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三皇子就不必說了,雖然當初只是短短兩日相交,賀顧也能看出來,若非那幅孱弱病體,他的心胸、才學,無一不在太子之上。 即便是人人都說小肚雞腸的二皇子,在奪位時,尚且還有許多次的不忍心,得勢時,也從未對宮中的陳皇后下過殺手。 這兄弟三人中,最狠心的不是老二、不是老三,反而是那個朝臣們交口稱贊,紛紛夸他仁厚賢德的太子。 賀顧心中,將來坐上皇位最好的人選,當然是三皇子,不僅因為他是長公主的親弟弟,更因為前一世那短短的一面之緣。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賀顧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 是了,他既然有心幫舅舅言頌調養身體,為何就不能幫幫金陵的三皇子呢? 只要三皇子的身體能好起來,萬事不是就都大有可為了么! 至于剛才王二哥問他的,若是陛下不把長公主許配給他,他該怎么辦 反正上一世他們沒成婚,長公主也沒嫁人,若是他日后能幫三皇子登上帝位,到時候軟磨硬泡,他什么都不要,只求娶三皇子的jiejie這也不過分吧? 賀顧撓了撓下巴。 畢竟太祖高祖年間,宮中不還總把公主們,許配給功臣之家的子孫,不論年貌么?那他這請求,既然有舊例,便也不算唐突了。 畢竟上輩子,恪王殿下還說什么今日之恩,永世不忘,顯然是個十分知恩圖報的人咧。 賀顧越想越高興,征野叫了他半天,也沒反應,只見他滿臉傻笑,不知道在樂什么,不由得有些無奈,伸手搖了搖賀顧肩膀,道:爺,到家了! 賀顧一怔,這才回過神來,干咳一聲,就著車廂里的小窗往外看了看。 還真到了??? 他收了思緒,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就見侯府門前,等著一眾人 賀老頭,萬姝兒,賀誠,賀容竟然都在。 賀顧被唬了一跳。 怎么一家子都在等他??? 賀南豐見他跳下馬車,立刻幾步上前,神情焦灼道:如何了? 萬氏也問:可還順意么? 賀誠臉上愧憂交加,小聲囁嚅:大哥,你你沒選上吧? 賀容小臉皺成一團,急吼吼問:大哥你不用做駙馬了叭? 賀顧: 顯然今日,選駙馬的雖是賀小侯爺,最急的卻不是他自己,而是這一大家子人。 賀顧覺得,除了不安好心的萬氏,賀家一家人應該都在殷切的盼望著、期望著 可千萬別選上??! 他干咳一聲,道:殿前對答尚可,文試平平,勉強合格,武試奪魁。 賀老侯爺愣道:什么?考這么多? 賀顧道:是啊。 萬氏也忙問:那陛下可曾定下你了? 賀顧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道:那也沒有倒叫夫人替我急壞了。 賀南豐看了萬氏一眼,皺眉道:你怎么還在打這主意?我不是同你說過,顧兒選不上,對咱們家是好事了么? 萬氏忙道:妾身并未那般想,只是擔心顧兒罷了 賀南豐搖頭,嘆了句:后宅婦人,過于短視。 心中卻想起了過世的嫡妻言大小姐。 只得暗嘆了口氣,心道眉若雖也是女子,卻不似姝兒這般 也是姝兒雖然美貌,畢竟總還是小門小戶出身,沒讀過幾本書,算算帳、管管家,這種瑣事還能做做,但真到大事上,比不了原配發妻,也是意料之中。 皺了皺眉,又想起一事來 可千萬不能叫誠兒學得和他娘一樣目光短淺。 短短幾天之內,萬氏已被一向寵愛她的賀老侯爺,說了兩回重話,不由得嘴唇喏喏,不敢吱聲了。 賀顧總算是看出來了。 賀南豐雖然寵愛萬氏,但更看重的,卻還是長陽侯府的前程。 上輩子賀老頭沒準是替他推過這門婚事的,只是他這親爹是個鐵嘴公雞,斷然不會主動告訴他,他自己也不曾問過。 重生后心態改換,倒是看到了許多以前不曾看到的事。 賀顧頓了頓,道:陛下的旨意還沒下來,到底將長公主殿下賜婚給誰,我也摸不準,還是先等著吧。 他心中既有了陛下不賜婚,以后也能娶到長公主的辦法,頓時心不慌了、氣也不喘了。 賀南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差點懷疑起,那日這混小子在馬車上,說他看上了長公主殿下,是不是就為了氣自己了。 賀顧腳步一頓:對了,還有件事。 賀南豐問:什么事? 賀顧道:先進屋吧,正好夫人也在。 他回頭笑著看了萬姝兒一眼,只看得萬氏心中發毛。 還請夫人也一同來正堂。 萬氏心中莫名升起一種不祥預感。 不知為什么,自從這趟賀老侯爺從承河回來她簡直就像走了背點兒。 當初,慫恿侯爺帶著這個小孽種去承河,便是想著承河是個不毛之地,又有那么多喪心病狂的逆賊,叫他同去,刀劍無眼,萬一小孽種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日后豈不省事? 就算沒事,想想這小孽種在那鳥不拉屎的邊陲之地,平白受一頓折騰,也叫她心中快活。 果不其然,她一吹枕頭風,說賀顧也快十六了,機會難得,若不跟著父親一同去歷練一回,豈不可惜? 侯爺只稍稍一沉吟,便立馬允了。 誰成想,賀顧一趟承河之行,屁事沒有,也便罷了,聽說那日他跟著侯爺進宮,竟然還因為平亂之功,在圣上面前露了臉,得了嘉獎?? 萬姝兒這才忽然開始有點回過味兒來了。 再加上前日,賀誠怒氣沖沖的來質問她,為何要把賀顧八字遞進宮去,萬姝兒這才從賀誠嘴里得知了一件事。 原來自先帝惠和年間起,本朝公主出嫁,便有了個新定例 駙馬尚主,成婚后公主與駙馬的輩分,便在家中一起提一輩,這本是先帝心疼那時出嫁的儀清公主,怕女兒日后在婆家被立規矩為難,才會如此。 本朝開國多年,裴家出來的皇帝們有個特點,便是護短且犟,有那護著一個男人做了幾十年皇后的高祖珠玉在前,先帝畢竟只是愛女情切了些,大臣們思來想去,覺得反正也就駙馬家倒霉,日后千萬別叫自家兒郎做駙馬也就是了。 便不再反對,這規矩也沿襲至今。 但萬姝兒可不知道這些,她聽賀誠提及這規矩時,簡直不可置信。 這才驚覺,若是真叫賀顧跟著公主提了一輩,日后,他豈不要在自己面前翻了天去? 萬姝兒被賀老侯爺一頓兇,其實很冤枉,至少剛才,她也是同賀家一家人一齊盼望著 陛下、娘娘、長公主殿下 你們可千萬不能看上賀顧這個小兔崽子??! 第20章 萬姝兒只怪自己一時腦熱,才會信了那文昌伯爵府夫人的攛掇,竟沒深想,便草草遞了小孽種的八字進宮。 如今想來,她這些年在長陽侯府,可謂說一不二,而文昌伯爵府那女人,家中太夫人還在,事事受牽制,十有八九是妒忌紅眼,見不得她過好日子,這才笑里藏刀的使絆子。 萬姝兒只恨自己精明多年,侯爺一趟承河之行,她在家中頤指氣使、做了一年多的管家夫人,竟一時麻痹大意,不防之下,走錯了這么一步要命的棋。 她心中惱恨,卻也只能老實跟著賀南豐和賀顧進了侯府正廳,坐在了賀老侯爺身邊。 賀顧道:好教父親知曉,我有一事,正好今日夫人在,便把這事了了,也省的日后麻煩。 賀南豐捋了捋胡須,道:你說吧,什么事? 賀顧在下首坐下,轉頭看了眼征野,低聲吩咐了一句:你回院兒里去,把昨日曲嬤嬤送來那個匣子取來。 征野點頭應是,轉身離開。 賀顧這才看著賀南豐道:爹,容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他這話問的詭異,賀南豐愣了愣,莫名其妙,罵道:問的什么混賬話!不是你爹我的女兒,難道還是你的不成! 賀顧幽幽道:既然如此,您為何如此苛待于她? 賀南豐皺眉道:胡說,為父何曾苛待容兒了? 賀顧端起桌上茶盞,吹了吹,緩緩道:汴京城里,不說勛貴人家,便是尋常官家小姐,都是一出生,家里就開始給姑娘準備嫁妝的。 如今容兒已快九歲了,按理說這時候,便是添妝都已該添了個七七八八,別家快的,沒準現在都要張羅著,給女兒相看人家了。 從承河回京后,我想起這事兒來,便問賬房要了他們給容兒準備的嫁妝單子,想看一看,如今備了幾成?若有不足之處,我這做哥哥的,也好給小妹添置一二,結果 賀顧頓了頓,他臉上雖然在笑,眼底卻沒笑意。 哈哈,結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堂堂侯府千金,那嫁妝單子,寒磣的搞不好都比不過尋常官紳之女。 他目光冷冷看向萬姝兒,寒聲問:夫人口口聲聲說對容兒好,我倒要問問夫人,難道這好,便是給她送點稀罕吃食,這便完事兒了? 若是如此,實在不必勞煩夫人,我賀顧的meimei,還不至于連口好飯都吃不上。 噢,我倒忘了,若不是夫人惦記著,蟹黃酥這種東西,原也不會出現在容兒的望舒齋,難為這么多年過去了,容兒吃不得什么,夫人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不比我這個親哥哥含糊啊。 賀南豐只有賀容一個女兒,之前沒有過嫁女兒的經驗,侯府太夫人又去世得早,他也并不懂得姑娘和小姐們,養在閨中是如何準備嫁妝的。 他平素對后宅之事并不了解,對賀容即便還算關懷,也只是通過看看女兒近日是胖了還是瘦了,來判斷萬氏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賀容倒是一直生的白胖粉嫩,一天比一天出落的水靈可愛,賀南豐也就越發相信,萬姝兒這么多年來,并不曾苛待過賀顧和賀容兄妹倆。 他一直以為,萬姝兒這個后娘還是盡心的,可此刻聽賀顧娓娓道來,才知道,竟還有這許多他不知道的門道。 賀南豐心知兒子雖然叛逆了些,卻從來是個直腸子,撒謊陷害這種事,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賀顧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賀老侯爺面色沉郁的看了看萬氏,道:若真如此,你這做娘的,也未免太不盡心了,這一年我帶著顧兒離京,你不是在信中說,都在為府中庶務奔忙?容兒是長陽侯府唯一一個小姐,她的終身大事你都不上心,既如此,你究竟都忙到哪去了? 賀顧道:不上心?我看不是不上心,夫人是太上心了。 當年娘過世后,我與meimei年幼,娘的嫁妝,也被夫人叫王管事尋了個由頭,說曲嬤嬤是下人,無權掌管家產,強要走了。 容兒的嫁妝并不是無人準備過,娘生前便一直在給她置產。 我只問一句,如今是夫人管家,既如此,當初王管事,把娘的陪嫁和給蓉兒準備的嫁妝單子一起要走,這些東西都上哪兒去了? 我娘的陪嫁,容兒的嫁妝,夫人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萬姝兒怔然,她確實沒想到,賀顧要說的竟然是這件事。 事情早已過去多年,若不是今日賀顧提及,她怕是都不記得當初有這么一茬了。 畢竟當年言眉若死了,賀南豐扶正她做了新夫人,府中下人都忙著巴結她,有些事根本不需萬姝兒親自吩咐,便會有人摸著她的心思先去做了。 至于現在,整個侯府都歸她管多年了,她又哪里能記得那死了多年的短命鬼言小姐,有些什么嫁妝? 這便一時沒答上話來。 賀老侯爺眉頭皺得更緊:指使王管事,要走眉若嫁妝真有這種事? 賀顧上輩子在親爹面前,十分別扭,言大小姐去世后,他心里惱恨母親尸骨未寒,賀南豐就迅速扶正妾室,一看他和萬氏膩歪賀顧就反胃,更是一句話也不愿再同他說,父子倆見了面,也只有陰陽怪氣,橫眉冷對。 至于受了委屈,那更是硬著頭皮,打落了牙齒也要和血吞,示弱是不可能示弱的,打死他也不可能示弱的。 賀顧原不信賀南豐什么也不知道,只以為,他就是一心護著萬氏罷了,誰知,直到賀老頭過世,賀顧才發現,他可能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萬姝兒在他心里,沒準始終都是嬌嬌弱弱一朵出水白蓮。 賀南豐大半心思,估計都用在鉆營朝中的差事上了。 征野回來的很是時候,他捧著一個小小的紅木匣子,氣喘吁吁的跑進了正廳。 賀顧接過匣子,淡淡道:爹若不信,一看便知。 汴京城里幾家鋪子文盛書坊、興安綢緞鋪、珍客樓其他的姑且不論,單這三家,每一個都是日進斗金,這些都是當年娘從言家帶來的陪嫁,也是娘親自置進蓉兒的嫁妝單子里的。 除此以外,這匣子里,還留著當年娘出嫁時的陪嫁單子,張張字據清明,皆有言家賬房印信為證。 賀老侯爺面色風云變幻,他猛地站起身來,兩步沖到賀顧面前奪過了那個匣子,打開匣子翻出里面泛黃的紙張來 當初他與言大小姐,是兩家長輩早早定下的親事,言眉若是言老將軍獨女,陪嫁十分豐厚,底單字據都足足有一摞厚。 賀南豐嘩啦啦的翻著,越看胡子抖得越劇烈。 半晌,他的目光終于頓在了最后一張上 果然是言大小姐親筆所書剛給賀容置了一半的嫁妝單子。 賀顧等他看完,才淡淡道:如今我也只剩下這些單子,這些田莊鋪子的契書,早就到夫人手里去了。 賀南豐緩緩轉頭看向萬姝兒,面無表情的一句一頓問:你就沒什么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