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能給出的答案有限，這只銀壺解答疑惑的能力也有足夠的吸引力。在與老者對視的一瞬間，萊芙心中涌現出了許多問題即便是那些她分明能做出決定的、極其日常的問題，譬如明日在何時啟程，選擇哪條路，在銀壺能夠提供更有智慧的建議的暗示之下，她或許也會試著詢問一下。

    但是在戰斗中培養出來的對危險的直覺，讓她沒有急著開口。

    腰間的小布兜里，黑蛋震動了一下。自從在有了黑蛋之后，她能看到或是感應到一些以往沒法注意到的東西。

    萊芙眼前浮現出了許多黑色的人形的虛影，這些都是解惑之壺的一任任主人，他們一次次擦拭著壺面，提出了問題，神情從迷茫、驚喜、渴望或期盼，逐漸變成了猶豫和畏縮。解惑之壺幫他們避開了許多錯誤的選擇，于是提問越來越頻繁，那些人逐漸喪失了自己做決定的能力，在沒有明確的保證之前不敢采取一點行動，神情麻木呆滯，最終成了只會依照解惑之壺的指導行事的提線木偶。

    老者威嚴的、毫無感情的面龐上，涂上了一抹濃郁的邪異之色。

    游巫雖然不是邪巫，但從某種意義上也相當恐怖，在向顧客推銷商品的時候，游巫未必會提醒顧客負面效果。萊芙心道，她對麥妮有所畏懼，也不是畏懼得沒有道理。游巫傳說里雖然不乏虛構的成分，但是大體上把握住了與游巫交易的精髓所在游巫能提供異乎尋常的商品，異乎尋常的商品總會有異乎尋常的害處；在通過交易輕易地滿足欲望的同時，稍不留意就有陷入深淵的風險。

    萊芙用手指點了點黑蛋，那些黑影消失了，在她眼里，老者的神情也恢復了正常。

    虛影老者懸停在半空，一直沒有開口，帶著一股無法抗拒、讓她想要開口提問的誘惑力。

    壺先生，萊芙禮貌地鞠了個躬，謹慎地挑了一個她這幾日最為在意的問題，請問我現在應該以什么方式來提升戰斗力？

    虛影老者沒有很快作答，沉思的過程使得他即將要給出的答案顯得更為可信。過了片刻，他舉起鵝毛筆，開始在羊皮卷上書寫。

    騎士小姐并不魯莽，而是相當謹慎、相當克制呢娜提雅維達將萊芙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她之所以用解惑之壺當作禮物，只是為了防備萊芙記掛著這只銀壺，某一日會受麥妮的哄騙，現在看來，也許擔心是多余的。

    虛影老者運筆的速度減緩，終于停下了筆，正要將羊皮卷上寫著答案的一面展示給萊芙。

    突然想起來萊芙沖老者揮了揮手，拿袖子又在銀壺上擦了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并沒有那么迫切。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再見了，壺先生。

    虛影老者的百年都沒有運動過的面部肌rou抽動了一下，胡須翹了起來，甚至張開了緊閉的嘴像是要說什么，但還是很快縮成了一點，消失在銀壺中。

    娜提雅維達神情未變。

    萊芙將裝著小銀壺的盒子蓋上，然后又花了莉莉吃掉一根草的功夫，打量著盒子上的寶石，思索著：解惑之壺是送給她當禮物的，但是這只盒子算不算是禮物的一部分？

    思索完畢，她連盒子帶解惑之壺收到了系統背包里。解惑之壺占了系統背包的一個格子，而金盒子和上面的寶石則直接兌換成了貨幣，成了超出顯示范圍的數據的一部分。

    娜提雅維達，你送了我禮物，我也應該展現我的誠意。萊芙抬頭看著眼前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她對壺先生說有更重要的事情，除了想瞧瞧后者的反應之外，的確是有那么一件想要立刻做的事情的，紀念日，應該做一些紀念日應該做的事情。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81章

    什么叫做紀念日應該做的事情？娜提雅維達語氣微妙地重復了一遍萊芙的話, 我可以決定嗎？譬如將《屠龍手冊》上的事情連著做上好幾遍

    當然不行。萊芙差點就退縮了，但是一想到圣殿騎士的考核在前，一下子又鼓起了勇氣, 面龐染上一層緋紅，希爾頓團長說過, 我只憑著勝負欲, 只憑著想要升級的念頭，才選擇不停地去做任務, 才想要成為光輝圣殿騎士。但是現在，在勝負欲之外，我有了別的重要的動力，那就是娜提雅維達你，還有黑蛋

    她實在不擅長做這種表白, 每一個單詞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在發出聲音前，就已經被搞得一陣牙酸, 但還是努力說出來了。

    很動聽的情話。娜提雅維達瞇起了眼睛，像極了人類寫的故事里面，登徒子在始亂終棄之前說的甜言蜜語。騎士小姐說這些話的目的, 就是不想要成婚吧。

    我是真心的！目前我確實, 不太能接受成婚。但我們可以把成婚當成目的, 然后戀萊芙幾乎要自燃了，努力地說完了那個單詞，戀愛。進行以成婚為目的的戀愛，在這個階段互相了解, 互相磨合。我們還沒有戀愛的過程，就要成婚, 這樣搞得好像我只是因為孩子才和娜提雅維達在一起的這樣太奇怪了，對娜提雅維達，對我，對黑蛋都不公平

    戀愛嗎？很稀奇的用詞，據我所知，這是南國傳來一種說法，南國人在成婚之前普遍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而在德亞大陸的大部分國家，成婚的雙方也許在婚前并沒有相處過。似乎沒有理由使用南國的風俗，畢竟騎士小姐并不是在那兒出生的娜提雅維達提出成婚的要求，也并不指望萊芙會真的答應。這是她從人類那兒學到的一種策略，當要提出一個要求而不確定對方會不會答應的時候，不妨提出一個對方絕對不肯答應的要求。在對方在拒絕了后一個要求之后，就極有可能不太抗拒前者了。

    在娜提雅維達的印象里，騎士小姐對于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一貫是相當堅定而頑固的，就算是那個異想天開到有點可憐的屠龍念頭也是經歷了許多許多挫折才好不容易放棄的。這種頑固既會惹她生氣的，卻也是她喜歡的騎士小姐的一部分。即便不再對她有敵意，騎士小姐還是一貫會將她推遠，就像是她在面對其余人類的時候也要隔著一層什么，像是生怕兩人之間建立了一些割舍不掉的聯系。

    她已經做好了長期地應對騎士小姐的頑固的準備，沒有想到騎士小姐會主動提出改變關系。這既讓她欣喜，又讓她對未出殼的龍蛋吃味。

    原本很費力的事情，只是因為多了一枚龍蛋，突然就變得簡單了。

    她總是要被騎士小姐推開，而它是如此幸運，從誕生的時刻起，就與騎士小姐有了天然的牽絆。因為這一層牽絆無法被分開，騎士小姐才終于產生了要接納她、與她建立長期關系的念頭。

    騎士小姐會愿意靠近她，接納她，居然不是因為被她的身體吸引，而是出于對它的責任感。騎士小姐有意否認，反倒是確認了這一點。

    娜提雅維達適度地展露出了一點失落，道：不是成婚

    畢竟她都讓娜提雅維達生了一個蛋了，說出這樣的話，若是放在人類社會里，是相當不負責任的萊芙不敢搭腔。

    戀愛的話，可以提前做成婚之后會做的一些事情嗎？娜提雅維達眸光微閃。

    可以的。萊芙忙道，就像南國人那樣，將戀愛視為婚姻的預演，我很認同這種風俗，即便我只在那兒居住的時間不長

    娜提雅維達的眼睛亮了起來，繞著萊芙走了一圈，伸出一只手，落在了萊芙的領口，道：那么，我可以隨時隨地解開騎士小姐的衣服嗎？

    喂。萊芙抬起手來，打了一下娜提雅維達的手腕，換一個正常的問題。

    唔娜提雅維達收回手，欣賞了一會兒萊芙的表情。

    為什么呢？騎士小姐明明很想逃跑的，但是出于某些原因，努力地將自己釘在原地。

    不能隨時隨地的話，我可以找一個類似于南國情坡的所在，娜提雅維達神情無辜，仿佛依舊不覺得自己問了什么糟糕的問題，只是單純地在同萊芙商量規則，然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和騎士小姐一起，演練成婚之后可以做的事情嗎？

    萊芙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熱得能把蛋煎熟了，她早知道魔龍是缺乏羞恥心的，但是沒有想到魔龍竟會缺乏羞恥心到這種程度了。

    不，羞恥心是人類的產物。魔龍即便偽裝得再像人類，本質上也是一只野獸，是一種魔物，也許根本就不懂得害羞。

    在說上面這些話的時候，娜提雅維達的神情是如此自然，就像是在表達餓了進食、渴了飲水的需求，而不是什么邪念，在缺乏羞恥心的同時，卻沒有絲毫yin穢感，甚至意外地顯得格外的純真，

    這樣一來，倒顯得萊芙自己只在表面上嚴肅正經，故作懵懂，內心卻隱藏著齷齪的念頭。

    她也不是只了解戰斗知識，而對某些常識缺乏概念的人；在另一個世界，她也不只是一個游戲癡。在進入青春期之后，jiejie沒有絲毫避諱地解答過她對于身體變化的疑惑，并且找了許多圖文影像資料給她看。而在那時，作為一個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女，她當然不會滿足于jiejie給她挑選的資料，為了滿足好奇心，她就和同齡人一樣，在網上進行自學，因為年少獵奇心重，也涉獵過一些不那么普遍的領域，進行過相當深入的了解。

    在滿足了好奇之后，她的興趣很快轉到了別的方面。但是她此刻發現，在自學過程中的一些知識，居然依舊如此清晰地印刻在她腦海里，而且，圖文并茂。

    總之，對于娜提雅維達那么明顯的暗示，她只聽了一耳，就理解了內容，而且知道該怎么cao作。這足以說明她在實踐上雖然有所欠缺，但是理論儲備上毫不遜色。

    但是她不想要和娜提雅維達就這個話題進行下去，也不想展現自己的理論儲備。

    萊芙努力地壓抑住了想要逃離現場的沖動，掩著嘴輕咳了一聲，道：我要展現的誠意明天明天一早你就知道了

    騎士小姐剛才的提議，不是誠意本身嗎？娜提雅維達的手落在了萊芙的領口，試探著往下挪了兩寸，我可以摸這里嗎？

    娜提雅維達萊芙沒有動彈，只是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了娜提雅維達的名字。

    她知道如果魔龍真想要做什么，憑她現在的實力，是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的。這就是強弱差距太大引起，不能不忽略的處境。她的安全，她的生命，她對身體的支配，只能憑著魔龍的心意。而魔龍的心意并不是形狀固定的石塊，而是不具有實體的，無法預測和控制的東西。

    她就像是藏在一間用積木搭成的房子里的人，魔龍可以隨時進入，可以隨手摧毀這座房子。一開始魔龍確實是這樣的，會隨著心意對她做想做的事情。但是漸漸地，魔龍學會敲門了，只有得到她允許之后，才會將門縫推開一點點。

    萊芙于是稍微覺得危險的魔龍也沒那么可怕，門縫開得大一些也不會引起應激反應。這可以看成她和魔龍互相馴服彼此的過程，但也可以看成是魔龍單方面溫水煮青蛙的過程。等到有一天，她說不定會傻乎乎地相信娜提雅維達會一直敲門，沒得到她的允許不敢進來

    娜提雅維達略感可惜地嘆了一口氣，將手移到萊芙肩上，輕輕地將后者拉到懷里，道：騎士小姐說過的，可以擁抱。

    萊芙沒有動。

    騎士小姐的誠意，真是值得期待。娜提雅維達語氣里沒有一絲期待地說。

    這個夜晚，有點像是娜提雅維達在埃德村外，送了我許多寶石的那個夜晚。萊芙略微放松了身體，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環住了娜提雅維達的腰，我至今沒有想明白，那時候我們才認識不久，為什么要送我那么多寶石？

    她覺得那時的娜提雅維達頂多覺得她有趣，即便語涉彩禮配偶，也是逗弄她的成分居多。一開始分明錙銖必較，出借戈沙幣時要算上超高的利息，就連一枚鐵戈沙幣的零頭都不肯給她抹掉，很符合傳聞中魔龍吝嗇的性格。但是這樣一條魔龍，卻突然用寶石給她下了一場雨，這委實有些難以理解。

    我想要送騎士小姐禮物，但又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我幾乎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想送給騎士小姐禮物。娜提雅維達語氣里帶著一絲笑意，在那一晚，我看到騎士小姐在埃德村的那些人家門口留下金幣，即便他們在白日那樣糟糕地對待您，您始終記得他們曾經的恩情，并且愿意成倍地回報他們，為此幾乎花光您的第一筆賞金。我當時便想，這樣的人類小姑娘，一定得好好對待她啊。

    聽起來是在夸獎她知恩圖報被當面贊美，讓萊芙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