：真討厭，你知道我現在是什么感覺嗎？

    夏油杰沉默了片刻，問道：什么？

    洛特頗為夸張地說道：天啊，我感覺我被污染了，天，我想吐你知道嗎？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換掉這個被你污染過的身體。

    夏油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一瞬間，他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

    沉默了很久，最終這時候的夏油杰面對責怪的話語只能說出對不起。

    洛特說道：你已經向我說過很多次抱歉了。

    但是

    洛特笑起來，他說道：道歉是最沒用的東西。

    夏油杰說道：我知道。

    夏油杰閉上了眼睛，他說道：我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徹底了解過你。

    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想要什么樣的未來。

    夏油杰說道：就這樣任性地想要決定你的人生。但實際上，我并不了解你。

    很抱歉，我一直沒能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

    洛特湊近去，他笑著，輕聲說道：哇，那我現在該說什么呢？

    我好感動呀。洛特說著，他伸手攬上夏油杰的肩膀，說道，杰，這樣說，對不對呢？

    夏油杰抓住他腰身的手掌驟然收緊了。

    夏油杰說道：別這么說。

    是你先不要我的，所以

    洛特移開視線，他說道：我做什么都是正確的，一切都是你的錯。

    夏油杰說道：好，都是我的錯。

    洛特咬緊了下唇，他不滿地說道：你知道嗎？我現在很想把你的頭按在地上，看看里面在想些什么。不要再用咒靈捆我了！

    夏油杰嘆氣，他回避了洛特的后半句話，他搖了搖頭，說道：隨便你想怎么做。但是我只想你活下去，別做那么出格的事情了。

    洛特皺起了眉。

    洛特說道：不是你說的嗎，弱者不配活著，現在我也這么認為了。

    夏油杰的嘴唇翕動著。他似乎是想辯解著什么，但是他最后卻很艱難地開口說道：那不是正義。

    洛特笑起來，他說道：可是正義在這個世界里是毫無意義的。

    他們都是NPC。洛特說道，是系統程序自動生成的，不需要姓名的人物，殺死他們不比殺死一只雞、一只鴨要困難。

    但是他們可比雞鴨惡心多了，不是嗎？

    洛特說道：至少雞鴨不會起哄著亂叫讓你去吃泥土。一想到世界上有那么多惡心的NPC我就覺得想吐。

    夏油杰垂下了眼睛，他說道：那就不要管了。

    什么？

    我想讓你活下來這點，并不是沒有意義的。

    夏油杰說道，他勉強地扯起了嘴角，似乎是想要寬慰似的笑出來。

    洛特說道：我不那么覺得。

    洛特皺著眉，說道：那不過是安慰你自己。

    夏油杰沉默了片刻，他說道：我喜歡你。

    很喜歡。

    所以想要和你一起。那么

    夏油杰看著洛特，說話的口氣很鄭重，像是宣誓，說道：這一次，別再放開我的手了，可以嗎？

    洛特說道：好吧，好吧

    反正你聽不進去我說什么。

    洛特說道：請不要用咒靈捆著我，夏油先生，好嗎？

    夏油杰的聲音溫和，他說道：松開了，你就會逃走吧？

    洛特閉著嘴，他看起來的樣子有些不甘。

    夏油杰低下頭，伸手撥開他額間的碎發，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像小時候一樣。

    你說過的，你在煙火下許下的愿望是，永遠和我在一起。

    夏油杰說道：你也說過的，那個愿望會實現的，我想，也是這樣的。

    洛特嘆了口氣，他把腦袋搭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貼近了夏油杰的耳垂。

    像是情侶間廝磨般的親密動作，夏油杰感覺到耳垂邊上傳來了濕潤的感覺，溫熱的氣息隨即吐在了他的耳垂上。

    杰。

    洛特的聲音放輕了，那一瞬間的輕柔讓夏油杰晃神了。

    洛特瞇起眼睛，他裝出來哽咽著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的聲音傳到了夏油杰的耳朵里。

    杰，你把咒靈收回去，好嗎？

    洛特說著，他的聲音似乎帶著不自覺的顫抖，我害怕。你知道的，我被他們、殺死過，很多次

    那一瞬間，洛特的話語讓夏油杰想起了被注射連Q藥劑后，通過記憶共感讀取到的畫面。

    夏油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又開始絞痛起來，像是被揪緊了，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后他過了片刻，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氣，他說道：好。

    在夏油杰收回咒靈的同時，他的手掌緊緊抱住了洛特的身體。

    夏油杰說道：我收起來了，洛特。

    夏油杰等待著洛特的回答。

    但是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那幾乎是永恒一般的時間之后，夏油杰還是沒有聽到回答。

    夏油杰聽到了自己越發沉重的呼吸聲。

    夏油杰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問道：洛特？

    被他抱在懷里的這具軀殼已經失去了呼吸，體溫也已經變涼了。

    像是嘲諷一般的，在夏油杰收起了咒靈之后，洛特就選擇了殺死自己，換一具新的軀殼。

    查爾斯

    洛特推開天臺的大門，他跑進去，張望了一下，就看到了站在欄桿前的白發金眼的男人。

    查爾斯在聽到聲音后回過頭來，他問道：怎么了，威爾特夏先生？

    查爾斯笑了一下，說道：你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怎么樣。

    我很不好！

    洛特說道：天哪，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

    你是觀察者，你都看得到吧？

    查爾斯說道：是的，威爾特夏先生。

    他為什么要那么做。洛特按著自己的嘴唇，他瞪著查爾斯，說道，他應該像房子里的其他人一樣，都想殺死我。

    查爾斯嘆了口氣，說道：但是，我想提醒你的是，威爾特夏先生，那些想要殺死你的人，本來也是友好單位，他們本可以成為你的朋友。

    洛特搖了搖頭，他環抱著雙手，望過去，說道：我不需要！

    你有沒有意識到，是你自己在主觀地想要傷害他人才會讓事情變成這樣呢？

    洛特說道：因為我沒有必要去迎合他們。

    洛特說道：當他們的狗，干巴巴地去討好他們，那不是現在的我能干出來的事情，我更想讓他們當我的狗。

    查爾斯嘆氣，說道：那么你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洛特說道：該死的，查爾斯

    洛特說道：你就沒有什么辦法，或者說，應該有什么特別道具之類的，能改變他對我的態度吧？

    查爾斯說道：很抱歉，沒有呢。

    查爾斯回過頭，他的雙手按在欄桿上，看起來像是要跳下去了一般的動作。

    查爾斯笑起來，他說道：他對你的情感，并不是程序的設定。

    洛特說道：什么意思？

    查爾斯說道：也就是說，是他本人的意志決定的，他想要拯救你。

    洛特撇了撇嘴，說道：查爾斯，這不可能。房子里的人根本就沒有自由意志。

    洛特說道：他們的腦袋里都有寄生蟲。

    查爾斯用手支著下巴，他似乎是在思考著，然后他說道：或許，他并不是房子原本游戲里的人。

    哈？

    查爾斯說道：我是說，可能

    洛特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管怎么。

    洛特皺起了眉，他揚起下巴，說道：下次，我會干脆利落地使用母親的力量解決他。

    查爾斯沉默了，他說道：請你盡量不要使用那個，我告訴過你后果的，一旦你的愿望實現了，你的故事就結束了。

    當然我知道。

    洛特擺手，說道：是，是。一旦我用母親的力量許下了愿望，那么我也會真正地死去。就像一個只能使用一次的作弊代碼。

    你別想對我指手畫腳，查爾斯。

    查爾斯搖了搖頭，他仍然站在很遠的地方，看上去像是沉默著的神。

    洛特說道：好了，現在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然后等待下一場處刑。

    要我陪你嗎？查爾斯笑了下，問道。

    洛特說道：不要，你太煩了。

    查爾斯：哎？

    洛特轉過身，他無所謂地說道：反正這是具新的身體，現在的我前所未有的潔白！

    查爾斯看著他的背影，說道：請記住，你也不應該濫用這個。

    /

    /

    /

    家是回不去了。

    洛特想到，他可不想在回去的時候再被咒靈捆住，被迫再次聽講正論。

    所以

    在看到從教室里出現的安麗的時候，洛特笑起來，他上前走過去，說道：安麗。

    安麗見到他的時候，明顯被嚇了一跳，然后她問道：怎么了，洛特？

    洛特說道：今天我去你家吧。

    安麗沉默了，她的話講得磕磕巴巴的，似乎是想要拒絕，但是顯然，她做不到拒絕。

    安麗最后還是同意了。

    在回家之前，他們先去了趟食堂，洛特想吃自動販賣機里的垃圾食品。

    但是今天也很可惜的是，販賣機里只有酸奶油味的薯片了。

    那并不是洛特喜歡的味道，但安麗還是花錢買了下來。

    安麗的家離學校有著一段距離。

    安麗走在前方，她打開門，在那時候她身體打著顫，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

    洛特走進去，他張望了一下，這個房子的面積很小。

    而安麗的房間則是更小。

    而且比起臥室，安麗的房間更像是一間儲物間。

    里面只有一張很小的床，還有一張小桌，連凳子也沒有，畢竟這個狹/窄的房間放不下什么別的東西。

    安麗隨后就去拿飲料了，她叫洛特不要亂走。

    但很顯然的，洛特沒有聽進去。

    在安麗走后，沒有多久，洛特就打開了門。

    他在房子里毫無目的地轉著，然后，他打開了安麗弟弟的房間。

    從房間里傳出來一種腐臭的味道。

    像是尸體腐爛了的樣子。

    洛特將門開大了一些。

    于是門內的景象完全顯露了出來，同時，一股更加惡臭的味道涌了出來。

    里面有著一張電腦桌，一個已經死去了的、面目扭曲的人。

    那大概是安麗的弟弟，他的面目猙獰可怖，臉上的rou好像快要掉下來了，就連眼珠似乎都從眼眶里脫落了，他的雙手還按在鍵盤上，腦袋卻是扭曲地轉過來盯著門口，在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剪刀，那或許就是他的死因。

    洛特沒有被嚇到，相反的，他笑起來了。

    安麗很快就端著飲料回來了，在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安麗手中的托盤掉了下來。

    洛特聽到玻璃制品碎裂的聲音，于是他回過頭來，笑著和安麗打了個招呼，他問道：這個東西是你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