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四月 第75節
只是當燈光落下,?也沒有人走來臺前。 獎項的創始人將獎杯握在手中,那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在舞臺上嘆出一口氣,?想到那個才華橫溢又肆意張揚的少女。 在心中感嘆。 中國人有句話是怎么說的呢? 天妒英才。 老人看著全場熄滅的燈光,像是在看著一場神跡的隕落。 那一年的alley?award,?無人上臺領獎,?那座獎杯一直留在了組委會的展示柜里,獎項的創始人親手為它刻了一個牌子。 genius‘?glory。 天才的榮光。 愿神跡永遠不是曇花一現,?引領無數原創廣告人心甘情愿地追隨。 證明她真的來過。 …… 與此同時,中國上海。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清晨,春光透過玻璃,落在廚房的窗臺上。 程延在家里打碎了一個杯子。 他只是倒了一杯熱水,?卻在握住杯柄的那一瞬間,?手無意識地松開,?心下一陣慌亂。 等他回過神來,?那只史迪仔的茶杯已經四分五裂。 像與它一對的另一只茶杯一樣的結局。 程延怔怔地看著碎裂在地上到處都是的粉藍色耳朵,出神發呆。 心口一陣惴惴不安得疼,繳得人心神不寧。 他將這個現象歸結為不吃早飯的胃病發作。 他捂著心口,?強迫自己沉靜下來,平復那股無言到讓人害怕的悸動,像是生命中有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在流失。 他想要如常地起身去上班,卻發現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的手垂在地上,眼淚莫名地、大顆大顆地往外涌,手指碰到玻璃碎片,連觸感都失去,他惶惑地拿著一只印著粉色耳朵的碎片握在手心,捏緊。 感覺不到疼。 程延捏得更緊了些,看到顏色鮮艷的血珠爭先恐后地往外涌,混合著他的眼淚往下掉,一滴一滴地融合在一起,在地板上呈現一種詭異的視覺效果。 像開敗了的玫瑰。 像是有一只手,捏緊了他的心口,捏碎了他的喉管,否則怎么會感覺快要窒息。 怎么會,疼得快要死了。 程延頹然地松開那塊玻璃,用鮮血淋漓的手覆住眼睛,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流。 他不明白,上帝是想告訴他什么呢? 是告訴他不該再妄想,還是告訴他,有一個人,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從始至終都未曾原諒他。 …… 程延很快就明白了。 在那個清晨的第二個月,在重新擴張過的嘉程科技大樓里,他見到了宋嘉陽。 宋嘉陽帶著律師,一身黑色的西裝,從前的不羈與跳脫盡數不見,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他的唇抿成一條線,眼里沉痛一片,連程延看著都覺得止不住地心慌。 直到他們開口。 那些字眼,明明每一個字他都識得,組合在一起,卻像是天方夜譚。 程延坐在黑色的真皮沙發椅里,像一匹狼,眼神中兇狠又冷厲,仿佛那個拿著文件在說話的律師再敢多說一個字他就會掐死他。 良久,他覺得有些好笑,看向宋嘉陽:“什么叫做林四月不在了,要將嘉程的股份留給我們的孩子?”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著宋嘉陽逼近,他甚至捏住了宋嘉陽的領口,像是要逼問出他在開玩笑一樣。 他歪著頭,眼睛像是藏著刀片:“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你怎么敢拿這種事情騙我?!” 真是可笑。 他居然告訴他林四月不在了。 去哪兒了? 出去玩了嗎? 林四月那個禁不起束縛的性子,一定是拿了獎卻不想工作,怕被獵頭圍追堵截,所以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出去環游世界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她什么玩笑都敢開的。 她慣是那么狠心的人,說不要他,就真的再也不來看他,連個電話都沒有,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里。 她知不知道自己也很孤獨很害怕啊。 他才是一直都只有一個人啊。 現在還敢讓宋嘉陽裝模作樣地拿著一堆文件來騙他,騙他什么不好,居然騙他四月不在了。 他當然一個字也不會信。 宋嘉陽要是再胡說八道,他就連著宋嘉陽一塊揍,管他以后是不是他的大舅哥。 而宋嘉陽也在那一瞬間紅了眼睛,他幾乎是立刻,跟瘋了一樣,一拳打在了程延的臉上。 “我特么的騙你?我特么的恨不得殺了你!” 他也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嘶吼著要咬斷程延的喉管,他捏住程延的胳膊,沖上去又是一拳。 “你他媽的就是個狗日王八蛋!你為什么要讓她懷孕!她就是為了生下這個孩子才會手術失??!勸什么都不聽!怎么說都沒用!你呢?” 他冷笑著:“她快死的時候你人在哪呢?春風得意地在電視上帶著小明星進出酒會,你可真好啊程延,我當年就應該直接弄死你去坐牢也好過讓你現在害她丟了性命!” 程延歪著頭,好像被宋嘉陽說的話砸暈了,又好像壓根沒聽進去,他只在宋嘉陽那么多的話語里捕捉到了一兩個詞。 他拉著宋嘉陽的衣袖:“是不是四月說什么了?她是難過了嗎?我沒有…那是新品系列的代言人,那個女生已經結婚了的…我特地找了已婚的女明星代言的?!?/br> 男人像是有了希冀,帶著幾分乞求:“她在哪里,我自己去和她說?!?/br> 宋嘉陽聞言,手不自覺地松開,無力地垂在身側,眼角一片模糊。 片刻后,才輕輕道:“程延,她不在了?!?/br> 他的眼淚往下掉:“她真的不在了,我的meimei…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br> “……” 程延松開了拉他的手,身子甚至在一瞬間脫力,靠在身后的辦公桌邊,撞得他眼前茫然一片。 他在說什么??? 宋嘉陽這個王八蛋。 為了騙他,演技都這么好了。 眼淚都能往下掉。 可是為什么,知道宋嘉陽是四月找來的騙子,他的心還是跟被人扎穿了一樣,連血都像流干了呢? 他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心口那塊地方,好像徹底地涼了、停了,干枯了。 律師早已在他們瘋狂往對方臉色扔拳頭的時候退出去了,辦公室里只余下他們兩個背對而站的蕭瑟身影。 宋嘉陽過了許久,轉身離開。 走的時候還是頓住,對身后的男人說道。 “她說要把孩子給你,你想好了就來找我?!?/br> 一向從不示弱的男人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哽咽的聲音。 “…她說孩子叫程歡,她說你沒有親人,她說…覺得你會是一個好爸爸?!?/br> —— 宋嘉陽再次見到程延的時候,是他來接程歡走的那天。 那個時候程歡十個多月大了。 小程歡已經會走路了。 甚至會在看到程延的一瞬間,小小的手指點點他,然后清脆地叫一聲“叭叭”。 爸爸。 多么荒唐。 林四月離開了這個世界,卻丟給他一個叫做“爸爸”的身份,讓他寸步難行。 他甚至不能去找她。 她一定很不想到他,所以才會讓他陪著這個孩子長大,看到她如四月一般聰慧漂亮,每一天都備受折磨地活著。 程延開始害怕活著,卻也不敢去死。 他怕四月不想見他。 怕她依然不曾原諒他。 …… 程歡四歲的時候,開始知道“mama”和“后媽”這兩個詞的區別。 她很怕自己會變得跟白雪公主一樣。 所以她偷偷地問程延:“我會有后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