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7)
他先是愣了愣,繼而立刻飛快的抬起手看了一下 五指修長,是人手,不是貓爪。 賀顧不由得松了口氣,看來他是回來了,果然只是個夢而已。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之間,時已將至年關。 只是賀顧給宗山送去的信起碼有十好幾封了,瑜兒jiejie卻始終一封信也沒回。 甚至他問jiejie回不回京城過年,jiejie也沒回。 就算是真不打算回來了,難道不應該和他這個做夫君的,打個商量么 賀小侯爺心中忍不住有些失落。 倒是去了江洛治災的三殿下,一封一封信的給他寫的勤快,每隔半個月就要寫封信跟他說說近日治災成效,在江洛所見所聞,甚至還給寄了點土特產回來。 賀顧雖然因為瑜兒jiejie的冷淡,有些受打擊,但還好他一向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類型,他覺得jiejie就算不回信給他,也總會給皇后娘娘說一聲,回不回京城過年吧? 誰知進宮見過了娘娘才知道,長公主竟然也沒給皇后宮中報過信,說她何時回來過年。 這下陳皇后和賀顧便不免都有些擔憂起來,別不是信沒送到吧?怎么好好一個大活人,會忽然一下失了音訊呢? 發覺不對,陳皇后立刻遣了人,快馬加鞭去宗山探看長公主情況。 只是宗山畢竟已經快到關外了,距離京城一來一回怎么說也得大半個月。 可距離除夕,卻只有短短小半個月了。 直等到除夕宮宴那一日,長公主還是沒有回京,陳皇后遣去宗山探看的人馬,也沒一點音訊。 三殿下一個月前,便傳了書回來,說因著治災之故,返京的日子怕是要耽擱,只是沒想到長公主竟然也沒在除夕這日回來。 冬去春來,辭舊迎新,年關到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落了厚厚的雪,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年還是要過的,這是所有人cao勞辛苦了一年,等著盼著的新年,不會因為少了誰,便有什么不同。 除夕宮宴也如期來了。 因著是年關大宴,能來的都是天子家眷、皇親貴戚,每年的除夕宮宴皆是不分男女席別,一家人坐一席的。 過年的好時節,所有人都是喜上眉梢,唇角帶笑,就連一向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二殿下,今天都難得掛了個笑模樣,席上見了賀顧,也沒挑刺兒,反而敬了他一杯。 可賀顧這杯酒,卻喝的心不在焉。 或者說他這半個月都心不在焉 應該也沒有哪個男子,在發現和妻子新婚后第一個新年,就得一個人孤零零的過,還能喜上眉梢的吧? 賀小侯爺心中既擔心又委屈。 他不知道為什么瑜兒jiejie沒了音信,心中自然是難免要擔心的,還好陪著瑜兒jiejie去宗山的,都是陛下安排的禁軍,他們既然都沒傳信回來,瑜兒jiejie的安危,應當也不會出什么問題。 好吧賀顧心里主要是委屈。 而且越是見到今夜宮宴上,其他夫妻出雙入對、攜手相望、恩愛非常、相敬如賓,他心里的委屈就更上一層樓 快半年了。 賀顧真的很想長公主。 哪怕她只是站在他面前,不看他一眼,不和他說一句話,只要能叫他看見jiejie,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瘦了沒有,也好啊 宴上眾人言笑晏晏,推杯換盞,只有賀小侯爺一個人惆悵恍惚,神游天外。 正此刻,一個音調頗高的男子的聲音,忽然從席下傳來。 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 賀顧正百無聊賴的捻著小酒杯在指尖打轉,聽了這聲音,轉目一看,發現喊話的竟然是個禁軍打扮、風塵仆仆的漢子,也不知他是怎么進到宮宴上來的,那漢子一把甩脫了入口處侍候的內官宮婢阻攔,快步沖到了席下,朝著上首的皇帝和陳皇后撲通一聲跪下,重重嗑了一個響頭,道:皇后娘娘,長公主殿下在宗山出事了! 陳皇后近日來,本就有些神思不屬,今日宮宴更是心不在焉,此刻聽了這漢子的話,應了她近些時日心中擔憂的,面色當即大變,蹭的一下站起身來,道:你說什么,宗山怎么了?長公主怎么了? 賀顧反應過來,也瞬時愣住了,心臟幾乎猛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那漢子帶著點哭腔,道:關外一伙馬匪,不知怎么沖上了宗山,蓮華寺里所有活口都遭了他們的毒手,小人們到那里時,寺中已是尸橫遍野了! 他話音剛落,席上立時嘩然一片,陳皇后更是霎時白了一張臉,顫聲道:你說什么?這這如何可能禁軍呢跟著瑜兒去的禁軍呢?瑜兒在哪兒?瑜兒在哪兒?! 都死了,全都死了,一個活口也沒留,長公主殿下 旁邊的皇帝忽然站起身來,怒道:胡言亂語!你給朕住口!住口! 只是皇帝話音還未落,陳皇后已然眼白一翻,倒了下去,一眾宮人見狀,都是大驚失色,連忙去扶她,一時哭喊聲,叫娘娘聲、皇帝怒斥著把那個漢子拖下去的聲音,亂成一片,不絕于耳,原本平安喜樂、鐘罄交鳴的除夕宮宴,就這樣變得兵荒馬亂、人仰馬翻了。 賀顧的腦子卻是完全空白的。 只有剛才那漢子的一句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在他腦海里盤旋來,盤旋去。 他站起身來,想往前走,卻沒邁穩步子,倒是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 摔了個粉碎。 第59章 周圍人聲喧囂混亂,賀顧的耳朵和腦海也跟著一塊嗡嗡作響,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感覺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了,更不必說思考。 那個從宗山回來的人,說了什么? 他說蓮華寺里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可是瑜兒jiejie還在那里這怎么可能呢? 半晌,賀顧的力氣才慢慢地重新回到了身體里,眼下宴已然是行不成了,席上一片混亂,都在圍著昏過去的陳皇后探看、幫忙,而那個從宗山回來,口無遮攔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通傳報信的漢子,則正被皇帝叫來的侍衛往下拖。 賀顧腳步頓了頓,走到他面前,攔住了那幾個拖著他的侍衛,道:你們先等等。 他是駙馬,這幾個侍衛自然識得,面面相覷了一會,果然停下了動作,沒有繼續往下拖那個傳話的漢子。 賀顧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面無表情的如同拎小雞崽那樣,把這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從地上硬生生拎了起來,懸到了半空中,那漢子被這么吊著,一張臉憋得通紅,賀顧卻視若不見,只冷臉看著他,寒聲道:你是誰的人? 他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那漢子心中也不免猛地打了個突,險些就要露了異色,以為自己哪里露了馬腳,還好他早有心理準備,這才沒露怯,雖然被賀顧拎的呼吸困難,墜在半空中,卻還是憋紅著臉道:小人小人隸屬十二衛,奉皇后娘娘之命,前往宗山探看長公主殿下安危的! 賀顧面無表情道:哦?既然如此,你是十二衛哪一衛的? 那漢子愣了愣,半晌才答道:小人小人是十二衛螣蛇麾下 賀顧拉著他的衣領,拽得離自己近了三分,嘴角掛了一絲冷笑,道:放你娘的屁,忽悠人也不知道編個像點的,螣蛇麾下統統都是輕功絕頂,哪有你這樣體型的?房梁都能給踩塌了,你是看不起爺,欺爺面嫩,不說實話是不是? 那漢子看著這忽然變了臉的少年駙馬,不由得怔了怔。 雖說他這身份的確有假,早晚要被戳破,但他也沒想到會這般快,這般容易就叫一個計劃外的人一眼識破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繼續細思,卻忽然感覺身子一輕,百五十來斤的成年男子軀體,竟被人如同甩一根輕飄飄的柳枝那樣,被掄到了空中,短短兩息就被一個過肩摔扔到了地上,這漢子瞬時感覺胸脯傳來一股劇痛,骨節斷裂的咔吧聲從身體里傳出來,他眼前一黑,喉頭腥甜,險些就要噴出一口血來。 然而這還不算完,不等他反應,左手便被人一腳狠狠踩住,右臂也叫人朝后一拉,活脫脫卸的脫了臼 賀顧踩著他的背,冷冷道:爺問你最后一次,你是誰的人,宗山的事是不是你胡謅的? 那漢子疼的眼冒金星,額頭上冷汗不要錢一般、大滴大滴的落,卻還是咬著牙道:小人小人冤枉,小人不曾胡謅,宗山蓮華寺的確遭了馬匪劫掠,一個活口不剩了,蓮華寺中血流成河、尸橫遍地,都是小人親眼所見,絕無半句虛言。 賀顧道:你親眼看到的,你親眼看到長公主殿下了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說殿下不在了,殿下便真的不在了嗎? 那人咬牙顫聲回答道:駙馬爺說的輕巧那些那些姑子還有跟著長公主殿下一同去的宮人,都是死無全尸、血rou橫飛、小人又如何能辨得出哪個是長公主? 賀顧卻仿佛沒聽到他話里的死無全尸血rou橫飛這些個聳人聽聞的詞,只喃喃道:那就是沒看到,沒看到就可能還活著,jiejie吉人自有天象,一定還活著 誰知那被他按住的漢子,聽了他這幾句低聲囈語,卻還不罷休,竟道:可雖然看不清面貌,但我等也尋到了穿著與長公主殿下相類的半具女尸,看身量便是殿下無誤,整個蓮華寺都遭了毒手,公主殿下又怎么可能獨善其身? 賀顧驟然面色大變,目眥欲裂的怒道:你放屁!你放屁! 那漢子也是個人物,這般被摔得肋骨折斷,嘴角滲血、胳膊也被卸了一截,卻還是不松口,仍要咬死了長公主已然死無全尸,絲毫沒有一點膽怯模樣,道:都是小人親眼所見,豈敢欺瞞駙馬,尸體成了那個樣子,根本帶不回京來,長公主殿下與宮人、姑子們那般慘狀,死不瞑目??!小人們萬般無奈,也只得就地掩埋在宗山腳下,這都是小人親身所歷,小人敢以性命擔保,絕無半句虛言! 他說的真切,又這樣敢以性命做保,賀顧便是再不愿意相信,心中也不由得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他紅著眼眶怒道:你們憑什么把她埋在宗山!我才是長公主的夫君,你們憑什么把她一個人留在那! 不!他不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眼下什么都還沒看見,他絕不信jiejie不在了! 賀顧把那漢子往地上狠狠一貫,對旁邊的侍衛道:這人身份有假,告訴陛下一定要嚴查,不可輕放了他。 轉身便快步行出了布宴的宮殿殿門。 征野見狀,也連忙跟在后面,小步跑著追了上來,此刻席間一片混亂,一時竟也無人注意到駙馬離了席。 賀顧腦海一片空白,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游走在一種瀕臨失控的瘋狂和極度理性冷靜的交界處,他面無表情,臉色卻是一片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衣袖下的手指也顫抖了一路。 賀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宮門口的,除夕夜里,數九寒天,天空中飄著細雪,征野在背后叫了一路,一直在問他要去哪兒,賀顧卻恍若未聞。 行到宮門口,今晚入宮赴宴的勛貴家中仆從車馬多等在此,賀顧問也不問,悶頭就一把搶過了個正和旁邊人談天的小廝手里馬匹的韁繩。 那小廝愣了愣,正要沖上來攔阻,卻被征野拉住了,征野苦著臉道:哥哥勿怪,這位是慶國公主府的駙馬爺,我們家駙馬爺他 可他話沒說完,余光瞥到賀顧拉了馬疆,便又嚇得連忙道:一會我再與哥哥賠禮! 語畢就去扯那馬屁股上的尾巴,苦著臉道:爺您這是做什么??! 賀顧勒了馬疆,轉頭看了他一眼,征野本以為自家侯爺已經在發瘋的邊緣了,不想竟然卻瞧見他笑了,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笑完了他才道:還不撒手!馬尾你也敢拉,不怕它尥蹶子,把你給蹬殘了? 征野心中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只問道:爺這究竟是要去哪兒? 賀顧道:我去一趟宗山,我不信她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便是jiejie真不在了,我是她的夫君,怎能留她一人在宗山腳下那樣苦寒之地,我要帶jiejie回來。 征野心中不妙的預感竟然應驗成真了,當即大驚失色道:這怎么成,這大半夜的,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您就一個人,今兒還穿的這樣單薄,宗山那么遠怎么 只是賀顧顯然已經紅了眼,根本什么都聽不進去了,他沒耐心聽征野絮叨,只怒喝道:你讓開! 征野被他吼得嚇了一跳,手里的馬尾巴也沒拽住,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賀顧卻已經揚了馬鞭,雙腿狠狠一夾馬腹,絕塵而去了。 征野險些沒嚇得栽個跟頭,還好被后面那個,方才不知道哪家的、被他們家駙馬爺搶了馬的倒霉小廝扶住了,問道:沒事吧? 征野倒是沒事,那馬離他頗遠,也沒踹著他,可他此刻卻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急的團團轉、腦門冒汗、簡直是六神無主。 怎么辦?怎么辦? 駙馬爺就這么去了,他找誰去? 如今長陽侯府的主子就是賀顧,也沒人能管的了他,皇后娘娘剛才那副樣子,宮里也鬧得人仰馬翻,更不好在這個關頭去給陛下添亂 可駙馬爺就那么去了,今日宮宴殿中燒了炭火暖和,爺穿的也不厚實,可出了城往宗山去一路向北,天還下著雪,這樣冷,怎么辦?怎么辦? 征野想來想去,才發現簡直求告無門,去叨擾駙馬爺的外祖父母,言家二老也不合適,他們已經上了年紀,征野也怕他們擔心 他心知駙馬爺比驢還倔,根本不可能勸回來,眼下他也只能趕緊回公主府去,找人帶著衣裳行李去追他。 征野正準備再借匹馬,趕緊回公主府去,然而他還沒轉身,卻迎面瞧見一行車馬朝宮門行來。 裴昭珩原本是來不及,趕在這一晚上回京的。 賑災的事兒直忙到了臨近年關,本來也是回不來了,可他記掛著宮中孤身一人的陳皇后,也始終記得臨行前,和賀顧說過,要一起吃年夜飯的承諾。 還是一路風雪兼程的趕著回來,還好緊趕慢趕,終于還是在除夕這一夜,順利抵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