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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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有客人給她送花,為她歡呼,有老男人酒氣熏天地沖她喊:meimei嫁給我! 她視線不經意往樓上瞟。 走廊鏡面反射著流光,里面只有一模一樣的景色。 一樓是看不見二樓具體情形的,二樓卻有地方能看見一樓全貌。這是她上個月初被點上去包廂里才知道的事情,那種鏡面設計并不只是裝飾。 會不會金主jiejie此刻就在二樓某個角落看著她? 像那個夜晚一樣。 她驀地緊張起來,心跳沉重用力了幾分。 我只好,完全去相信你的觸摸,你 那一瞬間,程蘇然險些忘記歌詞,幸而唱多了,大腦形成了條件反射性記憶,連忙接上:你肯定愛我 藏在面罩下的臉頰升起燙意。 唱完最后一首歌,程蘇然像往常一樣從秋千上站起來,輕輕鞠了個躬,走下舞臺,在保安的護送下回到休息室。 其他歌手準備替換,與她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她摘掉面罩坐下來,一邊喝水一邊看手機,點進微信,回復了同學的消息,再挨個點進聊得火熱的群里,直到所有紅點都消失不見。 金主jiejie依然沒有理她。 屏幕上一條又一條綠色消息,有文字,有語音,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里,沒人理,看著看著,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委屈伴隨著無力感涌上心來 她一時感到喪極了。 小程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程蘇然大拇指立刻按下鎖屏,佯裝淡定地抬起頭,對來人笑了一下,楊經理。 今天不著急回去吧?楊經理笑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身材高瘦,這副眼鏡為他添了些書生文秀的氣質,有位客人想點你去包廂里唱歌,半小時,六萬。 他比了個手勢。 程蘇然脫口道:二樓嗎? 怎么可能,楊經理擺擺手,是一樓云山房的客人。 去包廂唱歌賺得更多,一樓有大方的客人,幾萬幾萬地給,按規矩歌手拿百分之十。而二樓點人無需額外付費,只看心情給歌手打賞,幾千到幾萬不等,店里不抽成,還會給幾百塊當做獎金。 她忘了。 二樓的VIP們輕易不點人。 所以她偏偏就是那個曾經被點過的幸運兒。 想到整整一周沒理她的金主,程蘇然有點失落,才按下去的沮喪感又在心口沸騰。 怎么樣?對方是熟客了,經常來,很大方的,到時候說不定還會給小費。楊經理溫聲勸她,厚厚的酒瓶底直冒光。 六萬,他的提成也不少。 只是NOTTE有規定,必須尊重歌手的個人意愿,不能強迫,所以這筆錢能否賺到還得看小姑娘的意思。 程蘇然抿著唇,欲言又止。 她想起半個月前那次,也是自己唯一一次在樓下包廂唱歌時看見的場景。男男女女十幾個人,客人們一邊喝酒一邊玩游戲,昏暗的燈光中,有男的借著酒勁上頭開始裝瘋,手腳不老實。 最后她只能盯著天花板,假裝看不見聽不見,唱完歌立刻走人。 從那之后她再也不想去包廂唱歌了。 況且她現在不缺錢。 心里有了底氣,程蘇然頓覺渾身舒暢,沖他搖頭道:不去。 是有什么為難的地方嗎?還是有特殊要求?你盡管說,如果有需要跟客人溝通的也他不死心,想再勸勸。 沒有,她輕聲打斷,是因為這幾天比較累。 楊經理干笑兩聲,推了推眼鏡,嗯,好吧。 等到人離開,程蘇然默默擰緊了礦泉水瓶蓋,站起來,一股腦兒把手機和面罩塞進包里,輕輕吐了口氣。 她自己不想賺這個錢,也等于間接不讓別人賺,想一想,莫名有些愧疚,可是再一想,規定如此,拒絕是她的權利,心里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收拾好東西,程蘇然從側門出去,沒幾步路,想起忘記上廁所,又折了回去。 洗手間在大廳另一頭,她急匆匆地經過舞臺前,白裙子在暗色燈光下無比醒目?;t柳綠的酒,嘈雜震耳的音樂,人們眼神迷離,縱情歡樂。 程蘇然上完廁所出來,洗了洗手,抬頭瞥一眼鏡子里自己的臉,匆匆往外走。 欸 一寸頭穿著花襯衫的年輕男人倚在墻邊,發出一聲驚呼,睜大了眼睛,果然是仙女meimei! 程蘇然頓住,嚇了一跳。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撣了撣夾在指間的煙,湊到嘴邊吸了一口,笑嘻嘻地說:這么漂亮的meimei戴面罩可惜了,既然被我看見那就是有緣,去喝一杯怎么樣?我請你啊。 一股濃重的煙味夾雜著酒氣撲過來,程蘇然擰著眉往后退了一步,扭頭欲越過他。 欸,別走嘛寸頭攔住她。 程蘇然偏頭躲開,斜了他一眼,讓開! 不要客氣撒,酒管夠,我們桌還有好多漂亮小jiejie,大家交個朋友嘛,來來來寸頭一把抓住她手腕。 程蘇然驚聲尖叫,甩了下胳膊,寸頭猛一用力將她扯進自己懷里,另一只夾著煙的手牢牢扣住她肩膀,連拖帶拽,她倉皇失措地掙扎起來,放開我!神經??! 酒氣熏得胃里翻江倒海犯惡心,她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又踢又叫,卻根本無法與這酒醉的男人抗衡,一步一步被拖著走。 保安!保安!救命啊 誒誒別叫別叫寸頭伸手要捂她的嘴。 前面拐角處有兩三個保安正在巡邏,一聽見動靜停了下來,朝這邊望,最高的那個拎起警棍指過去,吼道:干什么呢! 寸頭見保安沖了過來,一松手,調頭就跑,程蘇然剎那間失去了重心,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腦門咚一聲重重地磕在墻壁凸起的裝飾物上。 一陣劇烈的鈍痛伴隨著短暫的眩暈感襲來。 嘶 右胳膊肘撞麻了,一時沒了知覺。 姑娘,沒事吧?凌亂的腳步聲從她身邊經過,一個保安蹲下來攙扶她。 程蘇然捂著額頭爬起來,站穩,閉了會兒眼,輕輕搖頭,沒事她搓了搓指尖,摸遍自己整個腦袋,沒有預想中熱乎的液體,松了一口氣。 緩了片刻,右胳膊漸漸恢復知覺,她深呼吸一口氣,慢慢睜開眼。 那個人跑了。保安轉頭看了看,另外兩個追人的同事正往回走,昏暗的光線里,早已不見了那寸頭的身影。 程蘇然驚魂未定,拍著胸口,似在安撫那顆激烈狂跳的心臟,微張著嘴唇小口喘氣,謝謝。 霧蒙蒙的燈光照著她雙頰通紅。 她憋著眼淚,慌忙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包,機械似的轉身,腳步從快走到小跑起來 今晚夜色格外濃。 月光素涼如水,淡淡灑向燈火輝煌的城市。江虞獨自站在八角窗前,垂著眼,冷白的光灑了她滿身。 上午飛機落地江城,她直接回家休息,下午處理工作,如果不是田琳跟她說新車已經辦好所有手續,司機也到位,她幾乎就要忘了,這空曠華麗的套房里還有一只小金絲雀在等她。 然而此刻只有她一人。 微風吹來一絲悶熱的燥意,江虞抬起眼,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杯中甜白,甜中帶微酸,一點點酒精的辣在舌尖上蔓延。 她拿起手機,再次點開錄音文件,小朋友與田琳的對話傳入耳中。 從傍晚開始,一遍遍聽,聽著女孩小心翼翼的語氣,聽著助理代她冷硬地回絕,聽著女孩被噎得說不出話,像上癮似的,一絲興奮感刺激著神經,舒服至極。 羸弱的鳥兒在她手中撲棱著翅膀,無論如何掙扎都飛不出牢籠,極大滿足了她的掌控欲。 這是她最愛的游戲。 解壓,痛快,樂此不疲。 聽夠了錄音,江虞轉而打開微信,切換小號,點進沉寂了許久的對話框,漫不經心地打字:過來。 嘀 身后那扇白金色大門打開了。 江虞指尖一頓,轉過身。 女孩站在門口,塌著肩,臉色晦暗,頭發有些亂,兩道目光撞上的一瞬間,她呆滯而無神的雙眼微微一亮,整個人凝住了。 分不清是意外降臨的驚喜,還是突如其來的驚嚇。 jiejie 程蘇然喊了一聲,知覺好像變得遲鈍,明明應該笑,可是嘴唇一動,什么表情都做不出來,就這樣木偶一般定定地看著。 那人倚著窗臺,身形高挑挺立,烏黑的長發勾在耳后,酒紅色絲質睡袍松松散散地披著,眉眼深邃,神情冷淡,手中依舊端著高腳杯,只不過酒色是淡金泛白的琥珀。 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江虞無聲地望著她,唇角露出一點笑意,過來。 程蘇然機械似的走過去。 走近了,額頭腫脹的鼓包在燈光下暴露無遺,原本白皙的皮膚有大片淤青,看著觸目驚心。江虞眸光一凝,皺眉道:頭上怎么回事? 說話。 程蘇然猶豫了會兒,小聲說:走路看手機,不小心撞到電線桿。她心虛地垂下眼。 是嗎? 江虞并不相信,想起今天周日,是小朋友去NOTTE兼職的日子,她故意說:你還沒告訴我,這么晚,去了哪里。 唱歌程蘇然越發心虛,說完忙轉移話題,jiejie,我先去洗澡了。 她轉身就要跑。 站住。 江虞放下杯子,緩步繞到女孩跟前,手指輕輕觸碰到她尖巧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小朋友,說謊是要受罰的。 沒有是真的唱歌。 也是真的撞了電線桿? 嗯?江虞目光落在那片淤痕上,眉心又攏起褶皺,指尖打了個圈,告訴jiejie,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耳邊溫柔的聲音哄著,程蘇然心一顫,那根緊繃的弦啪地斷了。 我 是有人欺負她。 她想說,想大哭。 明明回來的路上已經把自己安慰好了,現在卻又因為三兩句關心的話崩潰。 她眼角發紅,欲言又止。 江虞知道自己猜中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色,仿佛自己精心飼養的小乖鳥被人揪了羽毛,然而心里卻有一絲期待,想看看小朋友向自己撒嬌哭訴要好處的樣子。 乖她柔聲哄著,指尖緩緩移到女孩臉上。 程蘇然鼻頭一酸,肩膀抖得更厲害了,她捏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對不起,jiejie,我是撒謊了不過也沒什么,就是有個客人喝多了想拉我一起去喝,我不想去,然后就拉扯了一下,我不小心磕到墻,變成這樣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 說完,一片沉寂。 江虞靜然望著她,目光深深,帶了點審視的意味。 以前的情人們,一個比一個會撒嬌,稍微受點委屈,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天塌了似的,讓她哄,讓她安撫,或給零花錢,或買禮物,總能拿到一點好處。 她很吃這套。 對待情人只需要寵,用糖衣炮彈打發,但如果是女朋友噢,這種懦弱的作精沒資格與她并肩。 小朋友完全出乎她意料。 或許是欲擒故縱呢? jiejie?程蘇然被她盯得不自在,內心忐忑,我不是故意撒謊的。 江虞微笑著打斷:去洗澡吧。 好。 女孩聽話地點頭,默默回了房間。 江虞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重新端起杯子,踱步到窗前,一絲熱風徐徐吹進來,撩起了她鬢邊細碎的發絲,天上星子暗淡,遠處是城市喧囂。 她慢慢喝光了杯中全部的酒,拿起手機,給生活助理打了個電話,小周,去家里藥箱找一支綠色包裝的軟膏,現在送到酒店來。 掛掉之后,又點進通訊錄,找到備注為徐總的號碼。 這是NOTTE高層。 一通電話過去,就能讓底下人調看監控,驗證小朋友所說是否屬實,再找出耍酒瘋的客人。江虞凝視著號碼,遲遲沒按下去,想了想,似乎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她作為金主,應當享受,而不是救苦救難伸張正義。 小朋友哄一哄就好了。 浴室里,淅淅瀝瀝的水流夾雜著哭聲。 程蘇然淚眼朦朧地站在花灑下,垂著頭,身子微微抽搐著,源源不斷的熱水順著濕透的頭發淌下來,流過她的臉,分不清臉上究竟是水還是淚。 水是干凈的,眼淚是臟的,水流會將所有的眼淚帶走,沖進下水道,連帶沖走她的負面情緒。 這個澡洗了很久。 直到手指泡得發白,皮膚皺皺巴巴的,她才關掉水,擦干身體,穿衣服,吹頭發。 明天又會是新的美好的一天。 調整好情緒,程蘇然對著鏡子揚起笑臉,她看見兩只小梨渦甜甜地陷下去,滿意地舒了一口氣,離開浴室。 客廳的燈光似乎比方才亮了一點。 jiejie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側過臉,程蘇然主動走過去,挨著她坐下,我洗好了。 女孩露出乖巧的笑容。 很干凈的一張小臉,花瓣一樣粉白剔透,原本光潔飽滿的額頭腫起淤青的鼓包,像被毒蜂蟄了似的,有幾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