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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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里有預感,這次去也許是訣別,但她還是抱著約會的心態,想把自己美的一面展現給程蘇然。 一點五十分,她到了咖啡廳。 卻沒想到程蘇然比她來得更早。 二樓露臺,十幾張桌子分散開,程蘇然獨自靜坐在靠玻璃圍欄的角落里,側著臉,凝神遠望。 她穿件杏色襯衫裙,長發柔柔地垂在肩后,淺V領子露出半截鵝白的頸線,灰蒙蒙的光線落在她身上,像一幅恬然靜美的油畫。 江虞注視著她,雙目有些失焦,懷揣著微亂的心跳走過去。 程蘇然似有所感地轉過臉。 來了。她揚唇輕笑,沖不遠處的服務員招了下手。 想喝點什么? 江虞放下包,坐到她對面,語氣略微沉重地說:和你一樣。 冰的可以嗎? 嗯。 程蘇然點了兩杯冰美式,兩份甜品,等服務員走后,她從包里掏出準備好的銀行卡,推到江虞面前。 什么? 三百萬,還給你。 包養協議五十萬,零花錢三十萬,車油費、餐費、住宿費等零碎二十萬,支票兩百萬。你給我的所有錢,都還給你。 江虞沒說話,目光落在銀行卡上。 當初那筆錢我拿去創業了。前期投入大,花銷大,如果沒有那筆錢,也許我就沒有勇氣做出選擇和決定,就無法順利平穩地走下去,所以它幫了我很大忙。程蘇然語氣十分平靜。 江虞抬眸笑了笑,說:我以為你會用它去留學。 確實想過,但我覺得不劃算。 噢? 如果我畢業后自己花錢去留學,了不起也就是履歷好看那么一點點,出來工作一樣要從菜鳥開始慢慢積累經驗,但翻譯這個行業不需要高學歷也能入門,學歷并不是決定性因素,高學歷也不占絕對優勢,相反,圈子里很多人本科畢業直接入行,還比我多兩年實戰工作經驗,我自費留學的意義在哪里呢? 但是我又很想去留學,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程蘇然停頓了一下。 所以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先考外交部試試,它不要自費留學背景的人,但是只要能考進去就可以公派留學,正好我們學校是外交部翻譯司遴選的三大校之一,我不想浪費機會。 后來她考進去了。 不僅公派留學拿到她想要的學歷,還解決了戶口問題,她的戶口終于從姑姑家里遷出去,落在了首都。在外交部工作十分磨煉人,翻譯司的同事個個都是精英,她的專業水平不斷提高,也見過了許許多多的大場面,積累了豐富經驗,相當于鍍金。 辭職后,她的起點比同行大多數人都要高,成了金字招牌。 她慶幸自己選對了路。 江虞靜靜聽著,心猝然一躍,跳得愈發歡快了,喜悅如同在夜空中綻開的絢爛煙花。 然然就是這樣的女孩,她喜歡的人就是這樣。 不肯服輸,不會向命運低頭,對自己的人生規劃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朝著那個目標一直走,就如她當年說過的話:一直走,別回頭。 其實我這么選還有一個原因,我不想繼續靠你的力量,我想靠我自己試一試,如果我自己不行,我再認命,再動用那筆錢。因為我一直覺得,是我太沒用了,太軟弱了,太沒有力量了,配不上你,誰會喜歡這樣的人呢?你也不會。 程蘇然說得云淡風輕,好像那往事早早化成了煙,已隨風散去。 然然你別江虞皺起眉,心被那句配不上你狠狠刺痛了,有些難以呼吸。 程蘇然卻笑著打斷:jiejie。 ??! 江虞震驚抬眸。 謝謝你。程蘇然認真地看著她說。 雖然最初沒有用到那筆錢,但是它給了我底氣,如果沒有它,我可能做什么都會畏手畏腳。每當我站在十字路口做選擇的時候,顧慮太多而焦慮的時候,我都會想,反正卡里有兩百萬,給我兜著底,我輸得起,也餓不死,然后我就不害怕了,又有勇氣繼續往前走了。我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幸運,能遇見你 這一聲jiejie,是我替以前的程蘇然喊你,感謝那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的你。她深呼吸,揚起寬慰的笑容,眼睛微微泛紅。 清風拂亂了碎發。 不遠處傳來悠揚的船笛聲。 江虞嘆了口氣,低聲說:然然,我們前二十年的人生軌跡是一樣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你身上有股勁兒,特別像我,吸引我,我說不上來我想,多好的女孩子啊,我喜歡她,我想讓她飛出去 話音戛然而止,她仰起頭,閉了閉眼,轉過去看玻璃圍欄外的景色。 程蘇然鼻頭發酸,手指緊緊摳住了沙發座。 她想起江虞那天提到家庭 一直以來都好奇著,有關江虞的所有事,但她卻沒想過江虞真的會告訴自己,沒有任何鋪墊,就那樣隨意、簡單、直白地告訴了她。 她們真的是一樣的嗎? 江虞的喜歡,也是真的嗎? 這時服務員端著咖啡和甜品走過來。 兩位請慢用。 謝謝。 程蘇然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苦中微酸的味道霎時在舌尖上蔓延,滑入了喉嚨,她輕輕放下杯子,看著江虞說:我一直以為你家庭和睦,很幸福 以前我也是這么認為你的。江虞聞聲轉過臉,深黑的眸子里水光不再。 兩人相視笑了。 哈哈哈哈 程蘇然笑得很好看,小梨渦比桌上的甜品還要甜。 都是陳年舊事了,我不在意,但你不能同情我。我只是想對自己喜歡的人坦誠。江虞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程蘇然一怔,不會同情。然后又抿了口咖啡,轉移話題,過兩年等公司再次融資,規模更大的時候,我就可以把戶口遷到江城來了,一直落在首都也沒用,畢竟我現在不住那邊,很多事不方便。 你要在江城定居嗎?江虞掩過方才的話題,配合她繼續說。 程蘇然點頭,嗯,我始終覺得,這里就是我后半生的家。 江虞神情動容,笑了笑,端起杯子說:來,敬你,逃跑成功。 程蘇然笑著舉杯跟她碰了碰。 冰涼的苦味直入心底。 放下杯子,程蘇然目光落在銀行卡上,又把它往前推了推,這張卡的密碼是827930,錢你必須收下。 如果我不收呢?江虞挑眉。 程蘇然一點也不惱,只是看著她,不疾不徐地說:以前我被你包養,是事實,我不會否認,不會逃避,我不恨你,不怪你,你也沒有做錯什么,但那段關系僅限于在過去。這筆錢還給你,代表斬斷了過去,從現在開始,我不是金絲雀,你也不是金主 我沒有再把你當做金絲雀,也沒有把我自己當成金主了。江虞輕聲打斷。 程蘇然抬了抬手,示意她先聽自己說,我希望,以后你我只是商業合作伙伴的關系,就保持這樣子,正常來往。 此話一落,空氣陷入沉寂。 然然 江虞深深地凝視她,眼里涌動著微光,我們重新認識吧。 第90章 咖啡的苦味還停留在嘴里,帶著點點酸澀,程蘇然其實不太喜歡喝咖啡,相較于苦,她更喜歡甜的東西。 尤其此刻,內心充滿了苦味,就更加想吃甜的了。 她沒說話,低下頭,捏著銀勺挖了一小塊蛋糕,送入自己嘴里。奶油的香甜瞬間在味蕾上化開,濃郁,綿密,覆蓋掉了所有酸苦。 真好啊。 她一勺接一勺地吃蛋糕。 江虞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吃,似乎沒有打算要回答的樣子,心懸了起來,卻也不敢再追問,便默默等著。 蛋糕吃得差不多了,程蘇然放下銀勺,擦了擦嘴,終于抬頭與江虞對視。 可以。 江虞長舒一口氣,眼里有了笑容,然然 模型等我修好再還給你。程蘇然面色平靜。 她不想再深陷于過去,卻也舍不得與江虞斷絕聯系,既然告別了那段舊時光,告別了舊時光里曾經的她們,就要以新的身份重新互相認識,放過江虞,也放過自己。 以后她是程蘇然,不是金絲雀,而江虞是江虞,不是金主。 一聽見模型能修好,江虞眸光忽亮,卻又有些擔心,會不會很難修?我不記得我試過多少次了,每次都弄得亂七八糟,怕越修越壞,后來就不修了,保存起來 是你手笨。程蘇然忍不住笑了。 江虞也笑了起來,深邃的目光含著柔情,然然,現在能加微信嗎? 程蘇然笑容一滯。 不加也沒關系。江虞生怕她不高興。 程蘇然沒說話,覺得嘴巴里有點干,端起杯子要喝咖啡,但想起苦味,又放下了。 江虞皺眉,沖服務員招手,等人走近了說:有果汁嗎? 有的。服務員把平板給她看。 江虞點了杯西瓜汁,又多點了一份慕斯蛋糕,等服務員走了,程蘇然疑惑道:你自己的還沒吃完。 給你點的。江虞看了眼她面前空掉的小碟子,和幾乎沒怎么動的咖啡。 程蘇然順著視線垂眸,默不作聲。 沒多會兒,果汁和蛋糕端上來了,程蘇然喝了幾口西瓜汁,甜滋滋的,冰冰涼涼從喉嚨直入心底,她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一下,又接著吃蛋糕。 甜食果然讓人心情愉悅。 江虞眼尾笑意漸深,端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慢慢地吃起蛋糕來。 你呢?程蘇然忽地抬眸問。 什么? 這幾年怎么樣? 江虞神情微妙,抿嘴笑了笑,說:退休了。臺前轉幕后,現在是經紀人兼設計師。 ERNO的設計師? 嗯。 程蘇然不會說自己在網上搜過資料,只輕輕哦了聲,我好像買過這個牌子的衣服,設計和面料都挺喜歡的。 哪一件?江虞來了興趣,說不定是我的作品。 程蘇然拿起手機,在相冊里翻了翻,調出一張穿黑色開衫的自拍照,這件。 前年春夏系列,我的第二個作品。 真是你的? 不騙人。江虞搖頭。 一件很普通的黑色開衫,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程蘇然在實體店里看了它兩眼,本來沒打算買,直到她伸手摸了一下。 面料很柔軟,像是棉的,但又有點冰絲的涼爽感,她以為這種料子穿在身上軟塌塌的,沒有輪廓,會放大自己肩膀較圓的缺點,可是穿上身才發現,整件衣服廓形直挺,肩膀處不知是什么設計,略微像西裝外套,無論她怎么抬手臂都始終保持那個形狀。 完美掩蓋掉她肩膀上的缺點。 她就買了。 或許是以前受江虞的影響太深 哦。程蘇然悶悶地應了聲,低頭喝西瓜汁。 江虞似笑非笑,我們的喜好很像。 基礎色百搭不出錯,普羅大眾都差不多。 嗯。 嘴硬。 江虞吃了一小塊蛋糕,柔聲說:然然,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做定制。 有需要我再告訴你。程蘇然委婉道。 好。 兩人又聊了會兒這幾年工作上的發展。 大約三點,程蘇然說還有事,買完單先行離開。江虞獨自坐在椅子上,喝完了自己的咖啡,又將程蘇然那杯沒怎么動的咖啡喝光。 她拿起銀行卡看了看。 827930 八月二十七號,晚上九點半。 江虞在心里默念一遍,嘆了口氣,想起五年前程蘇然的表白。 那時候的然然很勇敢,明知說出口就不能繼續留在她身邊,卻仍選擇了表白。她從來都沒有看錯人,反而是自己她越來越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份赤誠與真心。 然然心里還有她嗎?也許她沒機會了吧 靜坐了會兒,江虞把銀行卡塞進包里,站起來,今晚與裴初瞳約了晚飯,準備提前過去,她一邊往樓梯走一邊打電話。 那頭很遲才接。 瞳 一陣抽泣聲傳入耳朵,江虞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裴初瞳哽著哭腔說:可可,飯不吃了,我現在在首都 你別哭,怎么回事? 我爺爺沒了 ICU病房外,裴初瞳蹲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呆滯的雙眼里流著淚。 幾分鐘前醫生剛宣布病房里的老人腦死亡。 月初,爺爺舊病復發進了醫院,情況時好時壞,而她在劇組里抽不開身,這么多天都沒能回來看望。今天新電影殺青,她剛回江城,打算收拾一下東西,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飛過來。 今天早上她給家里打電話,奶奶很高興地說爺爺能自主呼吸了,還能坐起來跟人聊天。 誰知到了中午,病情急劇惡化,醫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 彼時她剛走出江城機場。 爺爺躺在ICU里,渾身插滿了管子,強撐著一口氣,硬是等她趕到病床前,看了她最后一眼,才安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