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朝垃圾桶里呸了口rou末,譚曉光面上隱隱發黑:打從今天開始,我吃素。 為什么? 你聞見rou香了么?陳副隊說是韓老師他們煮人rou呢。 莊羽表情一怔,隨后又將視線投向陳飛:真的??? 陳飛無所謂的點了下頭,撂下聲我去洗臉出了屋。 那也不至于不吃rou啊。 他聽莊羽的聲音從屋里飄了出來。不奇怪,莊羽就屬于心理素質極其過硬的那號。打從帶這倆孩子出完幾次現場,他發現,對于莊羽來說,看見什么也不耽誤吃飯,頂多是一頓兩斤米飯減到一斤半。最神奇的是這小子賊能吃還不長rou,來的時候就精瘦精瘦的,現在還是精瘦精瘦的。 樓道里rou香更盛,聞得陳飛都有點餓了。通常來說,去除個別骨頭上的殘渣不至于這么大的味兒,可張斗金的尸體都擠爛糊了,得把所有骨頭分離出來重新拼好才能確認死前傷和死后傷。數十噸重量的擠壓導致大量碎骨嵌入臟器肌rou,支離破碎的,連骨頭帶rou帶下水百十來斤重,都扔鍋里燉可不得濃香四溢么。 打理好門面回辦公室,陳飛坐到自己的辦公桌旁,抄起桌上的檢討翻看。趙員外筆頭沒的挑,寫的檢討絕對夠深刻,上到政策解讀,下到執行細節,再到對自身行為的反省,邏輯清晰,抓人眼球。不過再沒的挑陳飛也還是得過過眼,至少往上交的時候能照本宣科白活幾句。 看完檢討,他把昨兒帶回來的空白筆記本翻出,對光看看,然后打筆筒里抄了根鉛筆,筆尖斜四十五度,仔仔細細輕擦紙面。旁邊一實習警看了,湊到桌邊,饒有興趣的觀摩前輩做事。 隨著筆尖唰唰的移動,書寫時從上一張紙透印下的字跡顯現了出來。刮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頁面,字跡沒了。陳飛沒放棄,繼續刮滿全頁,果然在右下角的位置又刮出307的字樣。307之前還有個字母或者數字一樣的痕跡,但可能由于書寫時力道過輕,看不太清到底是什么。 抖去紙面上鉛筆遺留的浮沫,陳飛認真審視顯現出的字跡。應該是張斗金本人寫的,看著和放在艙室桌板上那些專業書的簽名筆畫一致。筆跡鑒定是一項十分專業的工作,需要由有資質的專業人士或者專業機構來進行。然而每個人的書寫習慣帶有很明顯的特征,尤其是相同的字,rou眼即可辨識,除非是做司法鑒定或作為呈交法庭的證據,不然用不著那么大費周章。 進屋看陳飛已經坐到辦公桌邊了,趙平生問:老陳,吃早飯了沒? 沒,等著你給我帶呢。 陳飛叼上根煙,回手推開挨著自己桌子的窗戶。他這煙一抽上,不出屋不帶斷的,羅明哲干脆給他扔窗戶邊的位置,省得老把屋里弄得烏煙瘴氣。 照常抱怨了一聲自己沒長腿不會去食堂吃啊,趙平生拿了飯盒轉頭給他打早飯去了。 實習警笑笑說:陳副隊,趙哥對你真好。 陳飛不以為然:我對他不好???哪回玩命的時候不是我沖他前頭?這人和人的相處之道啊,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相互付出,干跟那坐著等著別人對你好,哪有那好事。 那你行行好,讓我少生兩口氣多活幾年。羅明哲進屋就熊他,煙掐了,一大早就抽,抽不死你。 師父的話得聽,陳飛訕笑著摁熄煙頭,拿著剛刮出字兒的筆記本跟羅明哲一起進了隊長辦公間?,F在意外他殺暫且不能確定,通過死者生前留下的筆記查找線索是比較常用的方式,然而這些字跡連不成句,漢字部分有的看著像地名,數字部分看著像時間和門牌號之類的。不好說寫的是什么,能確定的是,不是輪機室機械cao作相關專業內容。 放下本子,羅明哲對陳飛說:先留著,等老韓那給消息,鄒先生來了,帶了好幾個研究生跟法醫辦干活呢。 嗯,聞見味兒了。陳飛下意識的抹抹鼻子,鄒先生也來啦?看來這案子驚動省廳了。 鄒先生,本名鄒筱筱,系統內頂尖的法醫專家,現任省廳司法鑒定中心法醫室主任。終身未嫁,雖無后代卻是桃李遍天下,學識淵博師德高尚,大家都敬稱她為先生。她是韓定江學法醫專業時的導師,陳飛估計是老韓同志自己給師父打電話請來幫忙的。 嗯,在廳里掛上號了,剛我在局長辦公室打電話給廳長匯報工作。羅明哲頓了頓,試探著:廳長又跟我提起平生了,要不你勸勸他,有機會能走就走吧。 陳飛倆手一攤:您都說不動,我勸他管蛋用???跟狗皮膏藥似的呼著,特么打都打不出去。 這話被端著飯盒進辦公室的趙平生聽一正著,面上頓時有點掛不住,給飯盒放到陳飛桌上,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沒別的地方好去,他跟樓道里轉悠了一圈,決定下樓奔法醫辦公室找老韓同志舒舒心去。 樓上rou香四溢,到地下二層就跟進了飯店后廚一樣。然而只要一想到這香氣的來源為何,趙平生還是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所有人都在解剖室忙活,趙平生敲門進屋,就看韓定江正在指揮兩個實習生從不銹鋼湯鍋里往出挑骨頭,鄒筱筱則帶著自己的徒弟站解剖臺邊拼骨頭碎片。 韓定江見著他立刻抱怨:這屋的排風系統真得換換了,就這一早上,十好幾個人下來問我是不是偷吃什么好吃的。 那你得跟局長打報告。趙平生說著,轉頭恭敬的和鄒筱筱打招呼:鄒先生,早。 早,平生。 鄒筱筱戴著口罩,看眼睛是在笑。雖然干的是鐵石心腸的工作,但她待人和善,對誰都是笑瞇瞇的。曾經她還替趙平生介紹過對象,自己帶的徒弟,也年過三十還沒結婚。挺不錯一姑娘,醫學博士,專業上沒得挑,長得也漂亮,就是一起吃了兩頓飯之后,趙平生發現對方不管是吃雞鴨魚還是豬牛羊,都愛把吃剩的骨頭擺成動物活著的時候的原始狀態,感覺有點膈應。 無法出口的愛戀深埋心底,想過正常的生活卻又碰不到合適的人。掙扎多年他算徹底放棄了,愛咋咋地,哪怕是以后陳飛結了婚成了家,他也打死不離開市局。 有發現么? 湊到解剖臺邊,趙平生低頭看向被挑揀出的頭蓋骨。骨頭碎得七零八落,得跟拼拼圖一樣拼起來,再觀察上面遺留的痕跡以確認是死于意外還是兇殺。拼圖不難,照著原圖拼就是了,可拼骨頭是個技術活,不單沒原始圖可供參考,還是立體的,一片碎骨拿錯一點角度就跟另一片對不上了,無怪韓定江要請自己的老師出山來幫忙。 鄒筱筱拿起一片拇指蓋大小的骨頭,指著茬口處給他看:你看,這片斷骨內側骨質顏色發黑,顯示有生活反應,說明是死前受的傷。 趙平生邊看邊點頭。人活著的時候,血液正常循環,骨折時斷端出血,血液滲透到骨質里,所以斷面會呈現黑色。死后,因心臟停止搏動,再骨折不會有血滲入。骨折斷面的生活反應是用來判斷死前傷死后傷的重要依據。 鄒筱筱繼續說:而骨頭在已經受傷的情況下,遭受外力擠壓會更易斷裂,大部分骨頭都是沿著骨縫開始斷裂的,但這一片屬于頂骨,頂骨是顱腦骨中最大的骨頭,碎得這么厲害,可以推測是先受到過一次打擊,死后再被重壓壓成碎片。 那么說,極有可能是他殺?趙平生問。 腦組織損壞過于嚴重,無法通過出血量判斷是否致死,也有可能是死前一兩天受的傷。鄒筱筱實事求是道。 法醫和偵查員的思路有時候是相反的:偵查員要先定個大方向,按這個方向去追線索,哪怕某兩個環節之間出現空白也可以;而法醫則要求任何結論都要有實打實的證據支持,不然很容易誤導偵查員的調查方向。 行,我一會還要去船上走訪,正好問問有沒人知道死者受沒受過傷。趙平生點頭應下,抬腕看了眼表,轉頭問韓定江:今天能拼完么? 韓定江指了指不銹鋼湯鍋:剛煮到肋小排,你覺著呢? 以后沒事閑的還是別來找法醫湊熱鬧了,趙平生覺著,簡直是不讓人吃飯的節奏。 TBC 作者有話要說:老趙:走哪都心塞 感謝支持~ 第七章 船長召回來六個,還有一個暫時聯系不上,手機總是不在服務區。對于這種情況船長并不覺得有可疑之處,動輒十幾個星期跟海上飄著,生活枯燥乏味到極致,好容易到港卸貨休整,有的人,尤其是年輕點的船員,為免被臨時叫回去干活,下船之后直接給手機關機撒了歡的玩,不到貨輪離港的最后一天不出現。 聯系不上的那個叫周禮杰,貨輪三副,愛玩,船長說他不管到國內外的哪個港口都得下去找洗頭一條街,在船上掙的錢幾乎全扔進了燈紅酒綠的溫柔鄉,以至于玩到四十了也沒能成個家。而據大副說,周禮杰之所以會來當海員,其主要目的就是可以一邊掙錢一邊去見識各個國家的美女,反正聽他自己吹牛逼說睡過的女人超過三位數,紅顏知己遍布數十個國家或地區。他有張世界地圖,睡過哪的女人就在哪標個標記,終極理想是將標記標滿地圖。 這可真是人各有志啊,趙平生聽了不免感慨,雖說好色的男人不在少數,但立志嫖遍全球的著實罕見。陳飛是聽的嘴角直抽抽,轉臉給治安處的打了個電話,拜托他們派人去那幾個之前掃過的地方找找這個種/馬文男主角。被召回來的其中一個人說,船進港之前看到過周禮杰和張斗金起過爭執,具體因為什么不知道,就看兩人當時站在船舷邊,周禮杰照著張斗金身邊的圍欄狠踹了一腳便拂袖而去。 同樣的,陳飛和趙平生也去周禮杰的宿舍看了看。周禮杰和二副一個艙室,他睡的那側艙板上貼著張紅圈密布的世界地圖,想來這便是他的戰利品。不知道這哥們在海上飄著的時候,是不是全靠看地圖回味過去來解決生理需求。 沒有針對船員的搜查證,周禮杰的個人物品不能隨便翻動,只能看看放在明面上的。二副把擺在桌板置物架上屬于周禮杰的東西指給他們,陳飛的視線逐一掃過那些日用品和書籍,發現有張照片從一本書中露出個角。不好直接抽出來看,他轉身的時候故意絆了一下,給那摞書嘩啦一下從桌板撞到了地上。 老陳! 趙平生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又看陳飛沖自己擠了下眼,頓時明了了對方的用意,隨即屈膝蹲下,趕在二副上手之前歸攏被撞落的書籍。陳飛用身體擋住二副的視線,撿書時給照片抽出了來是那種八十年代常見的黑白照,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甜美,穿著高領馬海毛毛衣,燙著卷卷的波浪,看著很是洋氣。翻過來看背面,寫著1988年10月8日,攝于新華照相館。 一看這個,他的眼前立時閃過在張斗金的皮夾內找到的全家福照片,同樣是攝于新華照相館,只不過時間晚了四年。同一間照相館里出來的照片在不同的人手里,而這兩個人現在一個推斷死亡一個聯系不上,是巧合么? 不動聲色的將照片握進掌心,他和趙平生收拾好地板上的凌亂,告辭退出艙房。進車里他把照片拿給趙平生看,趙平生看到背面的字跡后臉上同樣擰出個問號。 你說這女的是誰???他問陳飛。 打個賭么?陳飛朝他挑了下眉毛,十塊錢。 賭什么? 賭這照片上的女的,是張斗金的前妻。 趙平生琢磨了一下,問:我總不能賭這是周禮杰他媽吧? 你賭是他meimei也行。 陳飛笑著發動汽車駛離港口。 隔天一早,張斗金的哥哥張富根下了火車匆匆趕到市局。通過他的辨認,證實那張被陳飛偷偷帶回來的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張斗金的前妻李碧珠。這樣一來周禮杰的嫌疑就被放大了他有張斗金前妻年輕時的照片,又是個立志睡遍全球的浪子,褲腰帶那么松,保不齊真和人家老婆有一腿,那么張斗金的死很有可能是因為情殺。 可現在聯系不上周禮杰,得考慮畏罪潛逃的可能性。羅明哲立刻發布了協查通告,在全省范圍內追查周禮杰的下落。同時聯絡李碧珠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讓他們幫忙尋找李碧珠以便進行詢問。 張富根不光自己來的,還帶了張斗金的兒子張佩。聽說要去法醫室取DNA,這位老實巴交的農民兄弟露出了為難之色:取DNA?什么玩意?驗血緣關系???打哪???需不需要拆骨扒皮? 張佩在縣里讀高中,所見所聞比一輩子沒離開過老家的大伯多一些,懂那么一點科學技術知識,主動替警方向大伯解釋DNA是怎么回事。陳飛看這孩子的談吐比同齡人明顯成熟穩重,琢磨著可能是因為父親長期不在身邊的緣故。同時也由于父親常年出海,他看上去和張斗金的感情并不深,奔著死去的父親而來,神情卻不見太多的悲傷。 他覺著可以和這孩子私下里聊聊,于是中午叫上曹翰群,一起帶孩子到外面吃飯。張佩長得不太像張斗金,眉眼倒是像李碧珠,白白凈凈的,戴著副黑框眼鏡。吃飯時陳飛用學習方面的話題打開了孩子的話匣,得知對方成績不錯,保送上的縣重點高中,目前成績在年級排名前三。 彼此間熟絡起來后,陳飛試探著將話題往死者的家庭關系上引導:你爸媽離婚,為什么你不跟你媽??? 張佩沉默了一陣,嘆息道:我大伯家是個女兒,我爸說,我是張家唯一的獨苗,將來得靠我光宗耀祖,不能讓我媽帶走。 陳飛聽了和曹翰群對視一眼,彼此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雖然已跨入千禧年,思想不斷進步開放,但在絕大部分的人觀念里,靠兒子傳宗接代的觀念依舊根深蒂固。說起來他們這還有兩女證呢,就是一家生倆姑娘沒兒子但不繼續生了,也可以按獨生子女的待遇一樣去領國家補貼。 曹翰群給張佩盛了碗湯放到手邊,關心道:那你自己是想跟你媽還是你爸? 張佩抿住嘴唇,遲疑片刻后說:我不太想跟我媽生活,她她 見孩子低下頭,似乎是后面的話難以出口的樣子,陳飛體諒的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繼續了。先前和張斗金他哥張富根聊了聊,這位老哥人很淳樸,也很傳統,堅定的認為家丑不可外揚,但架不住陳飛他們拐彎抹角的試探,終于還是把弟弟弟妹離婚的根本原因說了出來李碧珠人不踏實,外頭風言風語傳得多了,張斗金實在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