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逢以來，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談及過往，既然話題到了這里，陳果決定開誠布公地跟他說清楚。

    她雙手緊緊揪著手提包的帶子，臉上無甚表情地看著金屬墻面上他的倒影，“既然覺得抱歉，以后請不要在工作以外的時間找我，至于工作時間里，你放心，我會認真扮演好乙方的角色，服務好客戶的?！?/br>
    工作的時候，她可以把心思放在手頭的事情上，不去想其他，可是私人時間里，她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從前為了追他，做過的那些懵懂地、莽撞的蠢事。

    她真的，不想要再去回憶那些。

    季楚寒捏了下拳心，復抬頭看她，嗓音在情緒奔潰的邊緣而顯得過分低啞，“對你來說，我只是客戶？”

    “不然呢？”陳果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無甚波瀾地反問他。

    在她看來，季楚寒沒有接受她的追求，連前男友都算不上，現在重逢，除了客戶關系，頂多再加上一點——同城校友。

    叮~電梯在眼前敞開。

    陳果維持著職場上的禮貌，偏頭向他點點頭，“再見寒總?！?/br>
    說完，拎著手提電腦邁出電梯。

    她時刻保持禮貌，可謂滴水不漏，而這樣的疏離，卻像鋸子一樣，緩慢地拉鋸著季楚寒的心臟。

    他站在原地，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神情落寞。

    那被鋸開的心臟，在外面滴著血。

    **

    陳果走出寫字樓時，暴雨停了。她乘地鐵回去，出地鐵時天空又落下雨滴，她加快腳步往住所趕，還是淋了一點。

    她脫了衣服進浴室沖澡，換了身干爽的休閑服出來，用吹風機給自己的頭發吹干。

    收拾好自己，她準備去廚房煮點東西吃，經過客廳時，聽到手機震響。

    她拿起看了眼，隨后接通了放在耳邊，人往冰箱那邊走。

    “喂？”

    “方案怎么樣了？”

    聽筒傳來高智關切的聲音。

    陳果打開冰箱，看著里面所剩無幾的食物，拿了包泡面出來，“改好了?！?/br>
    “那你還在寫字樓這邊嗎？”

    “我已經回來了?！彼P上冰箱門，轉身去廚房。

    “那、那……”

    高智有些吞吞吐吐，陳果偏頭將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大碗，“嗯？”

    “我，還在等你的答案?！备咧切⌒囊硪淼卣f。

    陳果撕泡面包裝袋的動作一頓。

    她眼睫眨動，認真思考了幾秒，將手機重新拿起來，鄭重地道了聲，“對不起高先生?！?/br>
    她撐著料理臺，低了低頭，恰好瞥見自己的大腿。

    穿著短褲的緣故，可以清晰看到不久前，她為了克制自己而掐出來的青紫痕跡。

    “我想，我們不合適?！?/br>
    直到今天，她才終于明白，為什么這些年沒有辦法再對其他人動心。

    怪只怪從前遇到的人太過耀眼，以至于后來再看其他人，一個個都黯然失色了。

    而在她拒絕的話說出口后，那頭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陳果握著手機有些尷尬。

    她不知道是應該繼續等對方的回應，還是可以直接掛斷。

    就在她決定就這樣掛斷時，忽而又聽到對方的聲音傳來。

    “是我太著急了?！彼f。

    但是高智并沒有就此放棄的意思，“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好嗎？如果相處的過程中，哪天你覺得合適了，我們可以再正式交往?！?/br>
    “高先生，我……”

    不等她說完，高智攔下了她后邊狠心的話，“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可能?！?/br>
    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可能。

    ——毫無疑問，這句話戳到了陳果的心。

    從前，總是她追著季楚寒身后跑，她大多數時候看到的，都是他的后背。

    可是今天，她率先走出電梯的那一刻，也終于，換作是他目送她的背影。

    她第一次覺得，無與倫比的輕松暢快。

    果然，只要放下執念，就是放過自己。

    人終究是要往前走的，她總不能一直沉迷在自己過去喜歡的人有多耀眼里面，惦記終究不會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需要忘記季楚寒。

    而怎么樣才能徹底忘記一個人？需要時間和新歡，時間有了，過去三年，她已經將他從腦海里踢除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突然的出現，又多少擾亂了她的思緒。

    這個時候，她也許需要擁有一個新歡，把目光和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大概，就能順利地、徹底地將他完全忘記。

    而且平心而論，高智條件確實不差，試著相處，也許，真的可以愛上他的。

    不都說愛情是可以培養的？

    陳果將手機夾回到耳朵和肩膀之間，用力扯開泡面包裝袋，“好，我們試著相處看看?！?/br>
    **

    兩天之后，是首支機器人廣告拍攝時間。

    工業園區那邊的研發室，被選作了拍攝背景之一，那天廣告組的同事過去取材，陳果作為這個項目負責人，也早早過去跟現場。

    她剛從出租車上下來，就看見季楚寒走在前面。

    季楚寒不只是公司ceo，還是首席研發工程師，會出現在研發室這邊并不奇怪。

    只是，陳果還是故意放緩了腳步，想等他先走。

    沒想到的是，季楚寒突然停下，而后徐徐回過頭來。

    兩人視線相對，他率先開口，“早！”

    陳果避無可避，而且昨晚她說過，工作時間會努力扮演好乙方的角色，這會兒只能恢復正常的步調，硬著頭皮上前，回應了他的問候，“早！”

    兩人前后腳進入電梯，陳果見季楚寒已經替她按了想去的樓層，站在原地沒有動。

    金屬門緩緩關上，陳果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她拿起屏幕看了眼，見到是高智的電話，接通了放耳邊。

    “你過來了嗎？”聽筒里傳來高智溫和的聲音。

    昨晚兩人在微信上聊天，陳果跟他提過今天會來研發室取材拍廣告。陳果笑了下，說：“剛到?！?/br>
    “有沒有吃早餐？”高智關切地問她，“我送過去給你？”

    沒想到他還會想著給她送早餐，很多年沒有過這種待遇了，陳果眉眼間的笑意不由自主深了幾分，“我吃過了，你吃吧?！?/br>
    “那我們中午一起吃飯？”高智又問。

    陳果現在正在努力試著去接納他，于是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好啊?！?/br>
    高智聽到她答應得這樣爽快，高興得話里帶笑，“那說好了?！?/br>
    快樂的情緒是會傳染的，陳果跟著唇邊掛笑，“嗯?！?/br>
    她專心跟人聊著天，完全沒有發現旁邊正有一雙眼睛盯著她落在前面的倒影，眼神如刀，恨不能將金屬墻壁鑿出洞來。

    陳果是在收起手機后，感覺四周圍涼颼颼的，感覺有股陰風吹過。

    她抬起頭，猛然撞見前面金屬墻壁上折射出來的，季楚寒犀利的眸光。

    “你，答應跟他在一起了？”男人一字一頓著重強調，近乎咬牙切齒地問她。

    陳果握著手機，冷淡以對，“寒總，這是我的私事?！?/br>
    她總跟他強調公私分明，而他只是她的客戶，對她的私事沒有過問的權利。

    季楚寒唇角輕挑，發出一聲冷嗤。

    陳果被他這個反應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又有點惱火，正要質問他這是什么意思，電梯到了。

    門打開，陳果瞪他一眼，提步走出去，懶得跟他糾纏。

    取景現場，攝影師正在調試機位，服裝師造型師在為聘請的代言明星化妝，廣告部的同事在現場指揮協調，大家各司其職。

    陳果來到自己同事身邊，打了聲招呼，“怎么樣？”

    “一切順利?！睆埇幗o她打了個ok的手勢，轉頭準備跟她說點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見季楚寒從她身后方向進來。

    “我去！那位是？”張瑤眼睛發亮，陳果順著她視線回過頭，見到那人后，簡單表明了一下季楚寒的身份。

    “那他還請什么代言人??？自己上就行了??！就他那形象，絲毫不輸當紅男星，而且有身份有氣質，說不定比男星的效果還要好呢?！?/br>
    前期做提案的時候，陳果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聯想到季楚寒的性格，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就把這個想法抹去了。

    她搖了搖頭，拎過一把椅子坐下，說：“不是誰都喜歡暴露在鏡頭面前的，他這個人比較低調內斂?！?/br>
    “喲嚯~”張瑤傾身過來，手肘擱在她肩頭，嬉笑著跟她打趣，“這才一起合作多久，這么了解他了？”

    陳果白她一眼。

    能不了解他嗎？她曾經可是連他眼睫毛有多少根，都一清二楚的人。

    不過，在同事面前，不宜談私事，她只從公事層面上解釋說：“了解客戶也是我們的工作內容之一，你不知道嗎？”

    張瑤不以為然，繼續壓著聲音八卦地問她，“這么帥的ceo，跟他合作的時候，就沒能擦出點小火花？”

    陳果涼涼瞥她一眼，“你看他像是能跟我們這些小白領擦出火花的人？”

    張瑤楞了一下，轉頭再往季楚寒那邊看過去一眼，頭腦立即清醒，撇撇嘴道：“也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