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里靜了幾秒。

    阮辰還在望著地上某處出神，路克斯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軟軟是不是想家人了？

    心思被戳破，阮辰攥了一下褲子，沒有。

    路克斯抬起頭。

    人魚的視覺比人類好了太多，他能輕易分辨出玻璃上留下的痕跡。

    是三個小人，兩邊兩個大的，牽著中間一個小小的。

    阮辰聽見路克斯起身的動靜。

    他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正想讓他別問了，一抬眼，發現人魚游了回來。

    他面前豎著一捧嬌嫩的花。

    阮辰眼睛微微睜大。

    不是花。

    是之前在X基地看見過的那種像花一樣的藻類，花蕊中心一圈紫色，花瓣是淡藍色。

    阮辰很喜歡，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你他咽了咽嗓子，你從哪里弄來的？

    路克斯彎了一下嘴角：喜歡？

    阮辰把捧花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抱著。

    喜歡。

    路克斯輕聲道：接完視頻回去的路上經過了一家店，剛好看到了，就買了。

    我還訂了一箱幼苗。他補充道，本來想愛侶節的時候送給你。

    愛侶節。

    阮辰怔愣。

    他沒忘記。

    是專門給人魚和他們的伴侶慶祝的節日。路克斯以為他是不知道，耐心解釋，雖然軟軟還沒有答應做我的伴侶，但我還是想送你。

    阮辰抿了一下嘴，低頭看著盛開的藍紫色花朵。

    路克斯繼續說：也想和你一起過節。

    阮辰把花放在腿上：那為什么現在送我？

    因為你看起來很不開心。路克斯彎起尾巴，把他放在跟阮辰同樣的高度和他對視，我想讓你高興。

    路克斯試著伸手握住阮辰的手掌，后者難得沒有反抗。

    他望著阮辰純粹的黑眸子，眼里有些微期冀：軟軟有沒有心情稍微好一點？

    阮辰的嘴唇動了動，努力試圖讓心臟跳動的速度平復。

    他轉過身，語速飛快：有一點吧。

    說完又把手抽出來拍了拍旁邊的座位：有座位不坐，在地上干嘛？

    路克斯確認他眸子里沒了剛剛的消沉，擺了一下魚尾重新坐回座位上。

    我是有點想他們。阮辰忽然說。

    路克斯知道人類遭遇的那場大災難，阮辰的父母不可能還健在。

    他沒接話。

    但阮辰卻又慢慢道：我跟你還挺像的。

    路克斯：嗯？

    阮辰看著色澤絢麗的花蕊，心情已經舒暢了很多，說起話來聲音也沒剛才那么低啞。

    我的父母也是在我讀書的時候就離開了。

    路克斯這才明白他說的像是這個意思。

    軟軟他眉心皺起，把阮辰攬到懷里，我不該提這個，對不起。

    人類的壽命和人魚不同，阮辰的父母不可能是壽終正寢。

    路克斯想起來從見面到現在，的確從來沒聽阮辰提過他的父母，最多就是說他爺爺奶奶。

    阮辰往他手臂上靠了一點：過去很久了，沒關系。

    還有我。路克斯突然道。

    阮辰眨了一下眼，抬頭：什么？

    路克斯把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明明該傷心的是阮辰，他卻覺得好像人魚比他更緊張難過。

    他抿著唇角，淡金色的眼瞳映著窗外的光，略微低垂的睫毛讓他的眉眼更加深邃，似乎在斟酌怎樣把話說得更完美。

    對視了許久，他才鄭重開口。

    你還有我。

    我會一直陪著你。

    阮辰呆了半晌。

    眼眶上涌起熱意，他才慌忙扭過身子，背對著路克斯。

    好半天抖著嗓子擠出一句：誰要你陪，rou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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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路克斯的住處在軍部, 飛艇開進去的時候，路都有人魚士兵和軍官們認出他們，遠遠地對著這邊的方向行禮。

    阮辰往窗外望過去，本來是好奇那些人魚士兵, 卻冷不防瞥見映在窗戶上的他自己。

    抱著捧花, 眼眶、臉蛋和耳朵都微微發紅, 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

    阮辰愣了幾秒。

    隨即倏地扭過頭, 又立馬想起左邊是路克斯。

    他只能繃直身體，端端正正目視前方。

    期待。路克斯突然說。

    阮辰心里正緊繃著, 差點被他嚇到：什, 什么？

    路克斯抬了下唇角，指著他手里的捧花：它的寓意，是期待。

    話說完, 飛艇進入?？科?，他起身去駕駛位cao控。

    阮辰低頭, 花瓣狀的藻類在水流中緩慢地搖曳。

    有兩片蕊芯糾纏到了起。阮辰伸手輕輕把它們撥開。

    觸感很柔軟，和剛剛路克斯說話的語調樣。

    他捏緊包裝。

    期待。

    期待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阮辰坐在原位, 才消下去一些的熱度再次從臉頰泛起來。

    回到家里, 阮辰把捧花往客廳的桌上擱，二話不說就沖回了房間, 鉆進他的小海螺床, 還順手把上面的蓋子給關了。

    路克斯跟進去，只來得及看見緊緊閉合的小海螺。

    就差沒把拒絕交流寫在上面。

    他眉梢挑了下，走過去敲敲海螺殼：軟軟？

    沒反應。

    海螺床關閉外殼之后空間不算小，阮辰在里面還能蜷起來玩光腦。

    他確定人魚沒有在床邊后才松了口氣。

    光腦的屏幕把海螺床里面映照得很亮。

    阮辰盯著上面和喬舒亞的聊天記錄發了幾秒鐘的呆，等他察覺出來，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點進了路克斯的私聊界面。

    他頓了頓, 果斷按了退出，放下胳膊雙眼放空地望向海螺床的頂部。

    在飛艇上的時候，路克斯說完那番話，他幾乎是強憋著才沒讓自己的聲音顯露出異樣。

    但表情和話語可以偽裝，心里的反應騙不了人。

    人魚坐在他身邊，胳膊攬著他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努力溫暖他，給他依靠。

    顧及到他的情緒，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動手動腳，坐得規規矩矩，也安靜。

    窗外的歡聲笑語和絢麗的燈光下子便沒了最開始的吸引力。

    那么絲落寞也跟著煙消云散。

    阮辰很小就適應了和爺爺一起的生活，隔著輩分，又跟其他小朋友不樣，很多時候有心事只能獨自一個人默默消化。

    在大院子的泥地上畫一對父母，想象他們的樣子，是他的自我療傷方式。

    像只貓一樣蜷起來，過會就好了。

    但今天不樣，頭一次有了陪伴。

    路克斯那對淡金色眼瞳又從眼前浮現出來，連說話的聲音都仿佛還在耳邊。飛艇里空間小，聽上去又輕又柔和，耳根子都跟著發酥。

    阮辰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收回紛雜的思緒。

    他往水里吐出一個泡泡，重新打開光腦，發現喬舒亞又發來了不少新消息。

    【喬舒亞：阮，我在路上又發現一家店，里面好多漂亮的植物?！?/br>
    【喬舒亞：我買了這些?！?/br>
    【喬舒亞：[圖片][圖片]，好看不？】

    阮辰點開翻了翻，的確都是很好看的植物，大部分和他喜歡的那朵差不多，長相酷似花的藻類，還有些藤蔓樣的綠色植株。

    【軟軟：好看?！?/br>
    【喬舒亞：你總算回復了?！?/br>
    【喬舒亞：你這是剛到家嗎？】

    【軟軟：才到不久?！?/br>
    【喬舒亞：好吧，商場距離軍部好像確實有點遠?！?/br>
    【喬舒亞：我已經在和休起種這些植物了?！?/br>
    【喬舒亞：[圖片]，你看！】

    阮辰眉頭一皺。

    【軟軟：種？】

    【軟軟：這個還可以種嗎？】

    【喬舒亞：對啊，其他那些已經長大的是買回來插在瓶子里做裝飾?！?/br>
    【喬舒亞：但休還買了小盒種子?！?/br>
    【喬舒亞：他說想跟我起種下去，成長期年，剛好我完全度過轉化期，這顆種子就長大了，是我們在一起的見證?！?/br>
    【喬舒亞：[害羞]，他真的很浪漫?！?/br>
    阮辰打字的手抖。

    種子。

    路克斯也說他還買了箱幼苗。

    光腦上又亮了。

    【喬舒亞：我覺得這個寓意真的很不錯，阮，你也可以試著和路克斯上將提下?！?/br>
    【軟軟：提什么？】

    【喬舒亞：起種棵植物，見證你們的感情！】

    【軟軟：】

    【軟軟：我跟他和你們倆不樣?！?/br>
    【喬舒亞：[疑惑]】

    【軟軟：反正就是沒必要?！?/br>
    他剛把這句話敲完發出去，另一個私聊提示彈出來。

    【路克斯：軟軟?！?/br>
    【路克斯：我把幼苗的箱子拆了。[圖片]】

    【路克斯：起種嗎？】

    阮辰：。

    他敲出【你自己種】，刪掉。

    過了會，又打字【我睡了，改天種】，看了幾眼，還是刪掉。

    幾秒后，阮辰掀開蓋子從海螺床里坐了起來。

    狠狠薅了把頭發，他認命地關掉光腦，撐著胳膊從里面鉆出來，往客廳的方向游。

    客廳的茶幾上擺著個精美的培養瓶，里面有少許泥沙和石子。

    旁邊放著兩棵幼苗，很嬌嫩。

    路克斯還坐在沙發上，打開光腦敲字，沒注意到他。

    阮辰靠近過去，發現屏幕上是和自己的私聊窗口。

    他輕咳一聲，你弄清楚怎么種了嗎？

    路克斯抬頭，看著他眨了下眼，想了想道：還沒有。

    阮辰撇撇嘴：你讓開點，我幫你看看。

    他在路克斯身邊坐下，又補充道：這么小的幼苗，你那手上又是指甲又是魚鰭的，別一會沒兩下就給它弄斷了。

    他出來幫忙只是因為這個，跟什么浪漫不浪漫不沾邊。

    路克斯嗯了聲，笑道：我不碰幼苗，我幫你把泥沙鋪好，你來種。

    阮辰看了幾秒面前還不足他指甲蓋那么大的小苗苗。

    曾經連仙人掌都種死過的人心里沒什么底。

    這里有教程，你看看。路克斯把光腦移到他面前。

    知道了。心思被拆穿，阮辰悶著腦袋把株小幼苗拿起來，你弄你的，你別管我，我知道怎么種。

    好。

    阮辰撥開幼苗外包裝的手指微微發抖。

    他發誓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小心翼翼過。

    好不容易把兩株小苗苗的外包裝全部拆完，轉頭看，路克斯早就已經將培養瓶里的泥沙放好了，中間空出來一個小凹陷，等著他。

    阮辰拿手掌把幼苗托起來，放下去的時候胳膊直打顫。

    路克斯看得好笑，想伸手過來幫忙，卻被阮辰的小手爪飛快按?。耗銊e動！

    他擰著眉心，很嚴肅：你太危險了，你離它們遠點。

    人魚被攔住，只能干看著，有點委屈：這是我買的。

    阮辰決定種這兩個小東西，那就是一定會對它們負責到底。

    他護在培養瓶前面：你買的也不行，我種下去了就歸我管。

    路克斯失笑：好。

    他又看了看培養瓶里種的歪歪斜斜的兩個幼苗，指了指左邊那棵稍微高點的：這個是我的。

    說完再指向旁邊矮一些那棵：這個是軟軟的。

    阮辰：

    阮辰把矮一點的那棵下面的泥沙堆起來了撮：行啊，我這棵后發制人，以后肯定長得比你的壯。

    人魚不同意他的話，非要跟他打個賭。

    阮辰也不服氣，人一魚將兩棵小苗苗上面用標簽標注了路克斯和軟軟，并說好每周記錄次生長狀況，誰也不能偷偷施肥。

    把培養瓶放到客廳最中間的展示柜上面，阮辰看著他們倆的杰作，還真的有點成就感。

    晚上睡覺之前，喬舒亞把他和休斯頓起種的植物發在了個人空間。

    沒等片刻，路克斯也發了條，圖片就是他們折騰了半天種出來的小幼苗，配字是期待。

    阮辰看著這條新消息，盯了好一會。

    半晌過去，他紅著臉按滅了光腦。

    翌日。

    阮辰昨天又是射擊又是幫小人魚找爸爸，運動量嚴重超標，直接覺睡到了中午。

    路克斯看他睡得香甜，也沒喊他。

    阮辰到客廳里，沒見到人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