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翡有些疲憊，您有話就直說吧。

    吳卿儀左右看了看餐桌上的人，剛想讓吳晴領著宋眠玉去客廳喝點茶，蕭如翡便先開口了，都是一家人，沒什么避諱的，眠眠懂事，不會往外說的。

    宋眠玉：不！我并不想聽！

    其實他是真的不想聽，他才不想知道這些豪門秘事呢？知道的太多了沒好處。

    蕭如翡都這么說了，吳卿儀也不好再讓宋眠玉離開，本來就是求他呢，再讓他的人出去，豈不是打他的臉？

    既然話都挑明了，吳卿儀索性攤開了說，你舅舅說，現在只有你能幫他，如果你不幫忙，吳家就得破產。

    你是怎么想的？你舅舅到公司找你你也不見。

    她說著說著就帶了情緒，最后一句話更是帶著明顯的責備。

    蕭如翡皺眉，態度認真而嚴肅，我一分錢都不會投。

    吳晴和宋眠玉都倒吸一口涼氣，太直接了。

    憑吳晴對姑姑的了解，她現在一定炸了，而憑宋眠玉對蕭如翡的了解，嗯，不愧是你。

    吳卿儀沒想到自己都親自來說了，他還會拒絕的那么直接，頓時臉上就有點掛不住，可是求人的姿態必須放低，哪怕她是蕭如翡的母親，就那么堅決嗎？如果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請求你呢？

    吳家就是個無底洞，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往里砸錢，做這個冤大頭。

    蕭如翡說，破產是最好的結果。

    宋眠玉：哦吼！天涼王破！冤大頭？這詞兒怎么那么耳熟??？

    宋眠玉覺得這場談話堪稱談判，配上這張大餐桌就更有內味兒了，眼下這場談判很顯然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吳卿儀已經極力壓住自己的情緒，聽到破產倆字兒從蕭如翡嘴里那么輕飄飄的說出來，還是沒壓住，吳家破產對你有什么好處嗎？你就那么盼著我家破產？那里面有我的股份！你就一點也不為我考慮嗎？

    蕭如翡抬眸看著她，你有多少股份，我補錢給你。

    其實他真的不明白，母親到底為什么對吳家的股份那么執著，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道補貼給吳家多少錢。

    吳卿儀冷笑，補錢給我？你說的可真輕松??？那是你外公一輩子的心血，你就忍心看著它毀掉？

    蕭如翡很平靜的問：一輩子的心血？靠賣女兒經營的心血嗎？

    你說什么！

    我說錯了嗎？

    蕭如翡冷冷的看著她，目光銳利的像一把劍，能把人刺穿，當年你為什么跟爸爸結婚，你自己清楚。

    這句話猶如一根引線，徹底把吳卿儀心頭的怒火點燃，她猛地站起來，身后的座椅跟地板摩擦，發出巨大的聲響，你閉嘴！難道這怪我嗎？我有什么錯？

    蕭如翡沉默的望著她，眼睛里潛藏著巨大的失望，他站起來，注視著母親的眼睛，用近乎悲哀的聲音說：不怪你，怪我，怪我不該出生，怪我天生背負著蕭家的未來，所以你們想讓我死

    你住口！

    吳卿儀驚恐的睜大眼睛，聲音尖利，猛地把酒杯砸向蕭如翡。

    啪的一聲，酒杯砸落在餐桌上，玻璃碎片飛起來，宋眠玉和吳晴都下意識的后仰著躲了一下。

    只有蕭如翡一動沒動。

    玻璃擦過他的臉，在他眼睛下面留下一道血痕。

    紅酒潑在他身上，白色襯衫被紅色液體染了，也打濕了他的額發。

    宋眠玉：就很禿然我當時害怕極了

    這就是豪門撕逼嗎？

    我的天吶，他們今天真是和諧的一家。

    第42章 一切都會過去的，蕭如翡。

    吳卿儀全身發抖，巨大的恐懼淹沒了她，所有的憤怒、激動猶如野火般退去，冰冷的恐懼感滲入四肢百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

    當年的事，蕭如翡竟然知道了。

    她和蕭程自以為天衣無縫，這些年來也默契的對那件事閉口不提，沒想到蕭如翡竟然已經知道了。

    咄咄逼人的女人瞬間失去力氣，搖搖欲墜，盤發散落耳畔，襯著她蒼白的面容，越發顯的狼狽。

    她踉蹌著后退幾步，不敢直視蕭如翡，幾乎是落荒而逃。

    蕭如翡剛才說：你們想讓我死

    這是什么意思？

    吳晴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看著滿桌狼藉和搖搖晃晃上樓的姑姑，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

    宋眠玉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兒，而他對血的味道最為敏感，蕭如翡受傷了！

    蕭如翡！宋眠玉起身，掰過來蕭如翡的臉，他眼下的傷痕約有兩三厘米，離眼睛那么近，如果玻璃扎進眼睛里，后果不堪設想。

    宋眠玉沖吳晴喊：快去拿醫藥箱！

    不用。

    蕭如翡低聲開口，雖然臉被宋眠玉雙手捧著，卻垂下眸子不愿看他，宋眠玉，請你先離開一下，好嗎？

    宋眠玉愣住，沒想到蕭如翡會讓他離開，還是用這樣嚴肅的語氣。

    他有點難過，可也尊重蕭如翡，或許蕭如翡不想讓人看到他那么狼狽，又或許，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自己。

    吳晴找傭人去拿醫藥箱。

    宋眠玉最終還是聽蕭如翡的話，默默上樓，想去他們之前住過的房間待一會兒。

    我天生背負著蕭家的未來，所以你們想讓我死

    宋眠玉想起蕭如翡說的這句話，還有蕭如翡當時的表情，一瞬間，一個很不好的猜測從他腦海中閃過。

    蕭如翡的父母，曾經想殺死他嗎？

    宋眠玉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怎么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

    蕭如翡是獨子，蕭家父母沒理由不愛他、不疼他，可事實又確實如此。

    即便不疼愛他，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宋眠玉陷入迷茫，一路慢吞吞走到他們曾住過的屋子，門沒上鎖，他按上門把手輕輕一擰就開了，正準備推門進去，樓下突然爆出一聲巨響。

    比吳卿儀剛才砸酒杯的聲音還要大。

    緊接著又是一聲！

    宋眠玉連忙往樓下跑，吳卿儀是不是瘋了！這個瘋婆子！他跟她拼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負蕭如翡，就是不行！

    噔噔噔跑到樓梯拐角，他卻頓住了，樓下只有蕭如翡一個人。

    蕭如翡站在那里，腳下是一地碎片，紅酒流了一地。

    他砸了一瓶紅酒。

    宋眠玉的心一陣抽痛。

    原來他讓他離開，只是想發泄一下。

    這個人，就算是發泄情緒，也如此克制。

    克制的，讓人心疼。

    幾乎是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宋眠玉飛奔下樓，從蕭如翡背后將他抱住。

    蕭如翡蕭如翡

    他抱著他，喊他的名字，他想說你別這樣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蕭如翡已經這樣克制，一個被修養裝進枷鎖里的人，即便再憤怒，也只是躲在沒人的地方，摔了一個玻璃瓶子。

    他如果再攔著他，那是不是太殘忍了？

    宋眠玉一時悲從中來，眼眶濕了，他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替蕭如翡難過。

    他想，就讓蕭如翡發泄吧，不管怎么樣，有他陪著。

    這一刻，他所做的一切，都跟劇本里宋眠玉的人設無關，只是跟隨他的心。

    宋眠玉很清楚的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又好像沒多久。

    他感覺到被他抱住的人平靜下來，他雙手貼住的位置，是蕭如翡的胸口，那里已經不再那么劇烈的起伏。

    可心跳依舊是不正常的。

    是另一種砰砰砰的跳動，很快，仿佛帶著他們今天彈奏過的《加沃特舞曲》的節奏。

    宋眠玉覺得，蕭如翡應該去看看心血管科，他的心律有點失常。

    宋眠眠，你哭什么？

    蕭如翡轉過身來，他們瞬間就從宋眠玉從后面抱著蕭如翡的姿勢，變成蕭如翡面對著他，一手撫上他的肩膀。

    宋眠玉愣住，鼻尖一酸，兩只眼睛里的淚幾乎包裹不住，就要落下來。

    他覺得好丟臉，連忙低下頭。

    一低頭卻發現蕭如翡手里，正緊緊攥著一把餐刀！利刃陷入掌心的血rou，蕭如翡的手正往下滴血。

    他們腳下血水蜿蜒，早已經和紅酒交匯融在一起。

    宋眠玉勉強含住的眼淚一瞬間爆發出來，他抓住蕭如翡的手腕，你松手！你松手??！蕭如翡

    眼淚啪嗒啪嗒砸落在蕭如翡手上。

    混著蕭如翡傷口落下的血滴，一起落在地上。

    蕭如翡看著他。

    哐當一聲，餐刀落在地上。

    你什么時候攥在手里的？傷口好深宋眠玉捧著他的手，著急的喊人，吳晴！吳晴！醫藥箱在哪兒？

    吳晴早就找到了醫藥箱，只是剛才看到他們倆抱在一起，所以沒有過去，聽到宋眠玉喊她，連忙抱著醫藥箱跑過來。

    宋眠玉以前做替身經常受傷，處理傷口很有經驗。

    外傷要用消毒紗布、碘伏

    他手忙腳亂的翻找著，好幾次差點把醫藥箱打翻，然后小心翼翼的給蕭如翡擦拭傷口，消毒，動作比翻醫藥箱溫柔一百倍

    血止不住，怎么辦？宋眠玉低著頭，感覺自己要急出汗來了，小聲喃喃著，怎么辦？要不要打120？

    宋眠眠，你冷靜點，只是皮外傷，要打120得趕快。

    蕭如翡彎了彎唇角，要不然一會兒就愈合了。

    一點也不好笑。

    宋眠玉說，然后低頭繼續給他止血。

    用消毒紗布把他的手包起來，裹成了一個大熊掌，最后壞心眼兒的打了個蝴蝶結。

    蕭如翡看著自己右手上的蝴蝶結，很認真的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攥在手里的，也沒感覺到疼。

    他還沒有傻到自殘的地步。

    宋眠玉聽他這么說，心想這把餐刀不知道在手里攥多久了，心里更加難受，咱們回家吧。

    他以后再也不要回來了。

    蕭如翡說：好，回家。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恐怕沒法開車了，我打個電話，讓司機來接。

    不用。

    宋眠玉說，我會開車。

    你會？

    當然了！

    宋眠玉海豹拍胸，我都是成年人了，會開車很奇怪嗎？

    他拽著蕭如翡的胳膊就走。

    走走走，快點走，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兒破地方多待！

    一直到坐進車里，蕭如翡坐在副駕駛，宋眠玉坐在駕駛座，生疏的啟動車子

    蕭如翡說：要不還是我來吧

    你不相信我的技術？宋眠玉一臉靠譜，放心吧，我經常開碰碰車！

    蕭如翡：說真的，我更不放心了

    雖然宋眠玉看著不靠譜，但是上路后竟然意外的還行，開的挺穩。

    蕭如翡這才放心了。

    咱們找了醫院，先處理你的傷口。

    宋眠玉側頭跟蕭如翡說。

    雖然血止住了，但他并不相信自己的技術。

    蕭如翡沉思一下，問他：你沒發現一個問題嗎？

    宋眠玉：什么問題？

    他說完愣了一下。

    蕭如翡晃了晃自己受傷的手，你不暈血了。

    woc！

    宋眠玉反應過來，對??！我怎么不暈了！

    哈哈！我竟然不暈血了！

    他有點震驚，還有點興奮，又有點感慨。

    他是從爸爸去世的時候開始暈血的。

    過去了太多年，至今還記得那股撲鼻的血腥味，還有刺目的紅色。

    爸爸是跳樓自殺的，他得到警方通知，趕到的時候，人已經走了，躺在一灘血里。

    母親哭到崩潰，警察叔叔只能跟他確認，問他是不是家里人，他湊近看了一眼，當場就暈了。

    再醒來的時候，他就沒有爸爸了。

    宋眠玉醒來之后，一直想撞墻再暈一次，他不能接受，他只是睡了一覺，夢里還有爸爸呢，怎么醒來就沒了呢？

    從那時候，他就暈血了，還恐高。

    每次站在高處，總會想，爸爸就是這么跳下去的啊

    無邊的恐懼令他眩暈。

    唉

    宋眠玉笑了，過往種種在腦海中滑過，現在他不暈血了，時間果然可以沖淡一切。

    蕭如翡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宋眠玉側頭對他笑笑，一切都會過去的，蕭如翡。

    蕭如翡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么說，或許是在安慰自己，只是，他覺得此刻的宋眠玉跟往常有點不一樣。

    車子平穩的行駛。

    蕭如翡望向窗外，看到一個垃圾桶，能停下車嗎？

    宋眠玉問：怎么了？

    蕭如翡說：我要扔垃圾。

    什么垃圾非得在這兒扔??？宋眠玉嘴上那么說著，卻還是停下車，催促他，快點??！這里不能停車，一會兒交警叔叔過來了！我可沒有駕照！

    蕭如翡直接呆了，什么？你沒有駕照？你沒有駕照還敢開車？

    所以我讓你快點??！扔了趕緊跑！

    蕭如翡簡直無語，快速下車，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禮盒，扔進垃圾桶里。

    然后回到車里，走吧。

    他把精心挑選的胸針扔了，許多年前，他第一次接觸手工金屬制品，是為了給母親做一枚胸針做生日禮物，母親收到那枚胸針，甚至連盒子都沒打開。

    這次也一樣。

    他的心意，從來都不被人期待和喜歡。

    蕭如翡看著前方的路，眼睛的余光掃在宋眠玉握著方向盤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