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幾萬里 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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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陸驍遲疑要不要收回手時,他察覺到,謝琢的手往他掌心貼緊了許多,像是被風雪冷到了的小動物努力汲取暖意。 “好暖和?!?/br> 聽見這句,陸驍眉目又飛揚起來,還托起謝琢的手,放在嘴邊哈了哈氣:“這樣呢,會不會更暖和一點?” “會?!?/br> 兩人同時抬眸,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又各自飛快移開視線。 謝琢雖然聰慧,但除開他幼時父母仍在外,再也沒有跟人親近過。沒人教他和親密的人應該怎么相處,應該怎么做,也沒有地方可以學。 于是,等陸驍第二天清早過來時,謝琢就學著陸驍前一天的做法,主動將陸驍的手攏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陸驍從小體溫就高,氣血旺盛,根本不需要謝琢幫他取暖。但見謝琢神色認真,他一時生不出將手抽回的力氣。 直到馬車行至宮門附近,陸驍該下車走了,他才發現,兩人竟然就這么牽了一路。 目送馬車繼續往宮門駛去,陸驍左手砸了砸右手的掌心,數落道:“明天不能如此了,會嚇到阿瓷的!” 說到和做到明顯還有很長一段差距,第二天,陸驍不僅牽謝琢的手牽了一路沒放開,還克制不住地摸了他的手背,覺得觸感如暖玉般滑膩,讓人上癮。 臨下車前,陸驍想到今天又要許久見不到人,不舍地問道:“可以……抱一下嗎?”問完,自己耳根先紅了,又連忙解釋,“我、我……分別時,要是舍不得對方……可以抱一下,如果延齡不愿就算了!” 話音還未落,謝琢主動靠到了他的胸膛上。 立刻,陸驍就不知道自己的手應該怎么放了,像懷里抱著的是一件此世僅有的瓷器,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落下手臂,將人嚴密地攬在了自己懷中,鼻尖試探性地蹭了蹭懷里人的發頂。 謝琢則又記下了一點。 原來分別時,可以這樣擁抱。 科考舞弊一案一直拖到了元宵節后的大朝。 百官肅立,咸寧帝端坐于御座上,主動詢問刑部尚書此案進展如何。 眾人立刻明了,這是陛下終于準備處置主犯了。在此之前,不少徐伯明手下的小兵小卒都已經定了罪,該流放的流放,該革職入獄的入獄,只有罪責極大的人還關在詔獄里,等著和徐伯明幾個主犯一起發落。 刑部尚書低下頭,重重松了口氣。就因為詔獄里關著個徐伯明,這段時日,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找他,有的想讓徐伯明趕緊死在牢里,以免夜長夢多,有的拿著一箱金子,讓他一定要保好徐伯明的命,以后若徐伯明東山再起,定少不了他的好處。 而咸寧帝又遲遲不下旨意,讓人實在摸不透帝王心意。 如今,好歹是能將這個燙手山芋扔開了。 天章閣里,寇謙腳步匆匆地回來時,正好撞見謝琢初來透氣,立刻苦著一張臉:“延齡,延齡,來說說,你上次寫處死文遠侯的詔書時,怎么寫的?” “自然是陛下怎么說,我就怎么寫,只在字句格式上進行潤色?!敝x琢做出關切的表情,“寇待詔怎么了?” 寇謙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今天是我在文華殿輪值,大朝后,陛下宣御史中丞、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議事,商量來商量去,竟然當場就把徐伯明幾人的罪名定下了,命我草擬詔書?!?/br> 他停頓許久,嘆道,“太多人了……我寫了很多名字,手都在抖,里面有些是罪有應得,但有些……卻明顯是被連累。有的直接死罪,有的活著,但這輩子估計都會生不如死?!?/br> 謝琢壓低聲音:“寇待詔慎言,小心隔墻有耳?!?/br> 寇謙立刻閉緊了嘴,身為臣子,自然不可在背后議論天子,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又立刻描補道:“陛下這次從嚴處置,意在警醒天下人。就是不知道這一次會空出多少官位來,想來陛下應該會再開制科?!?/br> 謝琢頷首:“除塵滌垢,廣納賢才,對朝野內外,都是好事?!?/br> 寇謙趕緊笑呵呵地附和:“對,確實是好事!” 徐伯明、盛浩元和禮部尚書吳真義都被判了斬立決。行刑當天,正是休沐日,謝琢沒有去刑場,只磨了不少墨,坐在書房里一頁接著一頁地練字。 直到葛叔從外面回來,關好門,啞道:“公子,都死了,和羅常那jian人一樣,都死了!” 說著說著,竟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謝琢擱下筆,親自將葛叔扶起來:“地上涼,您腿腳不好,若受了寒,晚上又要痛了?!彼謩竦?,“該死的人死了,不是應該高興嗎?!?/br> “讓公子見笑了,”葛叔自己抹了眼淚,又淚又笑,“只是當初,我等將公子救出來,只想遵從大人遺愿,盡力將公子照顧長大。即使心中滿是仇怨,也不曾妄想真的可以找這些jian人報仇?!?/br> 說著說著,他又紅了眼眶,心疼道:“這些年,公子最是受累?!?/br> 謝琢搖搖頭:“談不上受累,您才是,一早就起來了,快去休息吧?!?/br> 等將葛叔勸走后,謝琢從木架上拿出書冊,又打開夾在其中的紙頁,用墨筆將徐伯明、盛浩元和吳真義等人的名字一一劃去。 他其實很清楚,即使殺了羅常,殺了徐伯明、盛浩元,殺了楊敬堯,又有什么用?他的母親、父親、寒枝、所有死去的人都不會再回來了。 為他們報仇,不過是為了他的苦、他的痛找一個宣泄的出口,為他活著的日日夜夜,找一個不算蹩腳的理由。 第51章 第五十一萬里 春分過后, 天氣逐漸轉暖,一夜之間,院中那株百年老樹繁花滿枝, 花瓣白中透出暈紅,如薄胭萬點, 占盡春色。 謝琢散衙回來, 從樹下經過, 一根花枝突然落到了他的面前。 俯身將花枝撿起,謝琢仰起頭,就看見粗壯的樹枝上,有一人背靠樹干坐著,革冠高束,垂落的袍角被風吹得一搖一晃,意態疏懶,朝自己笑得明朗。 “怎么坐得這么高?” 陸驍一躍而下:“我算著, 差不多到散衙的時間了,坐得高, 就能在延齡的馬車拐進永寧坊的巷子時立刻看見?!?/br> 然后就會從那一刻開始期待。 他又跟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根花枝:“我特意去樹頂摘的, 每一朵花的花瓣都完完整整?!?/br> 謝琢接到手里。 他身上穿的緋色官服如天邊紅云,映得他眉眼生光,面如細瓷, 執著花枝的模樣,像一幅由畫師精細勾勒的美人圖。 自然地牽起謝琢的手, 陸驍帶著人往書房走,邊走邊道:“我今天去了一趟文華殿,出來后特意去天章閣點了個卯, 沒想到延齡不在閣里,早知道就不去了?!?/br> 一邊又想,阿瓷的手真的好軟好滑,握著就讓人不愿再放開! “我那時應該在史館查閱資料,若是知道你要來,定然會拖延過去的時間?!敝x琢很快反應過來,“陛下召見你,可是因為凌北的戰事?” 昨夜,有來自凌北的軍情奏報被八百里加急送入宮中。 才過去的這個冬天比往年嚴寒,冬季沒有草料,北狄人的牛羊餓死了很多,帳中無食,便多次南下劫掠,不過與大楚發生的沖突都零散且規模較小。 這種小規模的沖突年年都會發生數次,凌北陸家早已熟悉,所以應對自如。 但據陸淵在奏折中所言,北狄老汗王于一個月前病逝,太后與汗王的弟弟耶律真秘不發喪,直到半個月前,耶律真成功殺了汗王死前指定的繼承人,自己當了新的汗王,才昭告天下。 陸淵寫這份奏折時,北狄各部已經紛紛前去王庭祝賀。 “沒錯,我們陸家守在凌北邊關,贏了戰事,所有人都看著,陛下自然要表現得親厚倚重?!标戲數吐曕止?,“又送了一車打著內廷標記的瓷器珍玩,不能賣,也不能換成糧草,只能堆庫房里占地方,真是生怕邊關兵強馬壯,掉頭直攻洛京?!?/br> 這是咸寧帝的一貫做法。 不管是賜給陸驍的賞賜,還是遠遠往凌北送去的賞,全無例外,都是些看似珍貴、卻無法折成金銀的東西。 謝琢手指戳了戳陸驍的掌心,作為安慰。 陸驍又有些憂心:“王庭換人,總有變化。自老汗王生病以來,陸家也在暗地里運作過,希望原定的那個儲君能登位。那個儲君性子軟弱,若他登位,邊境百姓的日子說不定能好過不少?!?/br> 衡樓的商隊常年進出凌北,因此謝琢對北狄的情況并非兩眼一抹黑,聽陸驍提起“耶律真”這個名字,他也想到了這一點:“傳聞中,耶律真脾性暴躁易怒?!?/br> “沒錯,這個耶律真是太后的小兒子,自小孔武有力,據說能拉開十石以上的弓箭,還沒成年就被封為了北院大王,掌著北狄半數軍隊。我爹和我哥哥都跟他對上過,說這人狡猾,很是難纏。 且他野心極大,曾公開指責過那個被他殺了的儲君,說他畏首畏尾,就和草原上的老鼠一樣,馬蹄都能踩死,何談入主中原?!?/br> 陸驍冷嘲:“入主中原?想得倒是挺好?!?/br> 但兩人都很清楚,若要攔住北狄南下的鐵蹄,必要以血rou筑起城墻堡壘。到時,凌北黃沙之下,又要遍添白骨。 將兩支杏花插進淡青的瓷瓶中,謝琢似乎頗為喜愛,在書案上放好后,還碰了兩下柔軟的花瓣。 “對了,我買了東西?!敝x琢說著,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瓷罐,“我經過宣平坊那家胭脂鋪時,聽說最近洛京最流行的就是這盒‘飛霞’,就買回來了,給你?!?/br> 接下胭脂盒,陸驍有點發懵。 這是阿瓷喜歡,想買來自己用,但暫時沒辦法光明正大地使用,所以送給他,還是阿瓷真的以為他喜歡收集胭脂? 那種讓他覺得哪里有點說不出的奇怪的感覺,再次浮了出來。 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文華殿中,高讓見咸寧帝神情不悅,連忙輕手輕腳地將香爐滅了,又指揮內侍開幾扇窗戶,透透氣。 咸寧帝手撫著龍頭上凸起的角,語氣沉緩:“聽說陸淵打了勝仗回來,萬人空巷,凌北百姓自發去城門口迎接,還說陸淵是天上神將,專程前來護佑百姓的?” 高讓后背的冷汗立時就下來了,他弓著背,小心道:“什么神將不神將的,都是百姓愚昧,聽了幾個說書先生講的傳奇故事,或者被人稍作引導,就胡亂喊出這些名號來?!?/br> 覷了覷咸寧帝的神色,高讓又笑道:“而且這天下,萬疆萬民都是陛下的,陸將軍自然也是奉皇命護佑百姓,百姓們心里肯定都清楚,他們都是身沐皇恩?!?/br> 咸寧帝捏了捏眉心,喜怒不顯:“他們是覺得自己身沐皇恩,還是身沐陸恩,這可說不定?!?/br> 高讓膝蓋一軟,頭垂得更低了,知道自己這是說什么錯什么,半個字不敢再開口。 “凌北距離洛京,千里之遙,有失教化也是正常。況且,陸家三代駐扎在那里,也不怪那些百姓只知道陸家?!?/br> 只知陸家不知皇家,咸寧帝說完這句,殿內噤若寒蟬。 直到有人稟報:“陛下,楊首輔來了?!?/br> 高讓勉強松了半口氣,咸寧帝也坐直身,吩咐:“讓他進來吧?!?/br> 楊敬堯進殿后,咸寧帝先關切了一番:“楊卿的風寒可好了?春寒料峭,歲數上去了,要格外注意身體才行。朕近知天命的歲數,楊卿更比朕年長,都比不得年輕人?!?/br> 他又笑道,“才見了馳風那小子,來文華殿時,只穿了件麒麟服,年輕人真是不怕冷啊?!?/br> 楊敬堯笑起來時,眼尾的紋路加深,讓他看起來和煦很多:“臣可比不得陛下春秋鼎盛,太醫診了脈,還叮囑臣要注意吃食清淡,夜里不能多食?!?/br> “這些個太醫,說辭都差不多,也說朕的脾胃運化不比從前,吃食要注意。還是陸淵厲害,比朕還要年長五歲,照樣騎馬打仗?!毕虒幍壑钢赣干系囊槐菊圩?,“這不,又替朕打了一場勝仗?!?/br> 這話說得像是夸贊,但聽著又不像,似乎別有意味。 咸寧帝沒有繼續說下去,另提了制科的事,“那個溫鳴雖然行事不穩重,莽撞了些,才敢倒是很不錯,人還過去沒多久,真的就把無定河的春洪給治住了?!?/br> 楊敬堯拱手:“恭賀陛下再得良才?!?/br> “嗯,”咸寧帝展了展寬袖,嘆道,“要是這個溫鳴早幾年進工部任職,工部尚書也不會急得滿嘴燎泡,三天兩頭地來朕這里哭訴了。這般人才,竟然被埋沒數年之久,徐伯明雖然已經死了,但他的所作所為,虧欠天下多矣,也給朕留了不少窟窿啊?!?/br> 楊敬堯說話向來謹慎,沒接徐伯明一案的話茬,只提起:“現今陛下準備再開制科選士,不僅補上了這些窟窿,更是給了天下士子一個機會,他們定會感念皇恩?!?/br> “嗯?!毕虒幍巯袷钦髟?,又像是提醒什么,“徐伯明沒了,前禮部尚書也沒了,此次制科尚未定下考官人選,楊卿可愿去做主考?” 楊敬堯連忙道:“陛下折煞臣了?!?/br> 內閣無人不知,楊敬堯雖然官至首輔,且一坐就是十幾年,但他的才學實在不算好,出身低微,也沒有什么家學淵源或者天賦可以稱道。 所以內閣眾人偶爾在背后議論,說楊敬堯沒有一手好文章和滿肚子的經綸,資質庸常,卻還是把位置坐得這么穩,不過是陛下信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