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7)
然而這樣一個肅穆開不得玩笑的所在,夢中他與子環竟然在這地方,隔著一道屏風,在文武百官的面前 自記事以來,裴昭珩一直寡欲少思,如今,還是頭一回做這樣的夢。 還好這樣的事也不算夢的全部,這夢也有其他的內容,只是那些內容,就不怎么讓人覺得愉快了。 夢中不愉快也就算了,讓人不愉快的人,竟然離開了夢境,又很快找上了恪王府。 太子帶著岳家的大公子來了,還拉著兩三車的東西,說什么也要恪王臨走時帶上。 裴昭珩雖然早知道這位大哥遠非平日里表現出的性情,也知道他害過陳皇后、甚至當年皇姐之死,多半也和姨母脫不了干系,然而兄弟相見時卻從不表露出怨懟,且也分毫不提這些事,只做全然不覺的模樣 但此刻他看見大哥那素日里瞧慣了的,總是溫文爾雅帶著笑意的臉 視線里這張臉卻不知為何,忽然詭異的變了神色、變了形狀,變得不再那么笑意盈盈、噓寒問暖,只剩下十成十的狀若癲狂、惱羞成怒、和分毫不加掩飾的恨意。 他死死盯著自己,嘶吼著、咆哮著,頭發散落著,蓬亂而狼狽,再不像是那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反倒像是一條落了難的豺狗。 你謀朝篡位,弒君弒兄,大逆不道,便是坐上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你以為你就能在這個位置上,坐的穩了?朕告訴你,你是在做夢,朕是不會給你寫傳位詔書的,朕絕不會寫朕決不 大哥不想寫,便不寫吧。 你你就不怕日后,有人說你說你的皇位得來不正,你就不怕旁人謀反討伐?你就不怕 大哥殺忠良、信jian佞,母后何曾害你?聞貴妃何曾害你?錢大人、陸大人何曾害你?便是二哥與你相爭,也從來都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從不曾使過陰私歹毒手段,大哥卻能將他們都殺了,又害了二哥妻兒,連親侄子也不放過,大哥喪盡良心,天理不容,你都不怕,我又有何好怕? 這段爭辯,此刻無比清晰的出現在了裴昭珩的腦海里,然而卻也只有這樣一段,他再想往下繼續想,卻只覺得頭痛欲裂。 而眼前太子那張扭曲的臉,也一點點恢復了真實模樣 春風化雨、唇角微彎,風度翩翩,親和寬厚。 三弟,此去又要辛苦你一趟,以前你最怕冷,如今雖然好了,但北地苦寒,也該好好留心,千萬別熬壞了身子。 大哥給你備了點東西,雖然不算多豐厚周到,但吃的用的,多少也夠一路花用了,你可莫要再推辭。 太子笑著,語重心長道。 轉眼間,已是進了十二月。 天氣愈發寒冷,賀顧的瞌睡也越來越多,好在昆穹山營地差事閑,運糧也不必一個月不歇的忙活,通常忙完了那四五日,就能有個起碼十來日的清閑。 于是賀小侯爺就在營帳里蒙頭蓋被,呼呼大睡,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 除了每日晨起強打精神盯著自己手下那丁點人馬,聲勢不怎么浩大的cao練,其余時間回了營帳,不是吃就是睡,食欲也慢慢變好了,前些時日胃口不佳的仿佛是另外一個賀小侯爺。 他自己沒什么感覺,征野看著,心中想起那日顏姑娘的話,卻只更加疑竇叢生。 誠然,他家侯爺是個男人可最近這段日子、這副模樣,卻是很不對勁。 會不會或者說萬一萬一顏姑娘說的,不是瞎掰,而是確有其事呢? 但真這么想了,再看侯爺這些日子,這樣的葷素不忌,又是運糧、又是cao練的,喝酒騎馬一樣不缺,得是怎么樣鐵打的孩子,被這樣折騰,還能安然無恙,只是叫他吃的多了點,睡得多了點? 征野越想越覺得像,越覺得像就越發擔憂 男人生孩子,雖然說駭人聽聞,可也不算是前無古人,比如說那高祖皇帝和男后,育有一子的事,可是為人津津樂道,空xue不能來風,誰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而且顏姑娘那話本子里,哥兒的故事,寫的那樣真切,姑娘醫術高超又心慈如同菩薩,來找她求醫的幾乎來者不拒,所見所聞不是常人能比,就這樣了顏姑娘還能寫出那樣的話本子,又斷言說侯爺這是喜脈,那說明顏姑娘是見過一樣的情況的,心中搞不好也很有把握哩! 真要是這樣那侯爺肚里豈不是 征野cao碎了心,又不敢在賀顧面前表現,怕惹來他惱怒,只得憋著暗搓搓私下打聽,又悄悄趁著休息日子去陽溪鎮上的小書譜,翻找高祖皇帝和男后是如何育有一子的故事 竟還真被他找著了! 不僅找找了,還寫的有鼻子有眼,越看越像真的。 于是征野咬咬牙閉閉眼,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侯爺逃避就罷了,他是侯爺身邊最后一道防線,若是他也不信不當回事,萬一侯爺真的又有個什么三長糧短 以后不要后悔死了? 賀顧很快就發現,他每日的飲食里,忽然詭異的加了很多的菜,而且還弄得頗為用心,每日都是變著花樣來幾乎不重樣。 會這么干的,怎么想都只有一個人。 但只要賀小侯爺起了一點疑心,回頭卻看征野,征野便必然會挪開目光,假裝無事四處看風景。 賀顧: 其實賀小侯爺也發現了,最近他的飯量越來越大,食量也越來越多,聞著油水葷腥卻又總想吐 確實很不正常。 不僅如此,原本清晰明確的腹肌線條,只是短短一個月功夫不到,居然開始變得日漸模糊了。 他也沒吃太多吧! 逃避現實的自欺欺人,終于還是告一段落,賀小侯爺一個沒憋住,終于趕在某一日休沐,往顏之雅那小醫館,又去了一趟。 這次顏姑娘篤定了許多,給他號完了脈,直接拿起筆就洋洋灑灑寫了一大頁。 賀顧看著那一頁眼花繚亂,筆跡龍飛鳳舞的、來自顏姑娘的大作,頓時感覺到一陣頭痛,道:這是什么? 顏之雅舉起方子,吹了吹還沒干的墨跡,完事了才道:其實吧這事信不信全在侯爺,這方藥喝不喝也全在侯爺要是侯爺不信、不喝,那 賀顧小聲插了一句,問道:所以這到底是什么藥 顏之雅只沉默了短短一瞬,便干脆利落的答了三個字 安胎藥。 賀顧、征野: 第94章 顏之雅此話一出,醫館里驟然一片死寂。 征野的心情很復雜,大概在啊果然如此和完蛋了完蛋了侯爺肯定要惱羞成怒了之間來回橫跳,只能一邊咽了口唾沫、一邊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抬眼去瞧了一眼賀顧 賀小侯爺面無表情。 倒不是他故意擺臉色給誰看,只是此刻他腦海里,的確很是茫然。 雖然這些天賀顧也的確察覺到了一點他身體的反常之處,且心中也有了幾分不祥的預感,那日顏姑娘又說他這是喜脈,但是真的要讓賀顧接受,他一個大老爺們,而且是打娘胎里、兩輩子來都是男子的,如今卻有喜了 這不是扯淡嗎? 可是顏姑娘方才瞧著他的眼神,還有她說話時的模樣,又都是那樣的信誓旦旦 顏姑娘究竟有沒有真本事,是不是滿嘴胡吣、招搖撞騙的庸醫,沒人能比賀顧更清楚了,上輩子若不是有顏姑娘看診,賀顧都指不定能不能活到三十,這輩子她又治好了賀顧的舅舅言頌,說是她看走眼、瞧錯了癥結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賀顧的表情有點呆滯 所以他是真的 不是吧?!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就算他和三殿下的確的確那什么呃,搞斷袖了,也的確是有龍陽之癖且前些日子離京前,著實是廝混了一番然而賀顧發誓,那時候他也只是為求一時快活罷了,誰曾想到過會有今日 顏之雅看賀顧神情愣怔,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心知小侯爺多半是不太能接受這件事的,她倒也能理解,畢竟任是哪個男子一朝聽聞自己竟然有喜了,那多半都是驚嚇大于驚喜,肯定是喜不起來的。 便只撓了撓頭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說實話我行醫時日雖然不長,但是見過的疑難雜癥倒也不少了,可像小侯爺今天這癥狀的我其實也是頭一回見,但之所以敢斷言侯爺這脈象并不是尋常青壯年氣血旺盛所致的滑脈,而是而是呃,總之,總之我自有依據在,并非信口胡鄒、欺瞞愚弄,咱們認識這樣長時間了,小侯爺應當也知道我的為人。 賀顧遲疑了一會,道:姑娘的醫術、為人我自然都是信得過的,否則也不會只來找你看病了。 他說著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臉上立刻一陣發燙有些難堪,衣袖下的五指收了收,轉過目光低聲道:可可我是個男人,我我怎么會像女人一樣,有有 他支支吾吾了一會,最后那個孕字卻始終沒法從齒縫里蹦出來,只是憋得面紅耳赤,愈發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一躲了事。 顏之雅沉默了一會,道:上次侯爺來時,我也很驚訝,是以一時不敢輕下斷言,但侯爺走后,這些時日我特尋了些書來翻過,男子有孕雖然聽著怪誕不經,但其實也并不是毫無根跡可循的,前朝醫圣華九通流傳下來的《九通醫經》上就有過記載,說是南疆越林有一戶人家,家中男子能與女子一般如常作母體生育,當時一向被引為怪談,華醫圣聽聞傳言后見獵心喜,遠行千里只為一考為何這戶人家男人也能懷胎生育 顏之雅把這樁奇聞說得愈發怪誕,征野便愈發忍不住聽得入神,再加上這事又與他家侯爺有關,免不得就上了幾分心,忍不住連連追問道:那后來后來呢?華醫圣查清楚了嗎?為何這家人的男丁可以懷胎生育? 顏之雅答道:此事《九通醫經》中記載,說是那戶人家的男丁,體內除卻男子的那一套家伙事,又同時有女人的咳,總之可以理解為他們并非只單純是男子,而是陰陽一體,雌雄共生,不能以常理論之。 賀顧一聽她這樣說,頓時嚇得臉都快綠了,半天才好險繃住了沒變了顏色,只聲音有些不穩道:所以,他們是陰陽人?可可我是貨真價實的爺們兒,我的身子以前也好的很,從來沒有哪里像過女人,為何我如今卻 顏之雅擺了擺手,道:我只是說,男子懷孕這并非沒有先例,會這樣導致侯爺的身體產生異常的可能性很多,我并不是說侯爺就和這戶人家的男丁一樣,一定是雌雄共體,我的意思是,雖說是原因不明,但但侯爺的身子,現在瞧著侯爺的身子 它的確就是有喜了。 賀顧: 征野: 顏之雅心一橫,暗道尷尬就尷尬吧,她相信以自己的眼力和醫術,絕不會看錯,眼下小侯爺肚子里若還帶著一個,她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小侯爺再繼續這樣做縮頭烏龜了,總得有個決斷,不然豈不是害了孩子、又害了小侯爺? 顏之雅頓了頓,把方才那一副安胎藥的藥方翻到了一邊,閉目沉思了片刻,立刻又重新執起筆來,落筆又寫了一張藥方,這次她落筆如飛、寫的十分快,龍飛鳳舞,沒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寫完了。 她拿起藥方來吹干墨跡,鋪在還怔愣著的賀小侯爺面前,食指指節敲了敲藥方,肅然道:侯爺,你想好了,如今您這喜脈已有快三個月了,身子拖不得,總得有個論斷,否則拖得久了以后若侯爺再想落掉,那就難了,方才那副藥侯爺若是不愿意用,便只有用這一副了。 賀顧嗓子眼很干澀,少見的機靈了一回,看著那副藥方,咽了口唾沫問道:這是這是落 顏之雅道:不錯,這的確是落子藥,眼下侯爺這脈象尚且只有三個月,若是現在煎服,此藥還能起效,但若是再拖一拖,拖到四五個月,到那時候,這藥可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侯爺再想落了這個孩子,就要費事的多。 賀顧: 顏姑娘義正言辭,聲色肅穆,顯然不是在和他說笑。 然而有喜這事給賀顧帶來的震驚卻實在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一時賀顧幾乎只覺腦海里嗡嗡作響,幾乎無法靜思凝神、細想任何問題。 安胎藥,落胎藥,必須選一個? 賀顧如今在軍營中行事,雖說昆穹山營地平日里運糧的差事清閑,但軍營畢竟還是軍營,一個不好隨時都有可能身首異處,倘若是眼下肚子里真的有了個小生命那它這時候來投生,未免也有點太不是時候 既不是時候,還找錯了人,投到了一個男人肚子里 所以 要把這個孩子落了嗎? 顏之雅見他神色,知道賀顧此刻心中正是手無足措,只得暗嘆了一口氣,心道雖說話本子里寫寫男人大了肚子這種事還挺逗樂,但眼下這事真發生到了身邊的朋友身上,看著小侯爺這么一副一臉懵逼的模樣,別說還怪叫人有些不忍心繼續刺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