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嫁進設計院 第89節
她們做的都是沒法戴手套干的活,天一冷, 嫩手直接首當其沖, 迎接第一道冷鋒。 帳篷里面跟外面一樣冰,那層油布的功效,大約只能保證里面布頭不被亂風刮走。 再加上唐市這個地方向來夏熱冬冷, 入冬以后,氣溫更是接連下降。 雖然沒下雪,但連著好幾天,溫度都到零度以下。她們這批人,比起經常磨煉的農場隊和知青隊成員,身體素質上的高低迅速拉開距離—— 鐵路組生凍瘡和感冒的比例最高,尤其是那個凍瘡,好幾個人都傷到有些辣眼睛。 于露露和方曉丹她們兩個特別慘,凍瘡特別嚴重,指頭看著就像是烤過的熱狗似的,紅亮亮的,又慘又好笑。 凍瘡那么嚴重,女工們還不能請假,因為基建工程兵有輕傷不下火線的光榮傳統。 還能怎么辦,總不能在女工們身后抽鞭子,讓她們趕緊趕工吧。 喬羽可做不出來。 只能調整目標,不拼什么先進生產標兵了,守住保證完成每天生產進度這條底線不破,就是大勝利! 喬羽看了看她手背上也開始冒頭,跟蚊子叮咬類似的細紅芽。 按照組員凍瘡發展歷程,再過三天,這些凍瘡就會迅速脹大。 她準備晚上下了工,再去找一趟羅輔云,已經連續找了他三天,但他應該很忙,每次她都撲了個空。 她要問問他,哪里有凍瘡膏領。 援建隊伍的自身權益也要保障。 不能再拖。 沒想到,她剛拿著吃完飯的搪瓷碗去冰冷的水龍頭底下沖洗,那天幫她提藤條箱的小兵先過來找她。 “喬同志,羅營長在他營房等你,你過去一趟吧?!?/br> “是有人跟他說了,我這幾天一直在找他嗎?” “你什么時候找過他?” “也就昨天和前天?!?/br> 喬羽隨便列舉了兩天。 “哦,我們營長前幾天一直在欒礦那邊組織清淤,他沒在這里?!?/br>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告訴我?!?/br> 看來羅輔云也是因為有什么事,才派人來找她的。 正好她也有事,就一起把事情都談了吧。 喬羽把搪瓷碗放回她住的帳篷,跟著小兵往不遠處羅輔云住的帳篷走去。 - “你們這幾天都在唐市測繪?” “是,先統計重大橋梁損毀程度,是繼續保留,還是炸掉重新規劃,我們要提前做下統計和初步分析?!?/br> “天這么冷,你們還來出差,真是辛苦了?!?/br> “談不上,你們艱苦多了?!?/br> 喬羽走近羅輔云住的帳篷,里面傳出她每晚睡覺前都要想一遍的那道聲音。 她的心撲通撲通,劇烈跳動起來。 林景行怎么會突然來這里? 是不是因為她沒有按他的要求,給他寫信。 可她在這一個多月,都沒看見哪里有郵筒。 每個人都那么忙,她也不知道該請誰幫忙去街上,寄一封信給他。 更重要的是,可能因為在這里太過勞累,吃的住的都極其不適應,姨媽又比上次推遲了一周,還沒來。 沒有姨媽號令,她還真沒想起提筆寫信這件事。 現在聽見他的聲音,她才后知后覺,想到每月必須給他寫一封信這事,心里有些發虛。 他不會興師問罪來了吧? 不會的。 林景行才不會那么小氣。 他肯定就是過來出差,順道來看看她。 “看看”這兩個字涌進喬羽腦海,喬羽的心里突然緊到發慌,氣息都紊亂起來。 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見他,她現在,太丑! 這會兒,她臉上的皮膚,比起在平城,有數量級上的退步。 小臉雖沒生凍瘡,但因為這里氣候寒冷又干燥,她的臉部皮膚是她有歷史記錄以來,最糟糕的狀態,暗紅,發皸,非常難看。 看著像是有嚴重高原紅的女生。 細膩白嫩這樣的形容詞,暫時休假去了。 她才不要頂著這幅凄慘的模樣,去見林景行。 她期待的是完美的重逢! “喬同志,都快到了,你怎么跑了?” 喬羽充耳不聞,拔腿飛奔,往她營房那逃去。 “喬羽——” 那道熟悉的聲音追了出來。 喬羽聽到這聲音,不知道為什么,心頭涌出一股強烈的委屈,眼淚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簌簌往下落。 她也不知道這股委屈勁從哪來,她平日忙著生產成衣,根本來不及想她委不委屈。 可能潛意識里,她內心還是嫌在這里的日子過于艱苦。 平日在人前,她也只是硬撐著罷了。 這會兒,乍一聽到林景行的聲音,她竟有一種他怎么才來給她撐腰的想法,才會委屈至極。 “喬羽,別跑?!?/br> 林景行的腿比喬羽的長多了,喬羽感覺他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 旁邊正好有個放鐵鏟等各種清淤工具的帳篷,喬羽立刻躥了進去。 面朝里,躲在角落,不敢吭聲。 “喬羽,你干嗎躲我?” 林景行走了進來。 喬羽更緊張了。 “林工,你就站那,千萬別再往前?!?/br> 她不僅臉變到難看,頭發還很油。 她不想嚇到他,更不想讓他擔心。 “喬羽,這邊有人欺負你?” “沒有,我一切都好,你別瞎猜。林工,我們不是說好一年后再相見的嗎?” 林景行啞然:“但我能經常來這邊出差。有條件的情況下,我總可以過來看看你吧?!?/br> “你在平城沒跟我說過,我根本沒心理準備。林工,你走吧,有事我會給你寫信,你別隨便過來找我。我現在屬于基建工程兵,當兵的不允許親朋隨便探視?!?/br> “喬羽,你肯定有事,到底怎么了?” 林景行的聲音就在喬羽腦后響起。 “啊——” 喬羽大叫著蹲下身,雙手緊緊抱住腦袋,把臉深深埋進膝蓋中。 “你快走!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喬羽急的哭出了聲,肩膀劇烈抖動起來。 林景行有些被嚇到,他慢慢蹲下身,有力的臂膀輕輕圈住蹲著的喬羽。 喬羽嚇到屏住呼吸,不敢抽噎,也不敢說話。 林景行擁著她有三分多鐘,才松開她,站起身—— “我本來也不能出來太久,那我先走了。喬羽,我給你帶了些東西,就放在羅輔云那,你記得找他拿。還有,別忘了給我寫信?!?/br> 喬羽沒說話,聽到有離去的腳步聲,她才趕忙站起身。 但她也只敢縮在帳篷布后面,偷偷探出一點點的身體,望見那道高挑有型又熟悉的背影之后,她立馬縮回腦袋,蹲下身,捂住嘴,嗚咽著小聲抽泣起來…… - 林景行給喬羽帶了很多防寒的東西,有她急需的凍瘡膏,也有抹臉的雪花膏,還有這個年代很時髦的熱水袋,甚至還有好幾包只有部分特殊工位女工才有資格買的,國外進口撕貼式衛生巾。 喬羽翻看著林景行送她的兩大包雪中送炭似的物資,心里揪到難受。 喬羽分了點凍瘡膏給她們組的女生,也給自己抹上。 睡覺前,又給熱水袋里灌上大半袋熱水,放到腳頭。 冷了大半個月的被窩總算舒服了些。 趁還有二十分鐘才熄燈,喬羽從枕頭底下掏出軟面抄,翻到新的一頁,把她剛剛看到的林景行的背影畫了下來。 素描底下,寫上解釋今晚她那么異常的原因—— “林工,謝謝你送我這么多好東西,這些都是我急需的。這邊睡大通鋪,鐵路上來的女生都照顧我,讓我住中間沒有風隱隱刮到的地方,我真挺感激她們的?!?/br> “但帳篷里實在太冷了,我的臉還是被凍到很不舒服?!?/br> “好在沒生凍瘡,但現在又紅又皸,很不好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