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賀顧眼睛一亮,忙道:長得好看? 征野點頭,有點好奇:怎么了? 賀顧道:如果只因為一個女子生得好看就喜歡她,這算喜歡嗎? 征野沉默了一會。 賀顧見他不說話,不免有些著急:你怎么不說話? 征野問:只有長得好看這一點么?爺就沒有什么想和她看月亮,想和她一起逛花燈會之類的想法嗎? 賀顧神色有點古怪,他沉默了半天。 直接說想和人家睡覺也太下流了還容易顯得自己像個會始亂終棄的渣男,賀顧琢磨來琢磨去改了個說法,開口小聲問了句:那想讓她給我生孩子算嗎? 征野: ? 第8章 征野此刻畢竟也只是個半大少年,就算對日后娶妻成家有過些許期冀,也實在還沒像賀小侯爺那樣,連生孩子都想到了,他撓了撓頭,道:應當應當算吧?既然要生孩子,那肯定是要結為夫妻了,爺這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 他頓了頓,突然想起世子爺如今搞不好還要被拉去做駙馬,霎時恍然大悟 難怪他這些日子總感覺世子爺不太對勁,原來是他已經有了心儀女子,萬一他和長公主的婚事真的成了,世子爺與心上人豈不是注定今生無緣了? 征野瞬間就腦補出了個郎有情妾有意無奈天意弄人、有緣無份的苦情劇本來。 看賀顧的眼神也瞬間同情了許多 世子爺真是太可憐了,長這么大征野頭一次見他如此在意男女之事,不想這么快就要被棒打鴛鴦了。 只能寄希望于兩日后,侯爺帶著世子爺進宮,真的能推了他與長公主的婚事。 征野表情風云變幻,賀顧卻壓根兒沒注意到他,他腦子里全是剛才征野肯定的那句既然要生孩子,那肯定是要結為夫妻了。 他們此刻行在侯府后花園的游廊里,賀顧抬頭望著青磚黛瓦的院墻那邊,伸過來的一從開的嬌艷俏麗的紅杏,腦海里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了那日街上長公主清麗殊艷的側臉來 若是能做她的夫君,做駙馬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那些夢,也不算什么大不敬了吧? 兩日后。 要進宮面圣述職,賀老侯爺自然是分外重視,特意起了個大早不說,又吩咐下人選了件顏色素凈、紋樣低調的衣裳,再將他那把分外得意的美髯好生修剪了一番,這才整衣出發。 誰知到了府門口,見了賀顧,才發現兒子竟然比老|子更上心。 賀顧雖然常著藍衣,今日這一身,卻能看得出是格外用心打扮過的。 賀小侯爺額系一條純白云紋抹額,身上寶藍色錦衣衣底繡著文竹,外罩一件淺色綢布披褂,束的緊緊的腰帶勾勒出少年人勁瘦有力的腰身,下墜一塊通體瑩潤的純白羊脂玉佩,愈發顯得他氣質溫華,卻又不失貴氣。 賀南豐當即愣在了原地。 恍然間,他竟仿佛看到了當年初見時,女扮男裝英氣勃勃、不輸男子的發妻賀顧的親娘言大小姐。 賀老侯爺想起早早亡故的發妻,心里不由得嘆了兩口氣。 言大小姐雖然逝世多年,他卻并不曾忘記發妻,午夜夢回還偶爾會想起她,也是因著她的緣故,這些年來賀顧便是再怎么忤逆,他也不曾真的對大兒子有過什么實質性的責罰。 賀顧卻不知道他想起了生母,父子倆上了馬車,他見賀老頭盯著自己,臉上神情古怪,還以為他是不愿意違逆圣意,又反悔不想推拒這門婚事了,若是換在之前他肯定要開口冷嘲熱諷一番,只是現在賀老頭如果反悔了,倒是正好合了他的意。 馬車穿過汴京繁華街市,很快到了第一道宮門前,宮中不能行車輦,賀顧跟著親爹賀老侯爺下了馬車,就見到一個青衣內官早早等在宮門前,見了他們連忙上來笑著行了個禮,道:咱家奉圣上之命,在此等侯侯爺已久,喲,這位便是賀世子吧? 賀南豐在朝中任武職,卻并不是那些不通人情世故的粗人,相反還十分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便是對著宮中宦官,也從未流露出過一點輕慢意思,更何況,這位還是皇帝的貼身內侍之一。 圣上竟然特意派了他到宮門前接自己,想必這次他承河平亂的差事,辦的是十分叫圣上滿意了,賀南豐心中高興,拍了拍賀顧肩膀,笑道:正是犬子,顧兒,這位是陛下身邊的王內官。 賀顧從善如流的道了聲好,王內官卻抬手揖了揖,他臉上笑容飽含深意:小侯爺日后造化大著呢,咱家一個下人,可不敢當小侯爺一聲好,二位爺,快上轎吧。 王內官話里有話,賀南豐也是個人精,立刻聽出了不對,暗想壞了,陛下不會是已經打定主意,給長公主定下賀顧了吧? 兩人換轎進了宮,在皇帝的攬政殿殿門前侯了短短不到一盞茶功夫,王內官就從殿內走了出來,低聲道:二位爺,請吧,今日皇后娘娘也在,小心言語,莫要沖撞了娘娘。 賀南豐連忙應是,帶著賀顧踏進了殿門。 攬政殿是皇帝批閱奏折、召見大臣常在的宮殿,賀南豐不是第一次來了,卻仍然覺得手心有汗,十分緊張。 賀顧卻與他相反,上輩子為了太子的皇位,什么逼宮、皇子內斗,他沒少摻和,這萬人之上九五至尊的居所攬政殿,他卻在這里殺進殺出了不止一回。 想想他實在是個冒犯了裴氏皇家天威的不詳之人,無怪有人跟太子嚼舌根,說什么賀子環屢舉重兵進犯內庭,雖為陛下故,然擁兵必自重、陛下養虎為患,須得分外留心,太子就立刻信了,后來又斥他已生鷹視狼顧之相,實乃不忠不順之臣給他安了莫須有的罪名,剛一坐穩皇位就立刻重新扶植了其他心腹,卸磨殺驢了。 賀顧跪在殿下,腦子正在走神,也沒太在意賀老侯爺和皇帝在說什么,直到他聽得上面的皇帝忽然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這便是你那此次承河平亂、擒下逆賊的大公子嗎?不錯,小小年紀隨父從軍,有孝心,擒了逆賊立下這份戰功,有武勇。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看看。 賀顧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賀老侯爺已經在他耳邊低聲道:還不快抬頭?圣上叫你呢。 賀顧這才收斂了剛才已經飛到九霄云外的心神,抬起了頭,他十分規矩,雖然抬頭卻仍然垂著眸子,不曾直視圣顏,沒有一點逾矩。 皇帝笑了笑,聲音聽起來十分愉悅,道:不錯,果然是少年英杰,賀南豐,你這兒子生的不像你,倒有幾分肖似你岳父言老將軍啊。 賀老侯爺連忙道:岳父一生征戰沙場,鐵骨錚錚,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犬子雖然尚且年少,還未及弱冠,但他日若能有他外祖父三分忠勇,可以為陛下盡忠,我這做爹的也無他求了。 賀南豐這話順著皇帝的話茬,卻話里有話,他不曉得皇帝如今知不知道,皇后給長公主選駙馬要走了賀顧的生辰八字和畫像,在皇帝面前話不可說的太白,也只能如此旁敲側擊的暗示。 皇帝卻似乎沒聽出他言外之意,只看著賀顧笑了笑,道:朕聽說你文章師從戶部尚書王庭和王老大人,王大人可是先帝惠和三十四年的探花,他學問精深,你既能得他指點,想必不僅武藝好,文章應也不差吧? 賀顧頓了頓,他也知道如今這位陛下十分愛才,若是答的太好,萬一皇帝生了惜才之心,他和長公主的婚事怕是就黃了可不能太出風頭。 想及此處,賀顧面露難色,遲疑道:草民愚鈍,只是幼時有幸得了老師開蒙,文才也只平平,平日亦不敢以老師弟子自詡,深怕給他老人家丟人。 他此話一出,賀南豐在旁邊先愣住了 賀顧一向性子直,往好了說是少年意氣,說難聽點就是張揚,從來不知鋒芒內斂,他也是想到這一點,才會生了這一計,誰知今天需要他展露才華,這小兔崽子卻不知道錯了哪根筋,反倒謙虛起來了? 皇帝聽了賀顧的話,也不由得失笑道:長陽侯,你這兒子小小年紀,說話卻和老大夫們一樣,怎么這樣小心謹慎、老氣橫秋? 賀南豐干笑兩聲,胡子下的嘴角隱隱抽搐。 賀顧,朕來問你一個問題,你需得好好回答,若是藏拙,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朕要是發現,絕不輕饒。你聽到沒有? 賀顧背脊一僵,只得叩首道:是,草民知曉。 皇帝沉吟片刻,接過了旁邊皇后遞給他的茶盞,輕抿一口,這才緩緩道:你年紀輕,朕也不為難你,便問你一個簡單的,你名為顧,朕問你,這個顧字何解? 賀顧一愣,他本來還在發愁,猜皇帝要問他四書五經、還是治國理政之道、又或者是要他做辭賦,雖然答的太好怕被皇帝列進以后當牛做馬給裴家江山賣命的名單里,但若是太差,想來皇帝也不會給愛女找個草包駙馬,要拿捏準這個度,實在不易。 但他卻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沒頭沒尾問這么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這問題的確不難,但是答得好與不好,如何界定,皇帝究竟是什么心思,卻也著實難猜。 賀顧垂眸想了半天,緩緩道:草民謹對,《說文》有云,顧者,環視也,父親為草民取了這個顧字為名,是希望草民收斂性子,行事需得三思而后行,多思多想,不可魯莽冒進。 皇帝輕聲笑了笑,道:還有呢? 賀顧抿了抿唇,又道:顧字也有看顧,觀察之意,草民母親早逝,只留下一個幼妹,父親軍務繁忙無暇顧及meimei,她只得我這個親兄長照拂,草民也會謹記這個顧字,常懷孝順父母親眷、照顧弟妹之心。 他說完叩首道:草民才疏學淺,沒有什么經義精深的見解,答得不好,請陛下 然而賀顧話沒說完,皇帝卻哈哈大笑,道:哪里不好,男子漢頂天立地,照拂家眷、提攜弟妹,孝悌之義,人之大倫,朕看沒什么不好啊,賀世子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語罷又道:往日朕還聽說過些流言,說長陽侯家的大公子忤逆父母,然今日見了你,卻并非如此,可見流言不可盡信,你過來。 賀顧一愣,還以為聽錯了。 皇帝叫他過去,過哪里去? 他微微抬起頭,就看見皇帝正在殿上笑著看他。 皇帝如今歲數還不算大,正值壯年,他雖然臉上已生了皺紋,卻仍能看出年輕時就生的溫潤儒雅,笑起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當真是沒有一點架子,難怪底下的人都說這位皇帝是位仁君了。 皇后一身朱紅色宮裙,也正笑著看他,只是她雖然臉上帶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不知為何,她面色似乎隱有擔憂。 忠祿,你去把這次西山圍獵,內務司給朕新做的那張上好的角弓拿來。 剛才接他們來的那位王內官低聲應是,沒多久果然取來一張大弓,恭敬的奉到皇帝跟前。 賀顧還在猶豫,該不該上前,皇帝卻已經接過了那張大弓,走到跪著的賀顧面前,道:賀世子起身吧,你既是長陽侯府有冊印的世子,日后也是要襲爵的,算是朕的臣子,不必以草民自居,稱臣即可。 賀顧一愣,只聽到那句是朕的臣子,瞬間感覺手心一冷,暗道完蛋,他和長公主的婚事是不是黃了? 萬萬沒想到上輩子想推死活推不掉,這輩子答了個讓人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的題,反而給攪黃了。 賀顧喉嚨發干,只能站起身來,強笑道:臣謝恩。 現在就謝恩,還太早?;实鬯坪跣那槭趾?,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張角弓足足有十石之力,朕聽說你騎射功夫在京中年輕子弟里數一數二,不如試試這張弓?若你能拉的開它,朕便將它賜給你。 賀顧: 他心道我又不想要你的弓,我只想要你女兒??! 然而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口,賀顧只能接過那張角弓,這弓一入手就沉甸甸頗有分量,弓把不知用什么動物的皮細細包了一層,手感十分好,果然是張好弓。 然而賀顧還抱著皇帝會愿意選他坐駙馬的希望,他覺得剛才皇帝已經表現的對他很有好感度了,應該不會因為他無能怪罪他,反倒他要是太有能耐 到嘴的長公主怕是就要飛了。 想來想去,便微微蹙著眉演技逼真的拉了拉那張弓 只拉開了一小點。 賀顧又拉了幾次,假模假樣的表演了一個使出了吃奶力氣也沒拉開弓,十分懊惱的愣頭青形象,跪下沮喪道:臣辜負了陛下的期望,臣叫陛下失望了,臣有罪! 旁邊親眼見過這個小兔崽子不止一次拉開十石之弓的賀老侯爺: 皇帝的表情果然有些失望,卻并未苛責,還是笑了笑道:罷了,你才十六歲,未及弱冠,力道未開也正常,日后或許也能拉開這弓,這把弓朕還是賜給你。 賀顧叩首道:謝陛下賜弓,臣必好生愛惜,爭取早日拉開,不辜負這張好弓。 皇帝點頭,轉身回到了御案前,他坐下身來,忽然轉頭看著旁邊的皇后,微微點了點頭。 皇后似乎一直在等他這一點頭,松了口氣,開口道:賀世子,本宮有一件事問你。 賀顧心中一動,給長公主選駙馬的正是皇后,她是不是要問這個? 今天這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賀顧心跳微微加快,道:臣在。 想必你也知道,本宮這些時日在給本宮的長公主選駙馬,本來前些日子看到你的畫像,本宮很 她話沒說完,皇帝就在旁邊干咳了一聲,皇后只得頓了頓,道:本宮覺得你甚好,只是我聽聞兩日前,有人見世子出沒于京中那些花街柳巷,你為何要如此??? 皇后說到后面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看著賀顧,一副惋惜神色,就差把卿本佳人,奈何作賊寫在臉上了。 賀顧一愣,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剛才皇后蹙著眉了,心道幸好皇后性子直,還愿意問他,否則要是莫名其妙背了這口黑鍋,害得他沒了媳婦,他一定把言定野皮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