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謬論！”江戶川亂步從被子上坐起來，大聲地反駁道，“我怎么不能睜眼！我的眼睛有這——么大呢！”

    他說著,便將那雙總是瞇著的眼睛猛地睜大,翠綠色的瞳眸在暖黃色燈光的照耀下像一對亮晶晶的孔雀石,極其好看。

    見太宰治的目光看過來了，江戶川亂步叉著腰笑起來：“哼哼,怎么樣，信了吧！”

    “打擾一下,”谷崎潤一郎站在燈的開關旁邊，對著兩個人問道，“亂步先生，太宰先生,這燈還關嗎？”

    江戶川亂步：“不關！”

    “關！”

    太宰治幾乎是和他同時出的聲，聽到他的回答后，撇了撇嘴，“再大平時不還是只有一條縫?！?/br>
    他碰了碰身后的人，挑眉，“你說是吧，織田作？”

    “……嗯？”正在拍枕頭的織田作之助聞聲轉過頭來，艱難地回憶了片刻在他走神的時候那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而后突然詫異道，“原來還有一條縫嗎？我以為亂步先生之前都是閉著眼睛的?！?/br>
    江戶川亂步：“……”

    太宰治仰頭無聲大笑，整個人笑倒在織田作之助的懷里。

    江戶川亂步安靜了一會兒，又瞇起了眼睛：“你們兩個是一伙的，我不想和你們說話?！?/br>
    說完，他像是鬧別扭了一般鉆進了被窩，背對著兩個人，只給他們留下一個后腦勺。

    谷崎潤一郎堅持不懈地又問了一遍，“那這燈是關還是不關？”

    “將夜燈開著，大燈關掉吧?！眹咎铼毑降?。

    剛緩過勁要從織田作之助懷里爬出來的太宰治聞言，正要說話，國木田獨步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對著他道：“你要是嫌亮，就蒙著被子睡?！?/br>
    太宰治想了想：“被子不夠長?！?/br>
    國木田獨步：“那就把你和織田的被子上下拼起來，你倆一起睡?！?/br>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句話后，太宰治面上的表情僵了一瞬，而后眼神像是往旁邊漫無目的地飄了一陣，再不吭聲了。

    國木田獨步心說看來是同意了，便讓谷崎潤一郎關燈睡覺。

    所有人都進了被子，窸窸窣窣的整理翻身的動靜慢慢減小，房間里逐漸安靜下來。

    冬日的夜里，只有角落里一臺球形的小夜燈亮著淡淡的光，光芒只堪堪照亮一隅，反而令屋內的靜變得愈發濃厚。

    而就在這個時候，太宰治感覺自己的被子被人拉了一下。

    他從上方探出頭去，就見織田作之助正看著他，嘴唇微微動了動。

    太宰治的目光便從他的臉，聚集到他的唇上。

    他看到對方的嘴唇開闔，伴著極輕極輕的氣音，吐出來幾個字：

    你、要、過、來、嗎？

    盡管理智知道，對方的這句問話，是基于方才國木田獨步的話才提出來的，但太宰治就是覺得有一絲微妙。

    或許是因為他本就心里有鬼，他在聽了這句話后，總覺得他們應該做些什么。

    也可以是，他被允許對織田作做些什么。

    ……不過現實是，他什么都沒做。

    他甚至連和對方睡一個被子的勇氣都沒有。

    也許是看他沒反應，織田作之助又拉了拉他的被子，鬼使神差地，太宰治將手從被子里面伸了出去，想要抓住對方的手。

    然而意識清醒于觸碰的剎那，太宰治的食指方才搭上對方的小拇指，他便又想要收回來了。

    可在這個時候，織田作之助的小指突然勾了一下。

    盡管對方可能是無意識的，但那對于太宰治來說實在太像挽留，因而他原本想要收回來的手，就這么停在了原地——停在了織田作之助彎起的小指中。

    太宰治抬眸看去，對面的人也在看著兩個人放在一起的手指，表情看上去似乎很認真——好吧，太宰治還是要承認，即使如今和織田作之助交往多了，能夠偶爾猜出對方一臉平靜的表情下到底是什么情緒，但大部分時間，他還是讀不懂對方。

    也根本猜不到織田作之助這個人，到底在想什么。

    太宰治眨了眨眼，開口叫他：“織田作?！?/br>
    “嗯？”織田作之助抬眼。

    太宰治：“我今天在溫泉水下，看到了星星?！?/br>
    織田作之助沒有問，為什么要把已經說過的事情再說一遍，他只是安靜地瞧著對方，茶褐色的眼中流轉著小夜燈的光，因微弱而顯得溫暖。

    太宰治笑起來：“除了星星，你猜我還看到了什么？”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是能令你感到快樂的嗎？”

    太宰治笑意加深：“是啊?！?/br>
    “那是極樂世界嗎？”織田作之助道。

    太宰治偏開頭，將臉埋在枕頭里笑了一會兒。

    他也不清楚這種愉悅的來由，只是此時此刻，在聽到對方的話之后，嘴角便止不住地向上提了。

    良久，他止住笑，指尖動了動，食指探進對方無名指與小指之間的指縫中，在織田作之助好奇地看過去的時候，他輕聲問道：“你當時為什么就信了呢？”

    織田作之助愣了愣：“什么？”

    “當時在橫濱高中，你問我在找什么……”太宰治緩緩道，“我開玩笑的一句回答，你怎么就當真了呢？”

    “……玩笑？”織田作之助重復了一遍這個詞，面上沒有出現什么被耍弄的慍怒或者狼狽，他只是很快點點頭，“那也很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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