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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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遠離了人群喧囂,走入一片小樹林。 四周清幽寂靜,仿佛與世隔絕,程蘇然閉上眼,深深吸入一口純凈無污染的空氣,慢慢吐出來,頓時緩解了胸口的沉悶。 前面有個小涼亭,她踩著幾片零散的落葉走過去,掏出紙巾擦了擦石臺上的灰,坐下來。 腦子里空空的。 靜坐許久,程蘇然漸漸想起江虞,想起種種,心底驀地涌起巨大的孤獨感。 她以為自己很獨立,一個人上課下課,一個人吃飯散步,一個人打工賺錢,一個人解決全部??杉词故沁@么獨立了,時間被安排占據得滿滿的,她的精神世界也依然貧瘠荒蕪。 她很容易依賴上某個人,以前,是一個同學,或者一個筆友,現在 是她的金主。 這就是依賴吧? 在意對方不回消息,在意對方與別人親近,在意對方在兩個人之間沒有選擇她。光是想著這些,眼淚就不受控制地落下來了。 只有在沒人的地方才能肆無忌憚。 她真矯情,真沒用。 醒醒吧,那可是金主,最無情的人,最不該抱有期待的人。再過兩個月,擺脫了那個人的影子,時間會帶走一切。 程蘇然抹了把淚,張開嘴,大口呼吸,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涼風吻干了她的淚痕。 林間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四周高聳的樹木直入云天,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進來,投下斑駁的影子。 坐了一會兒,程蘇然起身繼續往前走,視線逐漸開闊,眼前出現了一片湖泊。 水面倒映著天空的影子,游船拉出長長的波紋。 湖上有座橋,程蘇然在中間停留了片刻,繼續走,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休息夠再走,不知走了多久,再次來到一片樹林。 這片樹林更茂盛,雜草叢生,幾乎看不見路,枯枝落葉上堆滿了鳥糞。 一直到前方實在無路可走,程蘇然才停下來,環顧四周。 這是哪兒? 好像迷路了。 她拿出手機,打開導航,頁面卻一片空白,顯示網絡故障。 一看右上角,不僅沒有數據流量圖標,通訊信號也沒有。 程蘇然心慌不已,原地轉了個圈,目光一掃,只覺得周圍每棵樹都長得一模一樣。她腦子發懵,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六點了。 怕迷路得更深,她不敢亂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天色漸漸暗下來,濃蔭遮住了黃昏最后一絲光亮,樹林子里陰森森的,有些瘆人。 咕嚕 肚子在叫。 此時百鳥歸巢,林間充斥著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眼看天就要全黑了。程蘇然強迫自己冷靜,撿了一塊還算鋒利的石頭,在旁邊樹干上畫了一個圈,再畫了個朝向身后的箭頭。 然后,轉過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每走過一棵樹,就在樹干上畫圈和箭頭,再回頭看看前一棵畫過的樹,確認自己沒有偏離方向。 直到天完全黑透。 整片樹林安靜下來。 四周漆黑一片,只隱約看得見樹木的輪廓,程蘇然放慢腳步,手心滲出的汗打濕了石頭,待眼睛適應了黑暗,勉強能看清腳下的雜草和枯葉。 再回頭卻看不清前一棵樹的標志了。 以前聽過某種說法,當人的視線受阻礙,無法看清身處的環境,也就是不借用任何輔助工具摸黑走路的情況下,會不知不覺向左偏離,一直偏一直偏,最后回到原點。 這就是所謂的鬼打墻。 不知道有沒有科學依據,但程蘇然越想越害怕,拼命給自己心理暗示我在走直線我快出去了 她想打開手機電筒,又害怕黑燈瞎火中突然照出個什么東西來,把自己嚇半死,一邊糾結一邊慢慢往前走,看過的恐怖片畫面一股腦兒涌入記憶里。 山間夜晚溫度低,一陣陣涼風吹過來,她打了個哆嗦,渾身發冷,靠著一棵樹坐下來休息。 沒帶水,沒有食物,又冷又餓。 程蘇然自認是無神主義者,但人類對黑暗與未知的恐懼深深可在基因里,她抵抗不了恐懼本能,越怕越想,越想越怕,最后索性背起了社會主義價值觀。 富強,民主,和諧,文明不對,反了反了,文明,和諧,自由,哎后面忘得一干二凈。 哎。 她會不會因為沒吃沒喝死在這里? 最多撐三天,然后死去,慢慢腐爛變成骷髏,也許會有人找到她,也許找不到??傊?,在她閉上眼睛那一刻,所有煩惱都結束了,干干凈凈來人世間,清清白白離開。 再也見不到jiejie了。 但是,還要好好畢業,要去留學,要買房子,要給自己一個家。夢想都沒實現,怎么能死在這里? 心中的不甘剎那間沖散了恐懼。 程蘇然猛地站起來,打開手機電筒,咬著牙在樹干上刻好了標記,繼續往前走。 就這樣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忽然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燈光,有白的,黃的,交匯相連,一直延伸到遠方。 是一條看起來近實則很遠的公路。 那瞬間,程蘇然看見了希望,不由加快腳步。 殘缺的月亮越升越高。 九點四十五分。 視野越來越開闊,終于,眼前出現了大片湖泊,一座熟悉的拱橋,亮著燈光的碼頭小屋,她怔證愣片刻,長舒了一口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去,沿著拱橋下到湖另一頭。 可以看見錯落有致的房子,石板路上散步的情侶,聽見遠處人群的喧鬧聲。 回來了。 程蘇然靠在石柱上喘氣,不吃不喝連續走了幾小時夜路,一下子狂奔幾百米,她有點體力不支,心臟在胸腔里急速震動,出了一身汗,雙腿發軟。 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這才讓她意識到有了信號。 是田助理。 她接通,一個田字卡在喉嚨,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頭卻傳來了江虞焦急的聲音:你在哪兒? 我程蘇然張了張嘴,心驀地被用力掐了一下,忍不住哽咽,jiejie,我在湖邊,我 湖邊哪里?不待她說完,江虞厲聲打斷,語氣里隱隱含著怒意。 程蘇然又是一噎,四下看了看,拱橋的橋頭,旁邊有一塊牌子寫了青鯉湖,小字是東。 呆著別動。 說完,電話被掛斷。 她握著手機發愣。 沒多會兒,一輛觀光車晃晃悠悠駛過來,兩束強勁的燈光在暗色中十分醒目,在不遠處停下,一道修長的身影疾步朝這邊來。 程蘇然抬起頭。 四目相對。 江虞靜靜地站住,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冷白的燈光照著她臉色陰寒如鐵,眉眼間透著怒意。 jiejie程蘇然輕喚了一聲,站起來。 她臉上都是汗,碎發濕了黏在鬢邊,小臉通紅,一副狼狽的模樣。 江虞冷笑。 從打不通電話開始,她就到處找人,問遍了同行的同事,去問祁言,被祁言陰陽怪氣諷刺了一頓,然后從田琳囗中得知了中午發生的事。 那一刻所有擔心都化作了憤怒。 小朋友竟然敢和她賭氣? 一只金絲雀,一個玩物罷了,沒有資格在她面前耍性子,擺臉色。她養鳥是為了觀賞,為了逗弄,而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更不想鬧出事故。 不能要了。 這只鳥不能要。 江虞下定決心,正要開囗,小朋友突然撲過來,悶頭抱住了她,jiejie,我好蠢啊,一個人走著走著就迷路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手機都沒有信號,我又原路走了好久才走回來 說著說著,嗓音哽咽起來,身體忍不住抽搐。 江虞臉色微變。 欲推開女孩的雙手一滯,懸在半空片刻,轉而落下去圈住了她的腰。 身后,田琳停下了腳步,伸手攔住正要下車的工作人員,我們在這里等。 好的。工作人員又收回腳。 四周寂靜,燈光下兩道影子緊緊依偎在一起,偶有散步的情侶牽著手經過,好奇地張望一眼,漸漸遠去。 懷里的女孩小聲抽泣,生怕人跑了似的越抱越緊。 江虞下意識拍撫著她的背。 jiejie 嗯。 jiejie 我在。 如果我死在荒郊野外,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好險嗚嗚嗚好險 江虞沒說話,心里怒氣消退得干干凈凈,難言的滋味涌上來。 此刻,她真正感受到了自己是被需要的,一種最淳樸、最原始,情感上的被需要,而不是鮮花與掌聲所帶來的光環。 一直渴望著,得不到,也給不了的東西。 深埋心底的弦被撥動了一下。 江虞抱緊了懷里人,一遍遍安撫似的吻著頭發,不會的,如果你再不回來,jiejie就帶人去找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在野外。 那個字說不出口。 程蘇然埋臉在她頭發里蹭了蹭,而后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上半身往后仰,泛紅的眼睛望著她,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江虞垂眸,避開了目光,抬起一只手替她擦眼淚。 指尖不經意碰到鼻尖,觸感冰涼,又背到身后摸了摸她的手,也是涼涼的。 冷不冷? 江虞看著她單薄的長袖,皺起眉,松開了手,脫掉自己臨時穿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這件外套是定制的,又大又寬松,江虞自己穿長度剛好遮住屁股,程蘇然卻硬生生穿出了連衣短裙的感覺,下擺過大腿一半,她肩膀也窄,根本撐不起衣服原本的形狀。 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噗。 江虞忍不住笑了。 jiejie?程蘇然茫然地看著她,你笑什么呀?忽然間反應過來,小臉垮下去,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特別丑 是。 啊,我 騙你的,江虞刮了下她的鼻子,牽起那只手,走吧,我們回去,趁餐廳還沒關門先吃點東西。 程蘇然乖乖由她牽著走,另一手捂在肚子上。 不說還好,一路走來胃已經餓麻木了,說起來,好像又有了知覺,想吃東西,更想喝水。 兩人上了觀光車。 田助理程蘇然看見田琳,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今天迷路了,不是故意讓你們擔心的。 才說完,就被江虞摟過去,按在了懷里。 田琳憋著笑,瞄了一眼自家老板,搖頭道:沒事,平安回來就好。 唔。 工作人員開動了車。 車子緩緩朝酒店駛去,迎面拂來微涼的風,程蘇然安靜地靠在江虞懷里,神經徹底放松,一股nongnong的困意席卷而來,上下眼皮直打架 大約十分鐘后,到了酒店門囗。 虞姐 田琳先行下車,一轉身,江虞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著懷里的人,壓低聲音:睡著了。 還是要叫醒,不然怎么上去?田琳小聲說。 小朋友睡得正香,呼吸平緩,胸口微微起伏,凌亂的發絲遮住了半張臉。 江虞低頭看了她一會兒,說:我來背她,你先幫我扶住。 ?! 快點。 好。田琳上前,小心翼翼從她手中接過人。 江虞下了車,轉過身,半蹲下去,田琳輕手輕腳扶著程蘇然趴到她背上,手臂圈住脖子,抬起兩只腳,她雙手分別勾住了膝彎,慢慢站起來。 很沉。 小朋友看起來瘦瘦的,背在身上卻像秤砣一樣,估計最少有九十斤。 她自己也才一百斤。 田琳在后面扶著程蘇然的背,防止她無意識摟不住,摔下來。 慢慢進了電梯,刷房卡,她見江虞背著有點吃力,另一手幫忙托住小朋友的屁股,想分擔點重量。 干什么?江虞斜眼過去。 田琳立刻縮回手,憋著笑轉開臉。 到八樓,電梯門打開,偏巧祁言牽著女兒等在外面,碰個正著,她驚訝地上下打量,這是怎么了? 讓開。江虞沉著臉,一記眼刀飛過去。 祁言閃身讓她們出來,跟上前一步,追問:小然然沒事吧? 睡著了。 這會兒江虞沒心情跟她計較稱呼問題。 哦。 祁言又轉回身,丟下一句:算你有良心。她牽起女兒的手,進了電梯,走,妞崽,我們吃宵夜去。 進了房間,江虞背著程蘇然走到床邊,轉過身,與田琳兩個人小心翼翼把她放下來,平放在床上,脫掉鞋子,拉過被子輕輕蓋住。 短短幾分鐘路程,像是跑了四百米。 騎馬都沒有這么累。 江虞坐下來,有點喘,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 快十點半。 虞姐,田琳挨著她坐下,看了眼手機,又看向她,還要終止合約嗎?錢已經準備好了。 江虞凝視著床上的人,不知在想什么,眼底糅雜了混沌不明的情緒。 末了,她搖頭。 暫時不。 作者有話要說: 江渣渣:不要你了! 小朋友:抱住jiejie嚶嚶嚶.jpg 江渣渣:(心軟)乖 小朋友:計劃通,耶.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