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他安慰的回應，秦意很高興，可是接下來的幾天，紀樂依然繁忙。

    秦意有時候甚至看不見他的影子，直到晚上才看到他。

    紀樂在考慮什么，秦意心知肚明。

    他不催促，就只等著紀樂自己慢慢想明白。

    直到幾天后，蘇諾和傅明軒宣布在一起，順便開了新年派對請他們過去玩。

    派對上人很多，大家都認識秦意，可似乎沒有誰敢和秦意胡鬧，紀樂跑到了蘇諾身邊說話，他就自己找了游戲機砸地鼠玩。

    紀樂偷偷看過去，看著就移不開眼睛。

    認真砸地鼠的秦意真的很可愛呀！

    蘇諾輕咳一聲：在家還看不夠？

    紀樂就跟著嘆了口氣，蘇諾好奇的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啊。

    紀樂眼神依然落在秦意身上，懶洋洋的回答。

    蘇諾搖搖頭：不對，你們倆最近都怪怪的，換以前我還以為是他欺負你呢，可現在看，明明是你總耍小性子不理他。

    紀樂鼓了鼓臉 ，不太高興：我哪有耍小性子。

    蘇諾笑道：現在不就是了，傻氣。

    紀樂沒再說話了，手里無意識的玩著被子，糾結說：我只是，突然知道了一些事情。

    蘇諾也沒問到底是什么事情，只是開口問：那這件事秦意有錯嗎？

    紀樂立刻搖頭：他當然沒有錯。

    蘇諾輕笑了一聲，眼神飄向了傅明軒：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和傅明軒在一起嗎？

    為什么？

    蘇諾看向紀樂，認真說：我以前總覺得他是個小孩子，說什么喜歡，愛呀都是孩子話，可是最近卻想明白了。

    不開竅的是我，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一直都是我沒有好好聽進心里而已。

    那你呢？

    秦意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或者解釋什么，你真的聽到了嗎。

    蘇諾眼神溫柔，語調輕緩：他愛你，所以一定愿意給你時間慢慢去想，可你真的舍得讓他的心意都落在地上摔碎嗎？

    紀樂愣神，他想了很久，起身和蘇諾說要回去了，接著走到秦意身后，拍了拍他的腦袋。

    秦意，回家了。

    凌晨三點的城市空蕩蕩。

    空氣更冷，冷的人渾身發顫，但秦意牽著他的手，暖意源源不斷的傳來，讓天上的雪花飄來就融化了。

    這是入冬以來，這座城市的第二場雪。

    秦意稍微喝了些酒，拉著他的手也不說話，只認認真真的看路，紀樂甚至能察覺到他的緊張感。

    交握的手不算緊，可秦意的的中指卻固執發力將他纏住。

    紀樂側頭看他，一眼兩眼，秦意顯然是察覺了，卻當做不知道一樣繼續往前走。

    只是無名指也跟著纏上來，緊緊扣著他。

    紀樂突然有些想笑，秦意難道還怕他會跑了不成？

    可是看著秦意小心翼翼的樣子，他又覺得心疼。

    怎么把自己搞的這么可憐呢，好像被欺負了一樣。

    于是他垂下眼，回握住秦意的手，掌心若即若離的空隙消失，換成十指相扣。

    紀樂小小聲的喊他：秦意，要過年了。

    秦意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才應聲，他接著問：那我們什么時候走呀？

    走？

    他問的突兀，秦意一時間沒跟上的他思路，只顧著低頭看兩人交握的手，紀樂立刻皺起眉，兇巴巴的喊：我們出去玩呀，你不是忘了吧！

    他這話的語氣就和以前一樣，秦意徹底回神：我沒有，只是，我以為

    以為你不愿意和我出去了。

    紀樂沒再接著兇他，反而顯得有點乖了：以為什么，以為我不要你了？

    秦意不看他，默默低頭。

    紀樂忽然有些無措，拿他沒辦法的哄說：我什么時候說不要你，你怎么總是有那么多神奇的想法。

    秦意沉聲說：可你明明就是嫌棄我了。

    紀樂覺得自己好冤枉：我什么時候有嫌棄你，我也需要時間接受好吧，我只是覺得會有點奇怪

    他那么尊敬的神變成了他的愛人呀。

    但是我很害怕。

    腳步停在護城河邊，流水聲混雜，似乎能讓人更有底氣，秦意轉身看他，認真的開口：我不敢問你，也沒辦法確定，你還愿不愿意喜歡我。

    我怕你過不去心里坎，怕你覺得我卑劣，怕你會下定決心遠離我，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可是又很清楚自己無法接受否定的回答。

    秦意的神情帶著委屈與焦躁：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也根本不敢想以后，或者明天。

    愛你的秦意是我，愛你的燭陰是我，被選擇的是我，等待審判的也是我。

    明明都是我

    紀樂，你不能總是這么欺負我。

    紀樂很少聽到秦意這樣連名帶姓的喊他。

    他眨眨眼，聽見秦意用一種溫柔又無奈的語氣對他說：你能確定了嗎，你愿意愛此刻站在這里的我嗎？

    秦意的眼神永遠炙熱。

    或者說，看向他的眼神永遠炙熱。

    紀樂忽然想到蘇醒后，第一次見秦意的時候，秦意似乎就是這樣看著他。

    似乎無論是前生或是今世，這雙眼睛都在看著他。

    紀樂以前不懂，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種炙熱包含著什么，而且他非常清楚，此刻的自己也在以同樣的心情看著他。

    他突然察覺到自己的過分，仗著秦意的喜歡肆意妄為，可是明明秦意也會不安，還是以前那條蠢蠢的，喜歡胡思亂想的龍。

    他這樣想著，忽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秦意看著他笑，眼底的委屈更深了些，只能悶悶的說：算了，我沒有想

    愿意。

    秦意的話斷了。

    我說愿意，你回神啊，有聽見嗎？

    紀樂微微側頭，湊上前仔細看他的表情：蘇jiejie說的對，我不舍得把你的心意丟在地上，我愛的是你，不管你是誰，即使你明天就會忘了我，我也還是愛你。

    秦意張了張嘴，真的等到了他的回答，卻緊張的不知道要說什么。

    紀樂難得說了這么一大串，卻沒得到什么反應，有些嫌棄的看他：原來你都這么蠢了，以前不懂和我說，現在我答應你又不說話。

    秦意還是不動，就只是傻呆呆的看著他。

    紀樂挑眉：真的傻了？

    看他沒反應，紀樂這下真的要急了，沖他大吼：秦意，你不會就是不想帶我出去玩吧！

    他連著說了幾句，秦意終于被他吼得回神，深吸口氣：真的愿意？

    紀樂臉上有點熱熱的，眼神飄到橋下的水面：都說了愿意，不信？那我收回來。

    秦意迅速開口：不準收，不許收回去，走，現在就去

    說著他拉著紀樂大步往前走，紀樂奇怪：現在去哪？出去玩嗎？

    秦意嚴肅的回答：去妖管局，領證，定契。

    紀樂瞪圓了眼睛：你瘋了，領證？

    他看看黑沉的天空提醒：現在凌晨三點好嗎，人家根本沒有上班

    秦意卻很固執：叫他們起來。

    紀樂磨了磨牙，拽著他往反方向拉：我才不要，丟臉死了！

    你是不是反悔了？

    誰反悔了！

    那我們去領證%￥

    撲通

    忍無可忍，紀樂直接把這條沒臉皮的龍扔進了護城河里。

    水流湍急，落水的如果是普通人，肯定要被沖走了，可秦意只是滿身濕透，穩穩的又浮上來。

    雪不知不覺的停了，風吹散云，星月半遮半掩，秦意抹了把臉，抬頭看向橋上。

    紀樂正可可愛愛的扒在欄桿邊，露出腦袋爪爪，偷笑看他。

    清醒了？

    秦意嘆氣點頭，看起來狼狽不堪。

    說來好笑，威風凜凜的神，現在卻可憐兮兮的被丟進水里。

    紀樂盯著他看，突然沖他招招手：上來。

    秦意聽話的回到橋上，帶了滿身的寒涼氣。

    紀樂抿唇看他一陣，伸手重新牽住他，靈氣溢散，替他蒸騰身上的水汽：走吧。

    回家？

    去領證。

    正文完

    第六十二章 我們永遠不會錯過

    秦意后來也想起了前世。

    只是都在夢里, 他只是看著，好像一個旁觀者。

    記憶并不是一次性出現，而是有些觸發的小契機。

    比如第一次想起前世的那天晚上, 紀樂白天剛與人起了爭執。

    雖然紀樂通常有仇立刻就報了, 但晚上還是氣哼哼的, 直到被折騰的迷迷糊糊，手指都抬不起來, 才軟軟的掛在秦意身上睡著。

    秦意向來睡得快, 這天也是, 但睡著以后卻做了個夢。

    夢里他在山頂, 似乎在等誰, 秦意不知道，但他心里有預感，他現在是燭陰, 正等待著紀樂。

    天幕很美，可燭陰無暇欣賞, 往常這個時候紀樂肯定要回來了，現在卻遲遲未歸。

    燭陰只能挨家挨戶的去找, 最后在一處泥潭里找到了滿身滾成黑泥鰍的小兔子。

    小兔子正呲著牙和一只金烏打架。

    那金烏燙手，小兔子快速的按著他揍, 覺得燙了就換只爪子，最后打的小金烏哇哇大哭, 掉下來的眼淚落在泥里，迅速讓一片泥潭干涸。

    一看這場面, 燭陰就嘆了口氣。

    最后一位不知名的仙女拎走了金烏，燭陰牽著剛化成少年模樣、滿身是泥的紀樂往回走。

    大概是知道自己犯了錯，紀樂低著頭也不說話, 偶爾偷看燭陰一眼。

    最后走到洞府前，紀樂沒敢進去，主動變成小兔子跳進了湖水里，自己搓搓洗洗。

    燭陰轉過頭，靜靜看著他問：為什么打架？

    小兔子還沒洗干凈，整張臉都是泥，卻揚著腦袋說：他說我是兇獸，說我是低等的族類，不如他神氣，我就揍他，看看到底誰神氣！

    燭陰從沒教育過幼崽，也不知道這時候要如何引導，只能想了半天，點頭說：好吧，但打架不好。

    紀樂不說話了，秦意盯著他，心想這小兔子肯定在心里反駁。

    換做萬年后，早就要騎在他身上喊：我就打架，打死他，你到底幫誰！

    但這時候的紀樂還不敢和燭陰頂罪，他不同意的說法，就不點頭也不多說，默默低頭洗洗涮涮。

    而燭陰也不幫他，還在就事論事的分析到底誰對誰錯。

    秦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時候管什么對錯，樂樂說的就是對呀！

    如此他就醒了。

    等他醒來，香軟的大美人就趴在他懷里，察覺到他醒了，紀樂卻沒睡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暈乎乎的送吻。

    再睡還要睡，我不想起

    外面天已經亮很久了，但秦意昨天過分，將兔子折騰的尾巴球都冒出來，秦意一聽心都軟了。

    管他上班遲不遲到，反正又蘇諾在。

    從這天以后，秦意就常常夢到關于以前的事。

    有時候是一個畫面，有時候是很長很長的一段。

    漸漸地，他理清了自己前世的很多想法。

    那么長的時間，燭陰也并不是無法打動紀樂，而是他根本就沒打算讓紀樂明白。

    他活著的時間太長了，可紀樂出現的時間卻不巧，落在了他生命的末尾。

    燭陰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紀樂，他自己也說不清。

    察覺之初，他是不想理會這種感情的。

    可他就要死了，紀樂似乎還是一樣孩子氣。

    這讓燭陰開始焦灼，他對紀樂的態度逐漸變得有些嚴厲。

    紀樂小時候明明很親近他，后來卻與很多妖神一樣畏懼，犯了錯會擔心被他叱責，有什么學不好會擔心他生氣。

    燭陰是很長一段時間后才察覺，紀樂已經許久沒有滾到他身邊撒嬌，而是老老實實的做他安排的課程。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段時間，在沉睡醒來后紀樂才會開始害怕，懷疑燭陰是不要自己了。

    他總是覺得自己聰明，但燭陰似乎并不滿意。

    可燭陰知道，這并不是紀樂的錯，紀樂從未出過鐘山，他知道的太有限，所見所感都在這方寸之地。

    在這樣的心情下，燭陰開始考慮，自己死后，究竟有誰可以托付。

    他想了很多，卻驚恐的發現，誰都無法讓他安心。

    燭陰開始想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長長久久的陪著紀樂。

    所以他設計轉生，逆天而行，神無來生，可他卻想重活一世。

    因此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紀樂并不明白，他還在泥潭里打滾，漫山遍野的跑來跑去。

    但燭陰終于有了轉生的機會，只是可能要萬年后。

    他可能變成妖，可能成為魔，可能是殘缺的神。

    可總算有了新的機會。

    紀樂陷入了沉睡，直到確定他轉生后才會蘇醒。

    燭陰將他藏在鐘山，替他留下無數的靈寶，藏了相依在他體內，最后將部分力量匯聚在一片紅鱗中。

    只要紀樂醒來，觸發這片紅鱗的力量，轉生的他就會覺醒，慢慢回憶起前世，而紀樂體內的相依，會指引他找到自己。

    這是萬年前的他可以做到的，最妥善的安排。

    我實在想不到誰能比我更好地照顧你，所以出于私心讓你陷入沉睡，在我轉世之前，封印不會消散，所以等你睡醒，就能再次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