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著眼，點了點頭。

    姬羅預苦笑：“原來，只有我不知道，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有意思嗎？”

    他沒有回應，跟那時的月未央同樣的態度。

    “那夜，我聽到軒室有動靜，以為是她回來了，就起身去看，不曾想軒室卻空無一人，動靜是從那堵墻后傳來的，可我卻找不到進去的門，正自疑惑之際，正好有人從里面出來了，你猜是誰？”她眼神詭譎，再不見了先前的純粹。

    崖望君笑道：“自是央央?！?/br>
    她搖頭：“祁行，我四哥的心腹爪牙，雖然他蒙著面，但我依舊認得出來，更要命的是，當時，四哥就站在偏室門前，我至今都不能忘記，紫電自云中而來，剎那間的白光閃在他臉上，是何等的冷峻，幸好…我那時藏在門后，并沒有與他正面相見，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發現暗室的，但借著他們未關的門，我才進去了?！?/br>
    崖望君訝然：“掃羽軒進了生人？”

    她輕笑：“你那兩日為何不在？”

    崖望君這才想起來，他那兩日躲進洞里寫什么請罪書去了，最后也沒用上，還平白浪費了時間，沒能守好掃羽軒，若非他玩忽職守，姬玄玞根本不可能闖進，姬羅預也不會發現，如今想來悔愧不已。

    “都是我的錯?！?/br>
    姬羅預搖頭：“不，她的錯，她騙了我?！?/br>
    她端坐在靈泉邊沿，扶著青石的手猛然握緊，直接發白，透著刺骨的恨意。

    崖望君苦笑：“沒錯，她騙了你，可你又何曾損失什么？你終究沒有嫁給段世清，不是嘛?！?/br>
    “什么意思？”

    “想要逆天改命，總得付出點代價?！?/br>
    “逆天改命？”她冷笑，“想多了，她不會因為我得罪天機宮，我對她而言不過是向天機宮示好的棋子罷了，為了促成我和段世清的姻緣，她不惜犧牲了緋槿的性命，為了履行她執筆官的職責，她又犧牲了紫蔻的清白，借以激怒我，再利用我，殺了謝丞修，步步心機，甚為可怖?！?/br>
    崖望君本想解釋，謝丞修命不該絕，她不過是擔心留他那條命會后患無窮，這才提前了結，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下了，讓她知道又如何呢？平添痛苦罷了，反正央央不會回來了。

    “對了，你為什么沒有隨她一道成佛？”姬羅預不解。

    “你知道的，清規戒律我沒少破，此生怕與成佛無緣了，再說，西方梵天世界有什么好的，甚為無趣，不如守在龍首峰，能照顧這些瓜果?！睂嶋H上是礙于月未央的囑托，要照顧姬羅預罷了。

    姬羅預卻說：“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想離開這個地方?！?/br>
    “你要下山？”

    “下山，但不回東都?！?/br>
    “那你要去何處？”

    她輕嘆：“這三四天來，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紅衣白馬，碧水黃沙，我走在一座四方城中，不知何時亦不知何處，可遙想我過往十八世，不曾見識過那樣的地方，卻不知為何會頻頻夢到?！?/br>
    “頻頻？”

    “沒錯，記得她把我從絆仙溝救回來時，我昏迷不醒，也做了同樣的夢，我不知道這個夢，是不是我成為禍國妖妃前遺忘的前塵往事，我想去尋尋這個地方?！?/br>
    “我陪你?！?/br>
    她驚訝：“你不是要照顧這些瓜果？”

    “瓜果不著急，有凈涂和小泗呢，你若走丟了，可就難辦了，正好你說的這個地方我好似聽說過，傳聞臨近天竺的香至國就曾是黃沙一片，城是四方的，水是碧藍的，那里也是主兒最初頓悟的地方?！?/br>
    “竟有如此巧合？”

    “巧？”崖望君仰躺在青石上，輕笑，“難道你就不曾懷疑過，所有巧合的背后都有必然的聯系嗎？”言罷，內心暗自對月未央道：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沒有道破，她自己回想起來的。

    “那就走吧，這個地方一點人氣兒都沒有，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庇绕涫强吹搅鑱y的暗室，想起與月未央離別時的爭吵，錐心般的難受。

    崖望君起身，望著掃羽軒的方向：“只是不知道下任東都執筆是誰?！?/br>
    “任他是誰，不關我事，我在世人眼中已經死了，這里也沒有我的命策，之前沒有，之后也不會有?！?/br>
    崖望君點了點頭，反正還有三年，就陪她走一遭吧，也算朝圣了，神通自然用不得，要一步一個腳印才行。

    東都舊城，究竟是誰的世外桃源，誰的療傷圣地？

    洪難過后，滿目瘡痍，百具無人認領的腐尸堆在城外，活生生堆了個義莊出來，城中那些被沖垮的房屋亟待修建，還有破損的橋梁，以及被淹的菜田，包括姬羅預曾經的七里花田，皆成了泥沼。

    姬玄玞一身孝服，穿戴皆為素縞，望著面目全非的七里花田，滿目悵然。

    有家臣過來通報，時辰到了，老夫人要出殯，他回頭，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找幾個人把棧前梨樹架起來，許還能活?！?/br>
    “四爺，翁老說，預姑娘的這片花田，不必留了?！?/br>
    姬老爺子在夫人去世之后，仿佛失去了支撐，原先對姬羅預的生死還抱有一絲希望，如今竟也全部凋零。

    他猶豫了片刻，道：“父親老了，以后家里的事，先來問過我?！?/br>
    “是?！?/br>
    姬夫人的棺槨在家中停了七天，過了頭七才能出殯，可今日，又恰逢汝寧王奉旨進城，賑災接濟，沉寂了多日的東都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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