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沉默而惶恐地坐著六個人。

    按順序出來，快點。

    即使下達命令的是陌生人，里面的人也都老老實實沉默地走了出來，當他們從昏暗的室內走到相對不那么暗的走廊里時，眾人看清了他們的模樣，忍不住感到一陣發寒。

    并非因為他們枯瘦的身型和骯臟的衣物，而是因為這群人神情麻木，且所有人的手指都少了幾根。

    其中一個人右手臂小臂失蹤，其中一個人好像瞎了一只眼。這是其中比較慘的，但其他人除了失去手指，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不同程度的傷。

    怎么回事？

    白倩小聲地問夏未霜。

    我也不太清楚，不如讓他們自己說。

    預知中夏未霜見到了那位控制人身的異能者，控制著這幾人充當殺手，他們絕望麻木，并不想上前卻不得不上前拼命廝殺。

    讓這群人回到大廳，煤球喵了一聲回頭看來，看到又有陌生人，下意識便要撲上來。

    白倩趕緊喊停：別急煤球，先等等！

    夏未霜對白倩說道：你們照顧樂樂，問問這幾個人是怎么回事，我上去看看情況。

    好。

    夏未霜獨自握槍順著桑露剛才闖進去的逃生通道走了進去。

    往上進入二樓，走廊內靜悄悄的十分干凈，沒有一個人的身影。

    夏未霜沿著房間逛了一圈，發現有兩扇門被人撬開，其它的沒被破壞。上方隱隱傳來了亂七八糟的動靜，越來越近，夏未霜仔細一聽，發現是有人在向下跑。

    一邊跑一邊鬼哭狼嚎，好像遇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在這些較輕且尖的聲音后面，還有一道十分沉重的聲音，是桑露。

    之前就有人向下跑，但一直沒出現，直接被桑露堵回去了。

    那些聲音越來越少，一個接一個消失不見，最后，好像只剩下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從前方的逃生通道里向下跑去。

    夏未霜搖搖頭，靠在走廊里看向逃生通道中的人，那人也發現了夏未霜，回頭，神情有些疑惑，似乎想不明白夏未霜是什么人，為什么姿態如此自然放松。

    但他不會有機會想明白了，一直觸角從后方凌空飛來，直接纏繞到那人的脖子上。

    一拉，他便瞪大眼睛控制不住地倒飛回去。

    沉重的拖拽聲從樓梯上方傳來，夏未霜走到逃生通道內，仰頭，看到了靠著扶手向下看來的桑露。

    桑露笑意滿滿，艷若女妖，她屈肘交疊，嫵媚地將臉蛋貼到手臂上，說：沒有弄臟，做到了。

    她像是一條蜿蜒爬行的蛇，又或者別的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煙霧構成的精怪，柔軟的軀體順著欄桿向下滑來。下方，則是一條又一條的觸手，纏繞在十數個人類的脖頸上將他們向下拖拽。

    她來到夏未霜面前，將額頭貼到了夏未霜的額頭上，眼眸滿溢著試圖將夏未霜溺死的蜜汁。

    夏未霜被眼前這一幕晃得有些暈，忍不住問：都殺掉了？

    這動作也太快了。

    桑露忽然狡黠地笑了下，尖尖的牙齒壓在殷紅的唇瓣上顯出意外的可愛來：沒有，暈了。

    她伸出手，抓住夏未霜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而后又伸出手去撫摸夏未霜的長發。

    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無聲地說，快獎勵我。

    夏未霜移動手指，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便看到桑露的眼神有一瞬間兇猛了起來，那種尖銳的進攻的意圖險些沖破溫和表象。

    桑露情不自禁舔了舔唇角，但現在，夏未霜已經不會再被她輕易嚇到了。

    即使是這樣兇殘慎人的形態，夏未霜依舊面不改色，并在她饑渴的舌尖上輕輕掐了一下，說：不要亂動。

    桑露：

    先松開他們，把身體變回去，不要嚇到別人。

    夏未霜道：要把事情搞清楚。

    桑露自然無所謂怎么安排，畸變的觸角慢慢縮了回去，但她恢復了人形卻依舊像是沒骨頭似的靠在欄桿上，試圖滑到夏未霜身上。

    夏未霜在她滑過來之前站直了身體收回手，直接拋出新任務讓桑露放棄纏到自己身上的主意。

    她讓桑露把這群人搬到平時不去的鍋爐房里，并在她耳邊小聲囑咐了兩句話。

    一樓大廳內，白倩和魏云瑯已經把事情問了個七七八八，夏未霜過來后直接聽到了結論。

    這群人是滯留城內的幸存者小團伙之一，在兩個異能者的帶領下，形成了等級森嚴的制度。

    首領、團員和奴隸。

    奴隸就是這六個缺了手指的人，并不是團伙最初的成員，而是后續被慢慢救進去的人。

    起初他們以為自己得救了，和別人在一起總比自己單打獨斗好，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被按照能力劃分為了不同的類型。

    擅長打斗的人被吸納為普通團員，其他人則被控制起來變成了奴隸。

    奴隸的作用是成為吸引喪尸的誘餌，成為必要時候的替死鬼，成為危險場所的敢死隊。

    人類最靈活的手被破壞后，他們的反擊能力便直線下降，再加上那兩個異能者和更多的壓榨他們的團員存在。

    奴隸在這一時刻喪失了身為人類的權利。

    夏未霜踢醒暈在地上說要吃貓rou大餐的男人，平靜地詢問事情真假，那男人開始還想狡辯，但到底有這么多人證在，很快他便不得不說實話：

    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各位姑奶奶和大少爺，你們也可以加入我們的團隊啊，我們團里有超級厲害的老大呢！你們這么厲害，保證進來就是最優的待遇，要不然，我給你們當小弟也行呀。

    夏未霜點點頭，說好，我會考慮的，旋即便把那個男人又砸暈過去。

    這群人怎么安置？

    幾個人離得稍遠些，討論那幾個缺了手指的奴隸。

    不管怎么說，他們不適合和我們在一起，等好了，還是讓他們去基地吧。

    但他們受傷了，也不好就這么直接走。

    幾人討論了一下，定好結果，便由白倩過去跟他們交涉。

    討論的最終結果是，不讓這幾個人住在這棟樓內，但他們可以住在旁邊的副樓里。那棟樓里游蕩的喪尸都被煤球和桑露吃干凈了，且因為主樓就夠夏未霜幾人生活的了，因此偷了點懶一直沒去仔細搜刮過。

    那里邊應該還有些吃的用的讓這群傷患修養，而附近因為有桑露和煤球在，危險性也是遠遠下降，大街上都沒幾只喪尸，否則這群人也不會被吸引過來。

    外面有這群人的車，夏未霜幾人會挑一輛作為戰利品，剩下兩輛歸這群人，方便他們走。

    屆時，他們是打算養好了就離開還是多住幾日，都隨他們的，彼此保持距離互不相干。

    不過有一點須得注意，這附近的貓都是有主的，不能因為餓就抓貓吃。

    地上昏迷的三個男人，被煤球背著和六個前奴隸一起送到了副樓內，這三人他們想怎么處置是他們的事，夏未霜等人不會干涉。

    那邊白倩在和幾個人交流，夏未霜則帶著魏云瑯米樂樂去樓上檢查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對酒店造成的破壞。

    下面的幾樓被撬開的門就二樓那幾扇，之后都沒什么，看來這群人是放棄了普通房間直奔頂層了。

    一上來，幾人就發現房間的門果然都被破壞了，存儲食物的房間里面少了點吃的，外面走廊上多了些食品包裝袋。

    此外，床和窗簾什么的也都被動過，看起來是有人在這里休息過了。

    墻壁上多了些槍眼，地上的桌椅有些亂，有打斗的痕跡，但不多，尋常人在桑露面前基本撐不上一輪。

    有點好笑的是，這里雖然缺了些食物，但同時也多了些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那群人留下的。

    比如香煙，比如打火機，再比如不知是什么人帶來的顏色雜志。

    喵喵

    小點點顫巍巍地從角落里鉆出來，跑到米樂樂腳跟蹭啊蹭，米樂樂彎腰抱起點點，內疚地說道：對不起，沒把你一起帶出去，唉！

    以后出門什么的，得帶著點點，幸好今天它聰明沒被抓住，不然該被吃掉了！

    幾個人檢查了一下，排除掉漏網之魚的情況后，便下樓和白倩一起去了鍋爐房。

    走進之后，幾人顯然被地上倒了一片的人嚇了一跳。

    這些要處理掉。夏未霜說道，大腦要破壞掉，防止死后變成喪尸，處理之前，把他們身上的武器和有用的東西搜一下。

    一二三十五個人。米樂樂數了數，這么多人，我們怎么處理？

    夏未霜道：燒干凈吧，畢竟是住的地方，讓這么多尸體就這么腐爛會產生很多病菌，我們現在的醫療條件遠不如平時，要避免這種情況。

    沒有異議，幾人便開始一起動起手來。

    搜著搜著，白倩嚇了一跳：活的！

    夏未霜說：嗯。

    白倩有些愕然：小霜，你打算？

    夏未霜叼著手電緩緩站了起來，她看向白倩，手電的光便橫向一邊。黑暗當中，紅裙子的女人站在她身后，仿佛是夏未霜的影子。

    夏未霜松口，握住手電，淡淡地說道：我未來的敵人，不只有喪尸。我們現在的敵人，以后也不會滅絕。

    白倩斂眉，輕嘆一聲：我明白。

    魏云瑯把米樂樂往旁邊推了推，說：乖，你去那邊玩會去。

    米樂樂：黑布隆冬的，有什么好玩的。

    但她還是乖乖聽話，抱著點點去了遠離幾人的地方，找了個小板凳坐下開始捂貓耳朵。

    乖點點，不要聽大人說話。

    那邊，夏未霜指了指地上的三個人：這個，這個和這個，一人一個。

    但無論何時，無論何種境地，說起來簡單，可人類要殺死同族總是會感到壓力，尤其是無力反抗看起來有些可憐的同族。

    夏未霜故伎重施，踢醒了一人，黑暗當中，那人有些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很快便驚喜地發現，自己手里有一把槍！

    身前有個柔弱的女人，那個可怕的妖魅一樣的怪物就在后方。

    男人想也沒想便用槍對準夏未霜，躲在她身后大喊道：你們是一伙的？放我離開，不然我就殺了她！

    魏云瑯、白倩仍站在原地，神情復雜。

    桑露躍躍欲試，被夏未霜一個眼神壓下。

    男人見所有人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剛蘇醒的腦子充滿了羞惱與恐懼的，沖動地將槍口對準夏未霜的手臂，準備見點血讓這群人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

    然而咔咔。

    只有扣動扳機的聲音，其余什么都沒發生。

    男人驚訝地低頭看向被自己挾持的女人，心想，為什么會是空槍呢？

    夏未霜轉過身來，用另一個冰冷的殺器對準男人的喉嚨，槍口微微向上，在對方恐懼的眼神中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第83章

    在這個安靜的夜晚，統共發出了三聲槍響。

    灼熱的火焰在巨大的爐內焚燒，燒出嗆人的氣味兒，而后鍋爐房的門被重新關上，把里面發生的一切不為外人所知的事情鎖住。

    夜已經深了，幾個人把尸體處理好，車子停好，便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都沒什么心情做別的事。

    消防用水的水管在末端接上了一個水龍頭，平時丟在走廊里，誰要用就扯進屋里放水，用完再丟回走廊。

    桑露在房間內動著鼻子嗅來嗅去，把被別人碰過的東西丟掉。夏未霜也不知道她哪來的毛病，任她在客廳放肆。

    等她要碰自己房間東西的時候，夏未霜抬手攔住了她：沒必要。

    只是一盆被人捏了捏葉子的盆栽，為什么要因為被別人碰過就丟掉，盆栽又沒有錯。

    桑露這個時候倒是蠻好說話的，這種不是特別緊要的事情，她向來很聽夏未霜的話。

    更何況，她想起了更緊要的事情身為人類的夏未霜，晚上還沒吃東西呢。

    桑露捧來食物，放到夏未霜面前，夏未霜拿起來舉到嘴邊，卻實在吃不下去。

    桑露有些疑惑：不吃嗎？

    只要看到夏未霜就永遠都在饑腸轆轆的怪物，不能理解的東西太多了，因為夏未霜說過要教她，所以她便直接問了。

    為什么？

    夏未霜放下東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她：殺人的時候，你有什么感覺？

    桑露感到迷惑，說：什么感覺？啊我會完成霜霜的要求，霜霜會喜愛我，我很開心。

    除了今天這次。夏未霜道，以前呢？當你想抹殺一個人類的生命的時候，你有什么感覺？

    桑露誠實地說道：不記得了。

    夏未霜又問：對你而言，殺掉一個人和殺掉一只喪尸有區別嗎？

    桑露說：有。

    夏未霜微微抬眸，認真地等待桑露的答案。

    桑露答道：喪尸可以吃，人類大都不行。

    這就是她的殺戮行為多針對喪尸而非人類的原因，桑露屠殺人類的情況，基本只與自己有關。夏未霜再度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明白，本質上而言，人類和喪尸對桑露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殺戮這種行為本身并不能引起桑露情緒的變化，只有與自己掛鉤的時候，她才會擁有情感。

    這種事情，對她而言大抵就和人類殺雞殺豬一般不，大多人類即使食用動物，卻也不喜看動物被殺的畫面，更是不敢親自動手，看到它們垂死掙扎發出凄厲嚎叫的時候，很多人都會難受不忍。

    甚至，也不能把桑露視為切瓜砍菜的人類，接收不到植物信號的人類，也會懂得欣賞植物的美麗，并不忍破壞繁盛的花枝。

    桑露忽然想起什么，高興地從兜里掏出兩顆圓溜溜的晶石塞進夏未霜手里，像是給心愛的小姑娘塞糖果一樣。

    給你，這個比別的好。

    夏未霜低頭一看，覺得有些奇怪，這晶石和普通喪尸的晶石不一樣，但桑露最近好像也沒去打變異獸什么的，那么這些是從哪來的？

    不等她問，桑露便主動招了：異能者的，副作用小，啊，人類里，有少數值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