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5)
御臨劍劍如其名,御臨劍出便如天子親臨,太祖年間,山河尚未穩固之時,天子曾暫時將其賜予心腹能臣,以作先斬后奏、便宜行事之憑據,只要見了這把劍,執劍者所為便是天命圣意,倘若有人膽敢違逆,那便是大逆不道,該要落腦袋的。 雖然太祖、高祖年間過去以后,世道逐漸太平安樂,這柄劍也漸漸失去了用武之地,再不復當年那樣一劍出鞘,山河動蕩的聲勢風光了,可御臨劍的名頭卻仍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帝竟把這柄劍賜給了他,此舉實在是意味深長,無法叫人不多想,賀顧捧著那個匣子,心跳快的如擂鼓 陛下這是不是就幾乎已然是在明示,他有意傳位于三殿下了? 畢竟賀顧如今,幾乎就差把恪王黨這三個大字寫在腦門上了,無論是在旁人眼中,他和恪王殿下的知交情誼、還是依托著長公主的那一層郎舅關系,他與恪王殿下,兩人儼然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再牢固不過的盟友關系,皇帝如今向他施恩,便相當于是在昭示對三殿下的愛重,這柄劍賜給他,也便相當于是賜給了三殿下。 可陛下為何會這樣信重于他?說到底,如今的他也不過只是個將將十八歲的少年人,涉世未深、更沒什么有分量的籌碼,唯一一點好處大概就是實在知根知底,不會成為那個濃眉大眼卻叛變了的,可這等恩遇卻真是有些重了,若非賀顧軀殼里已然換了個活過一回的靈魂,而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這樣驟然得了天子重托,豈能不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于是更加對其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么? 皇帝卻沒有說話,半晌,賀顧才聽他在御座之上長長嘆了一口氣,低低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顧兒你明白朕的苦心嗎? 賀顧喉頭微微滾了滾,立即跪下叩首道:臣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臣只知道,陛下英明神武、年華正盛,會看著國朝大好河山,風調雨順、四海升平,臣民子孫茂茂昌昌,千秋基業永固,萬代傳承的。 皇帝聞言,輕笑幾聲,道:原以為,你是個性子耿介的,不想你倒也會說這些漂亮話,但今日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里,和朕說話,也不必如此拘束,朕又不會因著一句兩句的錯處、不是,責備于你,你怕個什么? 賀顧聞言,后脊不由得繃得緊了三分 他當然不害怕了,何況他光棍一條,也實在也沒什么可害怕的,如今皇帝猜忌他事小,畢竟他一個毛頭小子,又無實際職權在身,但皇帝若是因為他聯想到三殿下,一旦想的多了,生了疑心,那可怎么辦? 天下焉有不多疑的君王? 畢竟一旦坐上那個位置,成了天下共主,卻也要六親不認,那張萬人之上的龍椅究竟燙不燙屁股,那可只有自己知道,每個漫漫長夜,如何安枕,也只有自己心中清楚。 有多少人對他俯首稱臣,便有多少人也一樣惦記著他的權勢地位、或是盼著他趕緊去死,好將他扒皮吸血、生生分食吃了,又或者是盼著從他身上擠下來個一星半點的油水,好叫自己受用一二,這樣的環境,便是糊涂些,一時半會尚且不能發覺,以后也總會有驚覺的一天 除非自欺欺人。 賀顧恭聲道:陛下在上,臣豈敢放肆。 皇帝沉默了一會,語氣這才微不可查的淡了幾分,道:有分寸,也是好事,畢竟有分寸不會做錯事,心里揣著害怕,才知道輕重顧兒是個聰明的孩子。 旁人或許不能察覺皇帝口吻的這一點點變化,但此刻精神極度緊張的賀顧卻立刻發覺了,他不但不因此沮喪,反倒終于在心中松了一口氣,道:臣定然永遠記得陛下今日的教誨。 皇帝道:你來時,應當在路上撞上了諸位道長吧,今日你見了朕這副模樣,大概也猜得到,朕這身子恐怕是要有些不好了。 賀顧心頭微微一跳,臉上卻更加不敢露了神色,只道:陛下龍體貴重,自有天佑,即便輕微抱恙,只要有太醫院諸位大人悉心調理,總會見好,臣斗膽勸陛下一句您萬不該說如此喪氣的話。 皇帝道:你不必安慰朕,朕的身子如何,朕自己心中最清楚,朕只是放心不下朕的孩子們,自然了顧兒也算是朕的孩子,朕只是怕,若是有一天朕不在了江山易主,屆時朕的孩子們,該如何自處? 賀顧道:臣惶恐,不敢叫陛下為臣憂心,倘若因此累及圣體,臣夙夜難安。 皇帝道:朕沒有告訴旁人,這柄劍給你,也只是為了你日后拿著它,能防個不測,若是真有用得上它的時候咳咳屆時該如何使用,你自己心里掂量。 賀顧道:臣謝陛下厚賜,必謹記在心。 皇帝道:至于昆穹山的差事,朕自有安排,你暫且先去,以后該如何做,會有人告訴你。 今日皇帝話并未完全講明,可越是這樣云山霧罩、似是而非,就越讓人難免想入非非,品出幾分意味深長來。 然而賀顧總不能直接開口問,您是不是真的已經屬意于三殿下了?好歹給個準話啊之類的渾話,也只得捧著那裝劍的匣子,乖乖的磕頭領了命,轉身告退了。 賀顧剛一走,原本在御座上不住咳嗽的皇帝,便忽然止住了咳喘,他沉默了一會,才叫人進來又傳了一個禁衛打扮的青年男子進了殿中。 那青年跪下,額頭貼在手背上,跪伏在地,一言不發。 皇帝聲音淡漠的吩咐道:此行,你跟著駙馬一同前往昆穹山,一定要記得朕吩咐過你的事。 青年道:卑職記得,不敢懈怠。 皇帝道:嗯,你素來穩妥,辦事朕也放心,此事原用不著叫你親自去,只是干系重大,朕便不得不多個心眼,倘若他生了一點不軌之心,就地格殺,不必通稟,對了,動手前也切莫先叫珩兒知曉,珩兒性子良善,底下的人若不生歹心還好,但倘若日后珩兒真的管不住賀家了他心軟之下難免放任,屆時養虎為患,再想處置那便難了。 青年道:陛下思慮深遠,只是只是恪王爺若是不知此事,那以后他知道了這 皇帝沉默了一會,道:你不必顧慮這個,如若珩兒以后真的因著這個拎不清,朕自會有辦法讓他想清楚。 賀顧臨走前,皇帝特意吩咐了他,此事需得低調,切莫對外宣揚,且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讓全世界都知道皇帝給了他一道先斬后奏的免死金牌,那可未必是什么好事,至少那些御史言官就第一個不會同意,屆時還不知道會怎么磨破了嘴皮子的念經,煩都不夠他煩的。 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已近傍晚,賀顧問了一下下人,說是恪王殿下早已經離去了,賀顧想想也是,畢竟刑部和工部的一籮筐差事,還等著他回去處理,他也實在不好繼續留在公主府干等著自己,耽擱了正事。 賀顧倒沒想太多,只打算自己該歇息歇息,該干嘛干嘛,只是下人又跟他說,三殿下臨走前還給他留了東西,說是放在了致芳齋里的書桌上。 于是賀小侯爺只得停住了回偏院的腳步,去了致芳齋。 一打開房門,賀顧就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身體頓時本能的僵了僵。 不進屋還好,一進屋哪怕昨日下人打掃過了,他還是好像聞到了某種曖昧的氣味 那瓶顏姑娘專門給他配的軟膏,本以為是派不上什么用場了,誰想昨晚上倒是大顯身手,只是身手都顯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想及此處,便又難免想到了昨晚上的事,剛開始三殿下還有點沒找準位置,竟然還是他自己手把手一點點教他的天可憐見,其實他自己也是個只會咣當響的半吊子啊,此前那樣認真準備、學習,又是了解如何找地方又是準備藥膏的,萬萬沒想到最后卻苦了自己 唉,這又能怪誰呢 誰讓他自己愿意? 賀小侯爺十分惆悵的如是想。 裴昭珩給他留下來的,似乎是一封書信,準確的說是一個小藥瓶壓著的一封書信。 也不知書信里寫了個什么東西?難道這人得了便宜還要賣乖,故意寫個那什么后感想,要讓他惱羞成怒、無地自容不成? 只是產生了這個念頭短短一瞬,便又迅速被賀顧自己給否決了。 唔不會的,三殿下不是那種人。 不過書案上,除了那封書信,還有一個小藥瓶,只是瓶身通體瑩白,不知道里面究竟裝的是什么。 賀顧拿起來在手里轉了一圈,左右打量了一下,沒看出什么名堂,便又放回了桌上,拆開那封信看了起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還有點臊得慌。 賀顧看完那封信,耳后和頰上頓時有些發燙,只是仍然強作鎮定,他面無表情的感受了一下 好吧,的確真的好像還在疼。 他忍不住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心道現在倒是貼心起來了,昨晚上怎么壓根兒不管他疼不疼呢? 不過藥既然都已經留下了,用還是該用的,否則要是真如裴昭珩信中所寫的那樣,那疼的還是他自己 賀顧猶豫了一會,雖然房中眼下除了他一個人都沒有,他還是本能覺察出了一點淡淡的羞恥來,忍不住吹滅了案上燈臺,于是在一片昏暗之中,賀顧才稍微感覺到了一點隱蔽的安全感,脫了褲子開始給自己倒霉的屁股上起藥來。 那藥果然是瓶好藥,冰冰涼涼的,涂一點點就能緩解五六分疼痛,賀顧正聚精會神的趴在書案前給自己擦藥,門卻忽的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一個熟悉的男聲從房門外傳進來:子環你在嗎? 賀小侯爺撅著腚,手上還沾著一坨藥膏,轉頭便正好對上了三殿下一雙明亮烏黑的桃花眼。 兩人大眼瞪小眼,賀小侯爺腦子里頓時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人簡直都傻了。 第86章 尷尬而窒息的沉默只維持了幾息不到的功夫,短短片刻,賀顧便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地拉上了褲子,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一片,他試圖裝作無事發生,然而指尖上沾著的那一點藥膏,卻實在無處安放,既不好搽回小瓷瓶里去,更不好隨便蹭在褲子上,手伸著也不是,縮回去也不是,進退兩難、凝固在原地十分尷尬。 他方才擦藥這個姿勢,本就十分別扭,畢竟他自己個兒也看不見自己的屁股否則也不至于吹滅了燈火,一個人扶著書案桌沿抹藥了可誰知,竟又好死不死的讓三殿下撞見了 賀小侯爺手上還沾著藥膏,短短片刻功夫,褲腰帶自然也是來不及去系的,只能努力的拽著不叫褲子掉下去,他好容易才繃住了臉上的神情,沒叫自己立時尷尬的找個地縫鉆進去,十分努力的強行鎮定著,若無其事道:殿殿下,怎么你來了,下人也不和我通傳一聲? 裴昭珩見他這副模樣,也不答話,只是眸色微動,踏進書房轉身合上房門,走到還傻愣愣扶著桌沿的賀顧身邊,一言不發的拿起了桌上的那個小瓷瓶,他打開瓶塞掃了一眼瓶中藥膏余量,這才抬眸看著賀顧道:把褲子脫了,我看看。 賀顧: 雖說雖說昨晚上,他與三殿下,的確是已有過肌膚之親了可可那畢竟也是他頭一回開葷,無論是哪種意義上的頭一回 今日若不是忽然被皇帝宣進宮去,賀顧自己其實都還遠遠沒調整過來心態,能平穩的接受自己讓三殿下給辦了這事他之所以能維持一整日冷靜,在陛下面前也未露端倪,不過是因為強行逼著自己,不去想昨夜發生的事罷了。 畢竟都是他自己愿意的,如今做也做完了,再別別扭扭的生氣,敢做不敢當,豈不是像個小媳婦一樣?而且一個大老爺們兒,搞斷袖還要怨人家勁兒太大,弄疼了自己,怎么想怎么不對勁他又不是枝頭醉的小倌,就算心里著實難堪、屁股著實痛得慌,也是斷斷開不了這個口的。 只是賀顧雖然死要面子,寧愿打腫臉充胖子咬牙忍著,也不肯示弱,但這也不代表他心里真的就一點波瀾都沒有,三殿下昨晚上可是整整折騰了他一宿,今日一見面,就叫他脫褲子,這算怎么回事 昨夜倒騰的實在有點厲害了,偏偏今日還被皇帝宣召,進宮的車輦也只能坐到太和門外,一大截路還得靠兩條腿走,他好容易才堅持下來,卻也是每走一步都撕扯著的疼,現在不定都已經腫了這么丟人,哪還能讓別人看見! 半晌,賀顧才憋紅著臉,哽這脖子硬梆梆道:我我才不脫! 裴昭珩沉默了一會。 方才他瞧了瞧那瓷瓶里的藥,已然用了一小半,子環的性情他自然知道,這藥子環既然肯用,那必然是已經疼的有些受不住了,否則他死鴨子嘴硬,能硬抗就必然不會示弱。 且又正好叫他撞見那場面,只看著子環那副憋紅了臉、還死命的提溜著褲腰帶的狼狽模樣,藥多半是還沒上好的。 裴昭珩頓了頓,道:我不做什么,只幫你上藥罷了。 賀顧聞言一怔,看著神色一如往常淡漠的三殿下那棱角分明的俊美臉龐,腦海里卻鬼使神差地忽然浮現出了昨晚他無意中就著月色瞧見裴昭珩額上微汗、頰上染著一層淺淺緋色、眸色幽深、嗓音低啞的叫他子環時的模樣,頓時耳根子騰一下開始發燙,十分狼狽的迅速挪開目光,訥訥道:我我自己上過藥了,不敢勞動殿下。 裴昭珩微微蹙了蹙眉,道:如今怎么還與我說這種話? 賀顧一愣道:啊什么話? 裴昭珩伸手拉住了他死死攥著褲腰的手腕,低聲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實,還叫什么殿下?說什么勞動? 你既不要我給你上藥,又想誰來? 賀顧頓時傻了,三殿下這話怎么聽起來不太對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