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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長風幾萬里在線閱讀 - 長風幾萬里 第24節

長風幾萬里 第24節

    后半句沈愚沒聽明白,他想法轉得快,改問起:“對了,你不是說謝侍讀會來探病嗎,怎么還沒見他過來?”

    見陸驍不說話了,沈愚納悶:“你跟謝侍讀吵架了?”

    “沒吵?!标戲敯奄N在額頭上的濕緞布往下拉,遮住了眉毛和眼皮,“我覺得他不想跟我交朋友了,最近半個月找他吃飯,約了八次只應了兩次?!?/br>
    “是不是天章閣里事情太多了,忙不過來?”

    陸驍嗓音有點悶,“我感覺得到,他很隱蔽地在慢慢疏遠我,還不想讓我發現?!?/br>
    “比如?”

    “比如兩次吃飯,他都不讓我幫他盛湯,趙叔的面攤他也好久沒去了?!?/br>
    不讓盛湯也算?沈愚震驚:“你這是把以前在凌北時,刺探敵軍動向的觀察力都用在謝侍讀身上了吧?”

    輕咳了兩聲,沈愚覺得作為兄弟,還是不能對此刻心情低落的男人太狠,于是勸道:“挺正常的,單憑你是陸家二公子,就沒多少人敢跟你親親近近地稱兄道弟。謝侍讀又是沒及冠就中了探花,進了翰林院,以后肯定是要入閣的。也就只有我這樣無官一身輕,立志一輩子游手好閑的,才會放心跟著你混?!?/br>
    陸驍“嗯”了一聲。

    他其實想得很明白,謝琢以后跟他漸行漸遠,也無可厚非,但他不認同沈愚的說法。

    他依然覺得,能說出“這片土地,會記得他們流過的血”的人,絕不是滿心滿眼只有仕途利益的人。

    也不會為了仕途躲著他。

    越想心里越煩,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陸驍抓起蓋在臉上的濕緞布,扔進沈愚懷里:“冷的都被我烘熱了,我要是真的在發高熱,你能把我的病照顧得更重?!?/br>
    沈愚生疏地把布巾扔盆里淌了淌水:“陸二,我懷疑你是在借題發揮!明明是你自己心情不好,偏偏指責我!你這是禍水東引!指桑罵槐!”

    陸驍聽完,滿眼疑惑地看他:“阿蠢,說實話,你爹以前真的請過先生來國公府帶你念書?”

    沈愚點頭:“請了啊,請過三個,其中一位還是太學的大儒?!?/br>
    他仔細回憶,“當時我爹還問,有沒有必要把我送進太學里熏陶熏陶,那位大儒說,沒必要,我現在開開心心的就挺好的。我爹也說,反正我也不考科舉,勛貴太積極于政事,會遭陛下猜忌?!?/br>
    陸驍心道,確實,這樣就很好。

    沈愚又十分積極地往陸驍額頭上蓋了一塊濕緞布,有點幸災樂禍:“陸二,看來以后你要習慣習慣謝侍讀不搭理的日子了!放心,你的好兄弟阿蠢——呸,本世子還是會帶你玩兒的!”

    陸驍在家里躺了足足兩天——就算戲沒做足,他也實在躺不動了。

    一大清早,他就勤勤懇懇地坐著馬車去天章閣點卯,剛進宮門沒多久,一眼看見了走在前面的謝琢。

    明明官服全長一樣,但謝琢穿起來,就是比旁人都要好看。

    在追上去和不追上去之間猶豫了片刻,陸驍幾個快步:“謝侍讀早啊?!?/br>
    謝琢停下來,拱了拱手:“陸小侯爺?!庇謫?,“聽說陸小侯爺染了風寒,現在可大好了?”

    陸驍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語氣莫名地說了句:“原來你知道啊?!?/br>
    見了人他才發覺,他心里其實是有點不滿的小情緒的。

    他想問你為什么突然躲著我,但又問不出口,干脆閉了嘴,一句話不答,冷著臉,悶頭往天章閣走。

    一身緋服的謝琢站在原地,薄唇動了動。他原本想問陸驍,是故意演給咸寧帝看的,還是真的染了風寒、嚴不嚴重。

    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本來,他們也沒有相處多久。

    如此這般,陸驍應該……很快就會忘記他吧。

    他恍惚間,又有些悲觀地想,幼時相處也不過數月而已,他沒忘,不知陸驍還記得不記得。

    到了中午,陸驍早就坐不住般沒了蹤影。

    盛浩元不無艷羨:“我若有陸小侯爺的家世,也不想受這天天點卯的苦。天氣漸漸冷了,每日起床也變得艱難起來?!?/br>
    謝琢閑聊般提起:“清源的冬天沒有洛京這么冷,冬天最冷的時候,下雪也非常少。我去年才來洛京時,頗不適應,還染了風寒?!?/br>
    “那延齡可要提前找大夫抓一點防風固表的藥?!笔⒑圃掝^一轉,“說起大夫,前些日子文遠侯替文遠侯世子找了一位被稱作‘神醫’的大夫。那位大夫來看過后,說世子傷勢過重,回天乏術。據說當時,世子就用手邊的東西砸傷了那位大夫的額角,流了不少血?!?/br>
    謝琢仔細聽完:“世子遭受了常人難忍的疼痛,情緒激烈些也是正常?!?/br>
    “嗯,等那大夫走后,世子可能是心懷著希望,現在又徹底失望了,脾氣變得越發暴虐起來。據說只是前兩日,就從世子的臥房里抬出了好幾個被虐打的侍女?!?/br>
    謝琢的反應和旁的翰林官員差不多,有些厭惡地皺眉:“文遠侯不管嗎?”

    “文遠侯擔心御史彈劾,受了傷的,全都拿錢財封了口。不過據說已經有御史得知了這個消息,準備上折子了?!笔⒑圃獓@息兩聲,“看來這文遠侯府,差不多也是廢了?!?/br>
    謝琢頷首:“確實,無論如何,文遠侯府實在不該如此輕賤人命?!?/br>
    “沒錯。想來遇上這樣的舅家,大皇子也頗為頭疼。昨日我在文華殿輪值時,二皇子受了陛下的賞,大皇子卻被斥責了,臉色很是不好看?!?/br>
    謝琢能聽出,盛浩元此番是再次試探他的立場?;蛘哒f,點明大皇子如今的劣勢,讓他即使不站到二皇子一派,也不能投靠了大皇子,給他們添堵。

    他拱拱手:“延齡入朝為官,官場如海,延齡這艘小船無人保駕護航,不過隨波逐流罷了?!?/br>
    這已經是清楚地表明,他不會參與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儲位之爭,更不會站到大皇子一側了。盛浩元很滿意,唏噓:“你我科舉出身,都是萬般不易才掙了這官身啊?!?/br>
    接下來的三天里,謝琢每次都是天章閣走得最晚的人。

    第四天散衙時,他走在宮道上,再次被小太監攔了下來:“謝侍讀,大殿下想見你?!?/br>
    李忱這幾日過得很是不順。

    因為他動手傷了羅紹的事,那群每日閑得發慌的言官寫了不知道多少本折子,通通堆在御案上。幸好他父皇還算顧念他,全都沒有批復。

    幾天前,因為他辦砸了一件事,在文華殿里,被咸寧帝當著老二的面斥責了一番,此后至今,咸寧帝都沒有再宣召他,這讓他心里不由發慌。

    他曾暗地里問過高公公,但這閹人,時時都是笑著的,可嘴里掏不出一句準話。

    思來想去,還是找了謝琢。

    謝琢一板一眼地施完禮,就靜靜站在原地。

    李忱寒暄道:“聽說謝侍讀身體不太好,秋雨漸涼,可要請太醫看看?”

    “謝殿下厚愛,下官自幼體弱,入秋病上兩回,已經習以為常,怎敢勞動太醫?!?/br>
    謝琢似是沉思片刻,轉而提到,“說起太醫,下官在文華殿輪值時,常聽陛下咳嗽。國事繁忙,陛下未顧及龍體安泰,下官不免擔憂?!?/br>
    李忱眼神微亮,他正愁沒有去面見父皇的理由,這不,謝琢就輕輕巧巧地給他遞上來了。

    等他準備一點清肺去燥之物呈上,想來父皇一定會欣悅于他的孝心。

    斂去唇角的笑意,李忱嘆了聲氣:“可惜,父皇近日似乎都不太想見我,我想備一點雪梨之類的清燥之物送過去,不知道會不會弄巧成拙?!?/br>
    謝琢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只寬慰道:“御史彈劾文遠侯世子的折子,都被陛下壓下了,可見陛下心中還是念著殿下的?!?/br>
    李忱敏銳地聽出:“折子?因何事彈劾?”

    “殿下不知道?想來,這些腌臜事還沒有污了殿下的耳朵。那些折子……都是彈劾文遠侯世子品性暴虐的?!敝x琢接著道,“其實也不是大事,據說文遠侯世子臥房里,每日都要抬出去幾個受虐打的侍女?!?/br>
    李忱連大皇子妃都已經娶了,但和二皇子一樣,一直沒能封王建府,仍被咸寧帝留在宮中,以致他的信息不夠暢通。但他不能在下臣面前露怯,便點點頭:“原來是這件事?!?/br>
    臨走前,謝琢隱晦地提醒:“殿下還是早做決斷為好?!?/br>
    等謝琢走后,李忱負手站在原地,思忖良久:“父皇愿意為我壓下彈劾我舅家的折子,說明,父皇并未厭棄我?!?/br>
    小太監握著拂塵,笑著應道:“沒錯,殿下是陛下長子,即使陛下對殿下嚴苛許多,但愛護殿下的心,絕不會少?!?/br>
    “你說的沒錯?!崩畛滥砹四砘首映7男淇?,嫌惡道,“不過羅紹這人,以前就葷素不忌、行事讓人生厭,拖了我不少后腿?,F在做出虐打侍女的事后,竟然連善后都處理不好,引得御史上折子。他羅紹的名聲還有什么可污的?糟踐的都是我的名聲!”

    這么一看,說不定上次受父皇責罵,也跟這事脫不了關系。

    小太監順著李忱的話:“這般品行低劣之人,又對殿下不尊不敬的,也不知道文遠侯為什么還不上書,請陛下去了羅紹的世子之位?!?/br>
    “雖然已經是無用之人,連傳承香火都做不到,但終歸嘛,寵了這么多年,想舍棄,一時也狠不下心?!?/br>
    李忱倒不怎么擔心。

    他很清楚,現在,他和文遠侯之間,是他占著上風。但凡文遠侯還想繼續當他的好舅舅,在他登基后當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就必須挽回他的信任,按照他說的來。

    畢竟,他這個舅舅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到底是已經廢了的兒子重要,還是文遠侯府一門的榮華權勢重要。

    他相信,他的好舅舅肯定知道該怎么選。

    “是該決斷了?!崩畛垃F在想起那天刺的一刀,依然覺得自己刺得好。也不知道前二十幾年的窩囊氣,自己到底是怎么忍下來的。

    他吩咐小太監:“我寫一封信,你讓人送出宮,交到文遠侯手里,讓他看完好好想想?!?/br>
    小太監低眉:“是,殿下?!?/br>
    從宮門出來,謝琢登上馬車,駛上朱雀大街后,他吩咐葛武:“去探探,文遠侯府有沒有采買婢女,若是在采買,就送一個年紀小、長相普通的進去,不用進內院,在外院掃灑就行?!?/br>
    葛武提著韁繩:“好的公子,這個簡單!”

    謝琢又叮囑:“記住,羅紹現在陰晴不定,讓她小心行事,別靠近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用做,等吩咐就好?!?/br>
    “行,公子放心?!?/br>
    二更過半,四下俱靜。

    書房里,謝琢擱下毛筆,揉了揉額角,端著燭臺走進臥房。

    蹲在窗臺下的陸驍嘴里叼著根草,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敲窗戶。

    他想當面問清楚,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當朋友了?為什么躲著我?

    但又拉不下面子。

    糾結了小半個時辰,見謝琢回臥房,燭光將將亮起,又不由在心里嘀咕,明知道自己身體差,還忙到這么晚才睡,明明畏寒怕冷,但一沒人提醒,就忘記系披風。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敲窗戶?

    左邊腿麻了,陸驍一邊在心里嘀咕,一邊想換條腿繼續蹲,沒想到,一個不注意,頭狠狠撞到了延出來的窗臺上,痛得他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很快,謝琢應該是聽見了他弄出的動靜,腳步聲一聲比一聲近。

    要不要敲窗戶……敲窗戶可以改天,但不小心被窗臺撞了頭這件事,決不能讓謝琢知道!

    于是,等謝琢手握短刀,推開窗欞時,窗外空無一人,唯有秋月高懸。

    第24章 第二十四萬里

    天陰沉沉地下著雨, 屋頂的木梁都像要被水泡朽了,文遠侯府負責采買的管事拍了拍衣服上沾的雨水,站到側門邊, 接過遞來的單子仔細核對,—邊和前來送貨的店主寒暄:“生意可還好?”

    中年店主做了個揖, 笑容滿面, 帶著明顯的討好:“多虧王管事的提攜,這—兩年來, 能給府里每月供熏香料, 可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福分!最近店里新出的幾種合香賣得都還不錯,我各帶了—份,裝在木盒里,送給您品鑒—二?!?/br>
    王管事沒接茬, 公事公辦道:“東西都沒差。另外, 讓你專給世子院里備的熏香料,可都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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