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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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蘇然霎時回過神,眸底慌亂一閃而逝,幸而低著頭,在看合同,不至于暴露情緒。 沒事。她翻過一頁,感受到江虞正看著自己,心里愈發緊張。 江虞把玩著手中的筆,目光意味深長。 小朋友啊 演技越來越好了。 是在跟她賭氣?還是報復她?果然是長大了,都學會給她發冷刀子。 室內彌漫著詭異的沉默。 片刻,合同看完了,程蘇然調整好表情,抬起頭,眸色平靜如水,沒有問題。說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江虞也簽了名字,蓋上公司章。 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 程蘇然遲疑片刻,伸手與她相握。 掌心碰到溫熱的皮膚,綿軟的觸感,她心口一悸,沉靜的眼眸幾欲崩裂,不到兩秒便收了回來,若無其事地笑:合作愉快。 終于結束了。 程蘇然把合同收進文件袋,不可避免地加快了動作,站起來。 既然合作愉快,那就一起吃飯吧,我請。江虞坐在椅子上不動,目光深深地望著她。 程蘇然一怔,淡笑著搖頭:謝謝江總的好意,吃飯就算了,我下午還有工作。 說完轉身就要走。 忽然,手腕上一緊,她整個人猝不及防被往后拉,失去了重心,跌進了盈滿鳶尾香的柔軟懷抱。 然而下一秒,她又被抵在了墻上,兩只素白的手撐在她身側,頭頂壓下溫熱的呼吸和大片陰影,她被禁錮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無法動彈。 江總,你這是干什么程蘇然慌亂地掙扎,惱怒瞪她,卻也沒忘記自己的偽裝。 江虞微微低頭,鼻尖碰到了她的臉,在跟jiejie賭氣嗎? 沒有。 那為什么急著走? 下午有工作。 剛才叫你然然,怎么不強調自己姓程了? 看合同沒注意。程蘇然面無表情,垂在身側的手卻掐痛了掌心。 是嗎?江虞輕笑一聲,不是因為想起了什么? 程蘇然渾身僵硬。 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心上,經年累月筑起的固防輕易就崩塌了,碎得只剩渣滓。 一直以來,她都對曾經那段包養關系耿耿于懷,像橫在心口的刺,深深長進血rou里拔不出來。多少個夜晚,她哭著從夢里醒來,被洶涌的自我厭惡感淹沒,她一時是江虞的金絲雀,一世都是江虞的金絲雀,再也洗不脫那層烙印了。 在江虞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她恨自己。 為什么要去夜店唱歌,為什么要答應被包養,為什么要對江虞動心 怎么不說話?看著她的面具一點點裂開,江虞心里頓時生出報復的快感,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把那些原本只屬于她的溫柔美好都還給她。 而不是給另一個女人。 熱血涌上頭頂,刺得太陽xue突突直跳,這種感覺就像喝醉酒,而當勁頭過去,情緒也慢慢消散了。 江虞又冷靜下來。 她在干什么?在說什么? 她和然然已經不是包養關系了,她們現在坐在會議桌上平等合作,她們 一切記憶都停留在五年前。 她還是金主思維。 然然江虞垂下手,抱住了懷里人。 程蘇然睫毛顫動著,依舊面無表情,慢慢收起了思緒,推開她,江總,告辭了。 那完美面具又變得嚴絲合縫。 第81章 程蘇然離開了。 偌大的會議室只剩江虞一人,她垂手立在原地,出著神,發熱的腦袋慢慢冷卻下來。 剛才簽合同時,她想起了六年前那個早晨,女孩乖巧坐在沙發上,端端正正,規規矩矩,緊張不安地看著她的樣子。她確信然然也想起來了無論偽裝得多么好,還是會被小動作出賣。 她盯著她握筆的手,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驚喜,惱怒,不甘統統涌了上來。 驚喜的是她還記得,惱怒的是她演技純熟,不甘的是她已有對象。 江虞短暫地失去了理智。 而當理智找回來,她才明白,對然然來說,那段時光是痛苦的,不堪回憶的,自己卻親手捅了對方一刀。 她是怎么了? 江虞閉了閉眼,深呼吸,頹敗地坐了下來。 短短兩天,沖擊太大了,她還沒有完全適應,沒能調整過來身份,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對然然究竟是什么樣的感情。 這么多年以來,她不曾全心全意投入過一段感情,始終是金主,今天養這只鳥,明天養那只鳥,金錢關系帶來的痛快與安全讓她上癮,卻也讓她疲憊。 她除了金主還能是什么?這輩子只能困死在金主身份下嗎? 走出大廈之前,程蘇然調節好了情緒。 車子等在拐角處,她遠遠看著,混亂的心稍稍安定,走過去,若無其事地上了車。 音箱里正播放她喜歡的《冬日花園》。 然然聞若弦靠著窗,聞聲轉頭,把手機遞給她看,給你買了個行李箱,已經到了,明天出差就能用。 屏幕上是RIMOWA官網訂單的物流圖。 程蘇然愣了兩秒,可是我有行李箱啊。 已經用了好幾年,也該換新的了,上次你還說在機場被刮花到不能看,干脆換一個。聞若弦語調溫和。 程蘇然堅持道:沒事,還能再用一段時間,不過既然買了,就放在家里當備用吧。她彎了彎嘴角,笑容有點無力,謝謝若弦。 她向來節儉慣了,不愛亂花錢,有一點點錢都想存起來,并且保證自己的收入源源不斷,這樣才有安全感。 聞若弦目光落在她揉搓著的手指上,神色微凝,覺出不對勁,沉默看了她片刻問:簽合同不順利嗎? ?程蘇然滿臉疑惑。 你心情不好。 聞若弦伸出食指,輕輕戳了下她腦門,嗔笑:什么情緒都瞞不過我的。 為什么?程蘇然因被拆穿而發窘,也很好奇她是怎么看出來的,自己明明跟平常沒有兩樣。 聞若弦低眸道:每次心情不好就搓手指,都紅了。她抓過程蘇然的手,捂住那片被搓紅的皮膚,像捧著珍寶。 指間傳來溫熱的觸感,程蘇然下意識縮了縮,有些不自在,她望著女人深邃柔和的眉眼,徹底平靜下來。若弦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輕易撫平她心口波瀾。 沒有,很順利,已經簽了,下周三要住進那個酒店,三天兩夜。她笑了笑,避談原因。 聞若弦盯了她一會兒,目光掃過文件袋,輕輕點頭,松開那只手放回去,走吧,下午你好好睡一覺,我送你。 嗯。 程蘇然雙手蜷縮起來。 車子緩緩駛上大路,聞若弦盯著后視鏡中大廈的影子,若有所思 自從與江虞重逢,程蘇然整個人像是打開了某種機關,時不時想起一點往事,起初驚悸難耐,后來適應了,就像當初兩個人分開后,從痛苦走向平和。 工作忙碌,她投入進去后,無暇顧及其他,時間過得特別快。 眨眼到了周三。 一周時間,程蘇然把會議資料看得差不多了,客戶要求下午兩點鐘到達酒店準備,她早早收拾好行李,自己做了頓簡單的午餐。 若弦昨天去外地開會了,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做這行就是跟隨會議地點的變動天南海北到處飛。 吃完飯,程蘇然小睡了一會兒,穿上了較為正式的黑色半袖絲質襯衫,寬松的闊腿西褲,為不顯得單調暗沉,特意佩戴了一對珍珠耳環。 她的穿衣風格受了一點江虞的影響,以簡單舒適為主,日常不離黑白灰米駝等,只有出去玩或者心情特別好時,才會穿得鮮艷新潮。 離兩點還有十分鐘,程蘇然到了云錦麗華門口。 時隔多年,酒店大門沒什么變化,噴泉廣場依然開闊壯麗,兩排林蔭道郁郁蔥蔥,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起初每次經過附近,她都刻意不去看,她以為再來到這個地方對自己而言是個艱巨的挑戰。 當她踏進酒店大堂,內心卻平靜無波。 她看著電梯,想起當年自己就是從這里跑出來,跌跌撞撞,追尋江虞的身影,然后眼睜睜看著那個人離去,她追著車,跑啊跑,直到跑不動了 真傻啊。 程蘇然嘴角勾起冷笑,轉身朝前臺走去。 會議為期三天,主辦方安排與會人員住在酒店客房,一人一間。程蘇然不是來得最早的,外賓們昨天就到了,與她搭檔的另一位男譯員也比她早。 程蘇然女士是嗎?您的房卡請拿好,二十樓中間套房。前臺微笑著說。 套房? 一個人,住套房? 程蘇然帶著疑惑乘電梯上樓,刷開房門進去,轉了一圈,是個兩開間套房,一客廳一臥室一廁所。 做奢侈品的果然財大氣粗。 她把行李箱推進臥室,整理了東西,回到客廳,忽然一陣敲門聲響。她打開門,看見站在外面的人,愣了一下。 心底蕩漾開淺淺的波紋,很快又恢復平靜。 江總,有事嗎? 女人靜靜站著,單手插在褲口袋里,挺拔高挑的身材給人冷冽威壓,見著她,唇角揚起淡淡的笑。 方便進去說話嗎? 程蘇然側身讓路,可以。 江虞邁進了房間,目光掃視一圈,轉過來,房間還滿意嗎? 嗯。 高強度腦力活動,保證身體舒適最重要,所以給你安排了套間,希望你住得舒服。 江總費心了,程蘇然客氣點頭,但直覺又讓她多問了一句,其他人也一樣嗎? 江虞搖頭道:他們都在十八樓。 就知道。 我在你隔壁。她又補了一句。 有那么一瞬間,程蘇然以為江虞是故意的,希望自己想起點什么,然后好用金主做派居高臨下的眼神和口吻,看著她、對她說話。 心頭浮起淡淡的諷刺,或許是已被刺激過的緣故,脫敏了,她沒什么表情,只點了下頭,好的。 房間里出現詭異的沉默。 江虞目光灼灼地望著程蘇然,她今天穿了全身黑,沉靜中透著肅穆,但并不沉悶,耳際瑩白圓潤的珍珠為暗色添了一抹光澤,愈發韻味動人。 然然不是她的金絲雀了。 她也不想再做誰的金主了。 上次的事,對不起。 什么? 簽合同那天。 程蘇然抿了抿唇,淡聲道:接受道歉。 江虞微愣,沒想到她會這么回答,眼前是陌生的程蘇然,記憶里才是熟悉的程蘇然,可她們是同一個人。 會恨我嗎? 不會。 程蘇然看了眼手表,江總,兩點了,不需要提前準備嗎? 江虞點頭,沒再說什么。 會議三點鐘開始,外賓們陸陸續續提前入場,整個大會議廳有兩三百人,座無虛席。 在大廳東南角有三個灰色同傳箱,遠遠望去像三間小房子,每個同傳箱內坐著對應語種的同傳譯員,兩人一組,中間隔開,桌上除了設備之外,還有譯員自帶的電腦和紙質資料。 英語組和意語組都是翼聲的人,見到程蘇然差點驚掉下巴,而法語組與程蘇然搭檔的另一位男譯員,是主辦方從其他公司聘請的,實力也不賴。 三個語種的翻譯同時進行,每組兩人交替著來,一人十五分鐘,另一人休息。 做同傳需要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搭檔在翻譯時,程蘇然也不閑著,一邊反復熟悉關鍵詞一邊思索多種轉換語序,輪到她自己,沒有絲毫壓力。 小小的同傳箱就是一個世界。 會議進行到半小時左右,江虞上臺發言了,這會兒正好輪到程蘇然休息,她喝了點水,從同傳箱內出來透透氣。 她站的角度能清晰覽盡臺上全貌。 江虞身姿挺拔,雙腿修長,側臉線條如一尊完美的雕塑,眼角眉梢淡淡的,濃艷的紅唇熱烈似火,從頭到腳無不給人一股魅惑的冷傲感。 她只站在那里,氣勢睥睨天下。 這么多年,她好像變了,卻也好像沒變。 比從前更風情萬種,氣質上更添了些成熟韻味,像一顆滟滟飽滿的紅果實,待人采擷。而那張臉,記得近距離看的時候,皮膚依然如從前那般細膩柔潤,眼尾一絲皺紋也沒有。 程蘇然凝神望著她,不得不承認,即使是現在的自己,也依然為這樣的美人心動。 年少時遇見了太驚艷的人,這輩子都忘不掉,心里也裝不下其他人了。 只是,她可能永遠也擺脫不了那段關系帶來的陰影,也可能永遠都無法與這個人走到一起 會議持續了兩個半小時,第一天部分工作也告一段落,但對譯員們來說,任務還沒有結束,隨之而來的晚餐環節,他們被分配到幾個行業大佬身邊做陪同翻譯。 程蘇然有幸再次陪在那位時尚界怪胎Mane阿姨身邊。 但是阿姨已經不記得她了。 做飯局陪同比做同傳、交傳更辛苦,桌上觥籌交錯,賓主盡歡,所有人都能愉快享受晚餐,唯獨譯員不行。 只要大佬開口說話,不管譯員是否在吃飯,都要立刻放下筷子,隨時待命,一頓晚餐下來吃不上幾口,甚至干脆只喝酒水不吃東西。 程蘇然只吃了一點扇貝和魚子醬,肚子餓得直抗議,也不能徹底放松下來吃東西。 晚餐過后又是宴會。 外賓們紛紛換上了禮服,程蘇然始終跟在怪胎阿姨身邊,這般場合是她第一次經歷,新鮮感漸漸大于饑餓,餓著餓著胃便沒有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