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四月 第56節
…… 對于宋嘉昕來說,那是一個和過去的許多年都沒什么不一樣的春天。 唯一一點特別到讓她對那一個年份記憶猶新的是,她失散了近二十年的小妹,終于被尋到了蹤跡。 彼時她在西班牙出差,和當地政府簽署宋氏酒店和餐飲的入駐合同,而在美國總部駐守的宋嘉陽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趕了回去。 在他們的以為里,小妹一定是和他們一樣,迫切地期待著與他們的相見。 直到…宋嘉陽給她打來電話。 那個她一手教出來的、極少露出脆弱的神色的、從不低頭的弟弟,甚至抹了把眼淚告訴她。 “jiejie,小妹她…一點都不想要我們?!?/br> 男人斷斷續續地控訴著,隔著手機話筒都能聽出他的難過和沮喪。 “她說她寧愿我們不要找她、不要記得她,她問我要怎么樣才能遠離她的生活,她…也不肯叫我哥哥?!?/br> “……” 宋嘉昕也是在那通電話里,知道了那個叫做程延的少年。 作為宋氏的繼承人,能在下有成年兄弟的情況下坐穩一把手的位置,宋嘉昕是一個且雷厲風行且頗有手腕的…商人。 她很快就了解了她的小妹和那個少年的全部故事。 在她眼中,那個少年是有軟肋的。 只要有弱點,沒什么人是不可以擊潰的。 …… 玻璃罩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下,卻又那么輕柔地落下,在快要飄到眼前的時候又消失不見。 宋嘉昕看著桌角玻璃杯里的紅色液體,她輕輕轉過頭,看著meimei。 “四月,他是有軟肋的?!?/br> 宋嘉昕重復道。 “他的軟肋就是你?!?/br> “……” 如宋嘉昕所預想的那樣,弟弟宋嘉陽那一套組合拳根本對那對小情侶沒有任何影響,甚至讓他們對彼此更加信賴。 于是在那一年的三月初,宋嘉昕從西班牙直接飛往中國上海,她甚至沒有知會她的弟弟,只讓助理草草地帶來了關于那個少年的一點訊息。 孤僻寡言、原生家庭刻薄、有前科。 她約出了那個男孩。 當那個少年坐在她的對面,她其實能有一點了解那個未曾謀面的小妹為什么會選擇他,也突然明白為什么宋嘉陽非要拆散他們不可。 因為他們的眼中不會有別人,那是超越了血脈的連接、世俗的苛責之外的另一種情感。 于是宋嘉昕喝著咖啡,帶著笑意,對他說道:“久仰大名?!?/br> 對面的少年卻連一個笑意都懶得敷衍:“你們家到底還有多少人,什么時候才能不要來煩我們?” 宋嘉昕許久沒有聽到過這樣放肆的言論,但也只是笑著挑挑眉,將手中的咖啡杯放下。 “我是宋嘉陽的jiejie,也是嘉晗…哦,就是四月,”她停頓了一下:“的jiejie?!?/br> 她看上去平和也禮貌:“我們家里除了我和阿陽,也沒有別的親人了?!?/br> 看到對面的男孩像是一拳頭打進了棉花里,她抬了抬下巴,盡可能地收斂脾氣。 “我們的父母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后來也都離開了人世間,阿陽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們從未放棄尋找過meimei,希望你能理解?!?/br> 對面的程延終于不再緊繃著臉,可是他的防備還是那么明顯:“她已經成年了,她也已經做了選擇?!?/br> “我知道?!彼渭侮啃πΓ骸八晕覜]有別的意思,我首先是想代替阿陽對你道歉,我知道他做了很多出格的事來為難你、也說了很多不好的話,我沒有教好他,要跟你說聲對不起?!?/br> 少年皺著眉,唇抿成一條線,只吐出了兩個字:“不必?!?/br> 宋嘉昕用手撐著下巴,露出一截緊致雪白的手臂,和上面綴著寶石的手鏈,她手動起來的時候都十分動聽。 她叉了一塊桌上的烤松餅放入口中:“除了道歉,我也想親自見一見你,當然你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br> 她彎了彎唇角:“只是…你想要我們放棄四月,那總要讓我相信你有能力照顧好我的meimei、你能夠負擔她的一生吧?” 面前的少年一口都沒有動面前的餐食,放在桌上的手指收緊,他眼里的冷淡和那一點點的猶疑,盡數落在宋嘉昕的眼中。 他說:“在你們沒有出現之前,我已經在負擔她的人生了,無需向你們誰證明?!?/br> 宋嘉昕坐在那座城市最昂貴的咖啡館里,看著落地窗邊散落的日光。 作為一個久經談判桌的女人,她知道,那是撕開那道口子的第一步。 …… 四月靜靜地坐在暖房里,宋嘉昕已經喝了第二杯,而她手中的那杯酒只下去了一點點,甚至已經被這周圍的火光熏熱,喝到口中一片溫熱。 宋嘉昕的兩頰有了一點紅,她看向meimei:“四月?!?/br> 四月轉過頭。 宋嘉昕有一點醉了:“和這種男人談判的技巧就是,一點一點碾碎他的驕傲?!?/br> 女人的聲音在暖房里輕輕回蕩:“要讓他看見,因為他的存在,他愛的那個人會失去什么,而不是僅僅告訴他,他不配?!?/br> 四月喝下一口酒紅色的液體,感受那股濕熱的觸感順著她的喉嚨滑下去。 四月突然迷迷糊糊地想到。 他不止一次地說過,他愛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更新小程番外、決定離開她的那一天。 我從起床醒來看了一眼兒子們的比賽就碼字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 我先去做飯(今天準備做鍋包rou),然后就來碼字,爭取你們醒來就能看到番外,并且爭取明天雙更。 第52章 、程延番外上 “你這個瘋婆娘現在是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死樣子有多讓人倒胃口?” “你現在嫌棄我又老又瘋了?你當初追我的時候怎么不說!你現在眼里除了你養的那個狐貍精眼睛里還有誰?自己看看你那個窩囊的樣子,?今年才賺了多少錢!” “還不是你生的白眼狼兒子!當初就不該找他!讓他死在孤兒院里面也好過他現在回來搶房子!” “……” 程延踏上那幢老式的的住宅樓,踩著扁小的臺階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時候,這些話語充斥了他的耳朵。 他的父母,?在吵架。 他們口中不如死在外面也好過來搶房子的白眼狼,就是自己。 坦白說,?他們是一對很盡職的父母,不然也不會至今還住在這樣的樓房里,?所有的錢和存款都用來撫養下面的兩個弟弟。 他們知道該怎么做父母,?只是不對程延而已。 程延走到三樓的時候,右邊那戶人家的門打開了,?一個小男孩站在防蚊紗門的里面,背著兒童小書包,咬著一顆蘋果看著他。 他的mama翻著白眼聽到樓上的吵架,?對小男孩說:“你先下樓去,?別聽這些烏七八糟的話?!?/br> 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又看到門外程延面無表情的樣子,大概是覺得他也不是個好人,皺皺眉:“還是別下去了,?樓上那家人兒子就走丟過,站這別動,我去收拾東西?!?/br> 小男孩乖乖地點點頭,一口咬上清脆的蘋果,眨著眼睛和程延對視。 程延只看了他一眼就挪開了視線,?抬腳繼續上樓。 他只是依稀想起,?他走失的時候,也大概是這個孩子這么大的時候。 兩三歲吧,傍晚時刻,?他媽在小區棋牌室打麻將,他爸回家拿了幾瓶酒就出去找朋友喝酒,他蹲在小區后面的河邊玩泥巴。 直到身邊的小朋友們都一個一個回了家。 沒有人來找他,他開始有些害怕,往家的方向跑,但是被人攔腰抱起來,用力地捂住了口鼻。 對于那些事情的記憶他只有這么多,也是模模糊糊的,怎么被救出來,怎么被送到福利院的,他其實都記不太清了。 程延走上了五樓,看到那對夫妻吵架甚至連門都沒關。 程延進屋的時候,他們吵得胸脯都在劇烈的起伏,他的父親掐著他母親的脖子,似乎是要動手。 程延面色平靜地走了進來,站在門口:“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br> 他的母親瞪著眼珠兇巴巴地看著他,仿佛她生命中所有的不幸都來自于他。 然后憋了許久,干巴巴地問他:“讓你帶的錢呢?” 程延冷淡道:“什么錢?” 他的父親聲音拔高:“賣你爺爺房子的錢!別以為我不知道!好幾百萬呢!那家人付的現款!” 程延的手在褲子口袋中碰到了煙盒,但他一碰便離開,他看著他們,緩緩說道:“賣房子的錢我一分都不會給你們?!?/br> 他爸氣得就要指著他的鼻子罵。 程延抬起眼皮:“爺爺生病住院花的是自己的醫保和退休金,人是我在照顧,爺爺說過,賣房子的錢一分都不要給你們?!?/br>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程延想起了他的爺爺,那位老人家。 這個世界上除了四月之外,第二個真心愛著他希望他一切都好的人。 老人在過世前,拉著他的手對他說:“…老房子是留給你的,誰來要都不給,他們有的是人擔心,只有你什么都沒有,我也只需要顧著你就好了,總不能讓你以后結婚連個房子都沒有…” 老人離去的時候除了沒能看他長大的遺憾,就是未能繼續撫養他的難過。 程延看著他的父母,從褲子口袋中摸出一張卡:“卡里有五十萬,按照你們以前每個月給我的生活費來算,你們也算養了我五年,翻了幾倍還給你們,以后別來煩我?!?/br> 他神色平靜地轉身,留下一句:“密碼是我的生日,如果你們還記得的話?!?/br> …… 走出那道門,程延才感到身體四周散發的寒氣,他看著樓上的那扇窗戶,覺得那像一個吃人的窟窿,一個填不盡的無底洞,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撲出爪牙。 什么時候?那大概是他們又缺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