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洛特的精神分裂癥的狀況會讓他將那只是布偶認知為人類，他總是把它看作一個有著橘毛卷發的男孩，就像他把抱著的蟲貓抱枕認作是真正的貓一樣。

    洛特的話一出來，夏油杰就知道他沒有吃掉治療精神分裂的藥物了。

    我吃了的。洛特反駁的聲音小了下去，他說道，雖然只吃了抗焦慮藥。

    我下次會記得吃的。

    洛特，不是小孩子了。夏油杰低下頭，他垂下暗紫色的眼睛，睫毛扇動著，說道，別讓我擔心，好么？

    洛特說道：我知道了。

    還有

    夏油杰湊近來，他的聲音似乎沉了下去。

    你不應該親那里。

    洛特的瞳孔驟然縮小了一下，他移開視線，嗓音也低了下去似乎帶著哽咽，他說道：如果杰不喜歡，那我以后就

    夏油杰握住了他的手掌，抓起來，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他的聲音很溫柔。

    長大了的話，該親這里了。

    第12章 Day12

    洛特的手掌隨即被松開，他眨了眨眼睛，隨即他的掌心按住床鋪，洛特撐著抬起頭來，很是小心地湊過去。

    親到了嘴唇上。

    是蜻蜓點水般、一碰到就離開的吻。

    但是洛特還是感覺嘗到了甜味，像是吃到了蘋果糖一樣美好的感覺。

    洛特仰起頭，他揚起嘴角，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單純地笑起來。

    床頭燈被再次關上了。

    洛特抱著蟲貓抱枕湊過來，他的手臂隔著抱枕攬上了夏油杰的肩膀。

    即使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隔著抱枕傳過來的人類的體溫。

    夏油杰輕聲對他說睡吧，洛特很乖，在聽到這句話后他閉上了眼睛。

    他很快就睡著了，似乎是因為夏油杰在身邊，他覺得很安心。

    夏油杰抬起眼睛，他盯著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感受到像小時候一樣，洛特不自覺地貼了過來。

    這確實是很難睡著的狀況。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自己的翻蓋手機響起來的聲音。

    夏油杰摸過來放在床頭的手機，他接起來，聽到了對面傳來的笑聲，不由得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是五條悟的聲音。

    他說他大概找到了咒靈的位置。

    明天去吧。夏油杰說道，還有，小聲點，他睡著了。

    那只特級假想咒靈出現在小鎮后面的山上。

    早上夏油杰出去之前告訴了洛特，他說道不要接近那里。

    洛特點了點頭，他告訴夏油杰之前夏目貴志也說那里很危險，所以他們上學的時候繞過了那里。

    夏油杰摸了摸他的頭發，又問夏目是誰。

    洛特說那是自己的朋友，但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還是夏油杰。

    夏油杰皺起的眉頭在那時候舒張開來，瞇著眼睛，應了一聲。

    洛特照常去學校，他像往常一樣路過夏目貴志家的門口，和茶色頭發的少年固定地前往學校。

    這是夏油杰離開后，他每一天的新的任務。

    雖然洛特看不見，但是腦海里母親的聲音告訴他，他需要給cao縱者這樣的任務。

    在班級門口，他和夏目貴志分開。

    洛特背著書包，他照例咽下了兩片抗焦慮藥，走進教室，開始社交。

    洛特的柜子在教室的最后面，他踱步過去，卻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呆住了。

    他以為自己能夠無視、甚至習慣于自我安慰著接受這一切，然而事實上，那并不可能。

    在自己的柜子上，被人用黑色字跡的筆寫上了咒罵的話語。

    洛特咳嗽起來，他用手捂著嘴，強撐著打開了柜子。

    里面已經放不了東西了。

    隨著柜子被打開，里面放著死掉了的蟲貓的尸體。

    洛特呆呆地站在柜子前，他看著里面蟲貓，一動不動。

    它們活著時候的樣子洛特很熟悉，是被他喂養了的在花園里的流浪蟲貓。

    它們是被自己馴養了的，但是在它們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卻不在。

    洛特只是像個受害者一樣，在看到它們的尸體出現在自己的柜子的時候，因為驚恐和失措不住地想要嘔出墨水來。

    它們真的都死了嗎？

    威爾特夏先生？

    耳邊的聲音響起。

    是弗雷的聲音。

    威爾特夏先生，你聽到了。

    弗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卻讓洛特根本沒有察覺到似的，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

    發生了什么呢？弗雷說道，你像是失去了靈魂。

    洛特抬起頭，他說道：弗雷應該是知道的吧。你說過你能看我的記憶。

    是的。

    你肯定會說沒必要悲傷。

    難道不是這樣嗎？

    弗雷說得理直氣壯的，他說道：它們被養在學校，這本就是充滿意外的，這地方并不允許養它們不是嗎？沒有人需要對它們的死亡負責?；蛘哒f，你想要救它們？

    可以嗎？

    洛特像是突然激動起來，他反手抓住了弗雷的手掌，他抬起眼睛，望過去，嘴唇翕動著，問道：我可以嗎，我做得到嗎？我不想讓它們死去。弗雷，你是神諭，能做到的吧？

    不

    弗雷無奈地笑了下，他說道：我只不過曾經是神諭。

    曾經意味著久遠，意味著現在我已經不能被定義為神諭了。我沒有了那些過去的記憶，也失去了那些超凡的力量，如你所見的?，F在能夠決定我能做什么的，是你。

    如果你有意識地想要動用我身上的能量，那就用吧。弗雷說道，只是我并不能保證你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一灘rou泥，或者是蠕動著的活著的血rou。

    說到這里，弗雷笑起來，他說道：那樣的話，恐怕你喜歡的那個人也會把你當作怪物的吧。想一想吧，威爾特夏先生，你要是仍然抗拒我，我們就會不可避免地一起走向死亡。但是你要是接受了我，那就可以使用我身上的力量。

    別那么快下決定。弗雷笑著說道，你應該好好想想，或許，你也應該問一問你的cao縱者會不會同意。

    弗雷笑起來，他說道：可憐的小東西。

    好了，威爾特夏先生，有人在叫你了。

    洛特回過神來。

    從后面傳來老師的腳步聲，似乎是鈴聲響了。

    嚴肅的屬于老師的聲音響起。

    今年的審判在不久之后就要進行了。老師說道，我們會選出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送去改造。請告訴我，他們是什么樣的人？

    對社會沒用的！

    下面有人附和道：社交電池點數少的！

    又有同學說道：自閉的、嘈雜的、不想要的東西，都應該被送去改造。

    你們說的都對。

    老師從文件袋里抽出一張紙，那是一幅畫，他咳嗽了一聲，示意班級里的人安靜下來。

    上周我們的美術課，我布置了這項作業。但是我說過的，你們應該畫一些有意義的，而不是你們自己喜歡的東西。

    那幅被他拿在手中的畫，正是洛特交上去的，他所畫的蟲貓的圖案。

    也是因為這個，我知道了你們中間有人在違規地喂養學校里的動物。老師說道，洛特，首先申明，花園里的貓是死于食物中毒的。

    垃圾食品中含有的木糖醇，對于它們來說是致命的。

    洛特不敢回過頭去，他渾身都在顫抖。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殺死它們，或許是惡作劇，但這是非常殘忍的行為。

    是我的錯嗎？

    洛特哆嗦起來，他問自己，是我的錯嗎？

    老師說道：如果你保持這樣的行為，我并不覺得你能通過今年的審判。

    他聽見身后學生們的咒罵，他感受到充滿了敵視的目光。

    是安麗提出來要喂養它們的。

    是cao縱者同意自己買食物去喂它們的。

    是它們太餓了，所以我才想喂養它們的。

    貓殺手！

    精神病人！

    你是兇手！

    洛特幾乎站不住了，他不住地問自己，那是我的錯嗎？

    不是這樣的，洛特想說話，可是他根本發不出聲，我只是想幫它們，它們看起來太餓了。

    最初的時候，那些蟲貓都瘦骨嶙峋的，快要死了，他只是想幫它們。

    但是那些反反復復的責怪的話語不斷地傳進他的耳朵里。

    洛特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蹲下來，他的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他幾乎喘不過氣，從喉嚨眼里涌出來的墨水讓他瀕臨窒息。

    是我的錯。

    這時候，洛特無比地想要一個擁抱，他希望有人來安慰他，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索要一個擁抱。

    因為一切都是他自己犯錯導致的結果。

    洛特抹掉自己臉上的淚，他想到，這都是我的錯。

    第13章 Day13

    我們去把它處理掉吧。

    洛特聽到身邊傳來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見了一只向著自己伸出來的、戴著手套的手。

    你不想害死它們的，不是嗎？

    C站在洛特的身邊，他金色的眼睛看過來，銀色的扎成小辮子的頭發垂在腦后，隨著動作而搖曳。

    C是有很嚴重的潔癖的。

    C的那雙手套還是洛特送給他的，最初的時候，C連接觸人都覺得惡心，現在他卻愿意幫自己埋葬死去的蟲貓

    洛特想要回答，可是他仍然咳嗽著，外邊嘲諷的話語傳進了他的耳朵。

    那些人都是被污染的，骯臟的，你也知道的吧。C看向洛特，他臉上纏著的包扎用的膠帶因為他寬慰似的笑容而生出褶皺，他繼續說道，不用去理會他們的。

    我

    洛特沒能說出話來。

    墨水從他的口腔里涌出來，沾濕了他的手掌，順著指背流下去，滴落到了地上。

    他失去了意識。

    這只的話，也太弱了，根本沒到特級嘛。

    五條悟雙手插兜，他看著被按在自己腳下的咒靈，說道：節約時間了，這樣回東京的路上還可以抽點時間去買甜點。

    夏油杰從后面走過來，他說道：不要掉以輕心了。

    五條悟輕聲笑了下，說道：我們可是最強的。

    杰，留給你了。

    夏油杰嗯了一聲，他隨后發動了咒靈cao術。

    在咒靈cao術的作用下，那只被打倒在地的咒靈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圓形的球體，落在了夏油杰的手中。

    它看上去像是個精靈球，但是它的本質卻并沒有那么美好。

    夏油杰并起大拇指和食指夾起精靈球，隨后他垂下了眼睛，張開了嘴唇，將精靈球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夏油杰皺起了眉頭。

    在那一刻他幾乎克制不住地想要嘔吐出來。

    那是一種極其惡心的味道，像是將碾死了的蟲子吞咽進嘴里，帶著惡臭的汁液在舌尖來回滾動，刺激著人的味覺，如果用比喻來說的話，它的味道和擦過嘔吐物的抹布相差無幾，甚至更加令人作嘔。

    夏油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將它吞了下去，但是味覺仍然在告訴他剛才那種不適的感覺。

    這時候，他抹了一把嘴角，想起來，回去之后要漱口。

    即使在厭惡、抗拒咒靈的味道，夏油杰還是堅持吞咽了下去，這對于變強來說是必要的。

    他想起來洛特的笑臉，真摯的、沒有絲毫陰霾的笑臉，在這時候他攥緊了拳頭，想到，自己需要變強。

    五條悟站起來，他站在山頂上，眺望著遠方，說道：杰，這感覺不太對呢。

    夏油杰抬起頭，他問道：怎么了？

    五條悟摘下了他的圓片墨鏡，他的那雙蒼天之瞳看向了遠處，他伸手指著那邊的學校，說道：我們好像找錯地方了耶～

    六眼感受到了咒力劇烈地波動。

    那原本是平緩地、像是與周邊的環境融為一體的咒力，在此時不尋常地波動起來。

    發源地是那所學校。

    那里還有一只哎。

    洛特睜開眼睛，他看見了雪白的天花板，又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送到了醫務室，他總是來這里，已經習慣了。

    有著長黑發的醫生走過來，她坐在床邊，笑起來，金色的眼瞳在此刻格外引人注目。

    洛特看了她一會，問道：是C送我過來的嗎，雨傘人？

    是的。

    哦。

    小洛特，所以你現在感覺怎么樣呢？

    洛特搖了搖頭，他說道：我感覺不太好。我想，睡一覺。

    想聽睡前故事嗎，洛特？

    我

    雨傘人支著下巴，說道：墨水公主教會了紙王國的人知識和文字

    洛特躺在床上，他睜著眼睛，說道：這是我續寫的故事，雨傘人。

    嗯嗯。雨傘人點了點頭，他所附身的女人垂下發絲，說道，最后，她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真是童話般的故事結尾，很合適。但是，現實可不完全是童話。

    那么，你想說什么，雨傘人？

    女人嘆了口氣，她擺了擺手，說道：可憐的墨水公主，在故事的結尾被榨干了利用價值，死在了監獄里。才是悲傷的現實主義題材，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