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種子已經埋下了。即便我沒有來這兒，我相信你們一定遲早會團結起來，然后逃出去的。萊芙看著伊萊娜沮喪的樣子，安慰地揉了揉后者的小腦袋，放心吧，有我在，我們很快就能出去的。

    你干什么？伊萊娜甩開了萊芙的手，瞪著綠眼睛，像是一只炸毛的貓咪，什么叫有你在就能很快出去？說出這種大話，你以為你是萊芙白嗎？

    我萊芙心中萬馬奔騰，艱難地維持著自己表面上的平靜。她當然以為自己是萊芙白不應該有以為，因為她就是萊芙白。但是麥妮已經警告過她許多次了，絕對不能在這些孩子們面前用真名，她雖然至今都不怎么明白麥妮的用意，但是依稀覺得這樣做很有必要性，于是將快要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地憋了下去。

    別拿那雙像死魚一樣的眼珠子看著我！伊萊娜語無倫次地說。話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大祭司曾經告誡過她許多次，拿別人的身體部位來開玩笑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但是偏偏伊萊娜天賦異稟，對于任何人或者東西，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在一瞬間想出無數句打趣的俏皮話，她平時還會控制著不說出口，但是在被萊芙的親昵動作嚇到了之后，便忍不住脫口而出。

    雖然后悔得心臟都開始痛了，但是伊萊娜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道歉的。反正一定已經開始討厭她了，即便是道歉也沒有用的，伊萊娜一邊想，一邊驕傲地昂起腦袋：總之，管好你自己吧。離我遠一點，如果不想像我一樣被討厭的話，就別和我搭話。

    曾經也有一個人這樣形容過我的眼睛。萊芙眨了眨死魚般的眼睛。

    怪物們揮舞著手中的長矛：已經到點了，下次想要敘舊，就再等十天?，F在，孩子們都回到自己的隊伍中去！

    啊，那你一定很討厭那個人。伊萊娜背轉過身子，眨掉了蓄在眼眶里的淚花。

    又成功地惹怒了一個剛認識的人，可真的有你的，伊萊娜。

    不，萊芙不知道是為了安慰伊萊娜，還是為了別的什么，我還挺喜歡的。

    *

    作者有話要說：

    龍：我沒聽見，再說一遍。

    肝：我挺喜歡的這個比喻。

    第119章

    在輪換的過程中, 牛小姐和她的手下并沒有露面。負責將萊芙等人送到牛小姐那兒的，是馬先生和他的手下。

    馬先生通體黑色，腦袋就和普通的馬腦袋一樣, 腦后長著長長的鬃毛，身上全是黑色的毛, 直立著, 前后四蹄變成了人類的手和腳。要區別馬先生和他的手下的七個馬怪，只需要看看衣裳就可以了。馬先生穿著上衣下衣, 材料不是頭發，而是寬松透氣的粗麻布。而其余的馬怪則只在腰間裹著一塊粗麻布。

    走，快向前頭走！一只馬怪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暴怒地叫囂著。

    馬怪比起羊怪的脾氣要糟糕上不少。

    好在是去牛小姐那兒，這一路它們不會打我們。一個少女對萊芙說, 畢竟不能耽誤了干活。

    果然，馬怪手里的鞭子已經舉了許久了，卻一直沒有落下來。

    三組人是按照羊、牛、馬的順序輪換的, 一個月三次輪換。經了馬先生手的孩子們，往往在換到羊小姐那里的時候就已經遍體鱗傷了。在羊小姐手下，與其說是養頭發, 倒不如說是養傷。養了十天傷之后, 就能到牛小姐手下干活了。牛小姐手下的一組人負責著這片草場上全部的活, 因此在送過去之前，不能再受傷。等到這組人幫著牛小姐干完活之后，就又要送到馬先生手中，滿足馬先生和馬怪們的虐待欲望。

    四個馬怪負責為牛小姐押送人, 馬先生和另外三個馬怪則押著在后面十日要給馬先生虐待取樂的孩子往相反的方向走。萊芙聽到身后不遠處傳來了孩子們痛苦的呻吟聲，但是他們叫得越厲害, 鞭子便打得越狠，馬怪們便笑得愈發猖狂。

    萊芙身邊的孩子們，對那些痛苦的叫聲早已習以為常。

    一個馬怪頗為艷羨地往身后望了一眼，接著陰測測地對送去給牛小姐使喚的孩子們說：很快，就輪到你們了。

    過了一會兒，萊芙身邊的姑娘忍著淚說：好在我們暫時能呆在牛小姐那兒。

    從羊、馬兩個怪物的長相可以推測牛小姐的長相，牛小姐的真實樣貌和萊芙推測出來的樣子八九不離十。她長著一只黃色的牛頭，牛頭上一對尖而彎曲的牛角，身體上覆蓋著油光水滑的黃色牛毛，四蹄化成手腳，手背腳面上也有毛。牛小姐身穿粗麻布裙子，因為常要踩在濕泥里，她索性赤著一雙腳。

    與身材纖細苗條的羊小姐和養尊處優長了一身肥膘的馬先生不同，牛小姐的身體上覆蓋著一層結實鼓漲的肌rou，那層粗麻布裙子絲毫無法掩蓋那撲面而來的力量感。

    而牛小姐手下的牛怪們，也是類似的長相，同樣非常強壯，但是都不及牛小姐強壯。

    萊芙很快意識到，為什么牛小姐和她的手下不常在輪換日出現，因為它們實在是太忙碌了。

    有兩個牛怪照管著火爐，隨時添柴加火；有兩個正在松土，播撒著上好的草種；而牛小姐則帶著另外三個牛怪運送四車物資進來，牛小姐領頭，四牛怪分別曳著一輛車的車轅。

    在四個馬怪將人送到的同時，牛小姐和三個嘍啰牛怪也將物資送到了。

    還愣著干什么？牛小姐渾厚粗礪的女聲傳來。

    除了萊芙、娜提雅維達、麥妮三人以及一位半個月前才來的少年之外，剩下的孩子們立馬上前去卸載車上的貨物。貨物在車上高高堆起，有一人多高，瀕臨車輛的裝載極限，萊芙懷疑若是這四輛車再結實再寬敞一些的話，牛小姐恐怕能在車上裝上十倍百倍的貨物。

    每個袋子里都裝得滿得不能再滿，每一袋貨物都需要至少兩三個孩子合力才能搬下來。

    牛小姐和三只嘍啰牛怪們也同樣搬運貨物，一邊搬，一邊觀察著有沒有人偷懶。

    輪換是在孩子們吃過早餐面包之后開始的，這一組人一來到牛小姐手下，就要忙著將貨物從車上搬到倉庫里去。在搬完貨物之后，火爐里的柴也燒得差不多了，需要添加。在添完柴之后，又到了準備中飯的時候了，于是眾人便取水的取水、架鍋的架鍋、揉面的揉面。下午則要松土施肥。松土施肥完之后，便又到了準備晚餐的時候在傍晚之前，眾人手頭的活便沒有停過。

    終于到了傍晚洗漱的時候，萊芙低下頭來，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這些天已經看了許多次了，但是當萊芙又一次看到水中那張臉，還是覺得不習慣。

    麥妮給她的還童藥產生的效果不止是讓服藥者恢復到年紀小一些的時候而已，除此之外還能根據服藥者的心意改變樣貌。在服藥之前，麥妮讓萊芙想象自己十二三歲時候的模樣，這并不是一句廢話雖然這對大多數人而言，的確是一句廢話。因為大多數人并不像萊芙那樣，擁有兩段十二三歲的光陰。

    她本該變成自己在這一個世界十二三歲的樣子。但萊芙因為這幾日對玩家和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念茲在茲，于是在吞下那粒還童藥的時候，想到的十二三歲時候的模樣，居然是另一個世界的。

    萊芙在這個世界的形象，和她設定的游戲角色的形象一樣。而游戲角色，又是根據萊芙在上一個世界中的樣子來設定的。這一個世界和上一個世界的她，五官幾乎一樣，只不過發色從黑色變成了棕色，又添上了一點異域風情，使得輪廓更加深邃一些而已。

    此時萊芙的頭發還是棕色的，年紀變小對面部輪廓帶來的柔化效果，同異域血統帶來的深邃感，兩者產生了微妙的交融，使得這張臉更像是上輩子她十五六歲時候的模樣雖然身體還是十二三歲的。

    不見天日帶來了臉色的蒼白與病態，自我封閉則在眉眼間添加了幾分陰郁這張臉雖然足以讓所有與萊芙熟識的人認出來是她本人，但是氣質的迥異也足以讓敏感的人一眼覺察，無怪乎娜提雅維達在看到她變樣之后會表現得如此驚訝。

    水花濺起，打破了水中的那張臉。

    騎士小姐。娜提雅維達纖細的身體下半截浸在水中，此時她是十二三歲的樣子，露出水面的部位還很青澀，像是等待綻放的蓓蕾。一向能很快進入角色的魔龍，這幾日一直認真地扮演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任著小姑娘的性，撒著小姑娘的嬌，每次和萊芙一起洗漱的時候還要在河中潑水，嘻著小姑娘的戲。

    三組人分時間段來洗漱。十二三歲的孩子早就開始怕羞了，他們既不愿在異性面前袒露身體，也不很情愿在不熟悉的同性面前袒露。好在這條河相當長，足夠孩子們少則二三人、多則五六人為一小組，每一小組占據一段不能與別的小組的人互相看到的水域。原本想要與萊芙一道洗漱的小姑娘很多，但是一聽說麥妮要來，便紛紛退避三舍，放棄了在這件事上纏她。而麥妮身為游巫，自然有不少凈體的巫藥和巫術可以免去洗漱這樁麻煩事，于是她就把這段水域留給了萊芙和娜提雅維達兩人，離開的時候眼神意味深長。

    萊芙知道娜提雅維達只要動一動念頭，就能把身上弄得干干凈凈，絲毫沒有像人類孩子一樣洗漱的必要性。再加上草場上的火爐雖多，但是不足以把河水變暖，她實在不知道娜提雅維達何必非要碰這冷冰冰的河水不可

    娜提雅維達又潑了一點水過來，打濕了萊芙的臉。

    萊芙在洗澡的同時，也把部分衣服帶了下來，在河中一并搓洗了。在又被潑了水之后，便站起身來，僵硬地說了一句：我洗好了。她將衣服擋在胸前，小步挪到了河岸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藏到了河邊的一塊大石頭后面，擦干了身上的水珠，接著又迅速換上了干爽的衣服。

    在整個過程之中，萊芙一直正面對著娜提雅維達，但是眼神偏偏一直能停留在后者的脖頸之上，同時也沒有將脖子以下任何不方便展示在人前的部位暴露在后者的視野之內。更詭異的是，不管娜提雅維達把石頭變走了多少次，萊芙每次都能精準地找到一截有著大石頭的河岸。

    娜提雅維達瞇起了眼睛，心道騎士小姐為了自己的羞恥心，果然能發揮出無窮的潛力。

    萊芙在上岸換上衣服之后，便如往常一樣，并沒有立刻離開。

    在兩人洗漱的那段河的河岸兩側，分別放置著四個大火爐。這四個大火爐自然不會是牛小姐安排人放的，而是萊芙偷偷搬來的，每次洗漱之前，萊芙都得趁熱搬來八個大火爐放在河邊烤著，才肯跟著娜提雅維達下水。每一次萊芙搬起火爐的時候，娜提雅維達都生怕一個不小心，那guntang的爐灰傾倒了下來，萊芙怕是要被燙傷，好在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娜提雅維達一直沒有得到一個給萊芙治傷的機會。

    娜提雅維達一開始以為萊芙這么做是因為自己怕冷，但是她很快發覺并非如此。

    萊芙洗澡的過程快得像是一只被丟入油鍋里的青蛙，只在水中蘸一蘸就出來了，在這個過程中居然還能順便把衣服給洗了。娜提雅維達則還需要多洗一會兒。萊芙會等到她洗好之后，再把火爐撤回到原來的位置。

    這些火爐是從牛小姐的那些寶貝牧草那兒搬來的，若是被牛小姐知道有人私用了火爐，怕是會立刻把罪魁禍首抽得皮開rou綻。好在洗漱的這段時間，怪物們都去吃晚飯了，無人看守。

    萊芙和其余孩子們說，她的朋友娜提雅維達生了病，不能受涼。萊芙的人緣一向很好，其余孩子們都答應了替她保守秘密。就連幾個慣常喜歡向怪物們報告伙伴動向來換取更多食物和更少鞭打的孩子，也不知怎么的轉了性子，居然也選擇了保持緘默，不上傳這個情報。

    娜提雅維達想了許久，才意識到萊芙怕她冷。這又是萊芙做的一件毫無必要的事，毫不必要的然而讓她心癢癢的事。

    唉，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見過魔龍噴火的樣子。一只會噴火的魔龍，千怕萬怕，恐怕冷是她最不怕的一件事情了。

    萊芙一直毫無必要地擔心她會死掉，毫無必要地擔心她會受傷，現在居然毫無必要地擔心起她會怕冷。

    但就是這些毫不必要的事，三千年來從未有人為她做過。

    魔龍堅逾鐵石的心臟，為了這些毫不必要的事，慢慢地軟了一點又軟了一點。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已經軟得不成樣子，恐怕萊芙只要肯低下頭掬兩把，就能把她的心完全掬在手心里。

    可惜萊芙似乎不想要，該怎么辦？

    萊芙伸手試了試水的溫度，岸上倒是很暖和，但是水還是太涼了。她這幾晚在夢里渣得愈發蕩氣回腸，為了能心安理得地睡個安穩覺，白天便搜腸刮肚地彌補。但是魔龍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她想破腦子也只想出了一條：剛生產的婦人抵抗力弱，若是受寒了容易生病。

    娜提雅維達在水中游了幾圈，身體在水中若隱若現，像一條纖細的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