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著吧，還挺有趣的。說不定，之后真的有一招有用呢。娜提雅維達比起萊芙來更早知道這所謂的《屠龍手冊》是個假東西。甚至在萊芙告訴她有《屠龍手冊》之前，她就隱隱約約猜到了有個類似的東西的存在。

    弱小的人類騎士，總會在強大的魔龍面前，露出一副穩cao勝券的樣子。騎士姑娘似乎壓根就沒有考慮過自己會被魔龍輕松地捏死這一點，而總是一副底牌在握的模樣。被逼急了也會緊張，但是在每一次任務之后，她總要自信滿滿地抽出一張王牌騎士姑娘在出王牌時的神態，幾乎要讓娜提雅維達以為她使出了什么必殺神技，結果卻總是像小貓撓手心一樣，只能讓她覺得可愛又可憐。

    如果不是因為手握著一本假秘籍，并且又對這本假秘籍深信不疑的話，恐怕也不至于這樣做吧。后來知道了這本秘籍的名字居然就叫《屠龍手冊》。娜提雅維達先是覺得弄出假秘籍來把可憐的騎士小姐耍得團團轉的人相當可惡，但是后來又覺得，如果沒有那本假秘籍，恐怕靠著騎士小姐那不解風情的小腦瓜，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出那么多種方式來撩撥她的。

    有用，你難不成指望著這本冊子有用不成？娜提雅維達，你就沒有想過，說不定真的有一本《屠龍手冊》是有用的，有人學了，真的能用來殺掉你萊芙念及自己在猝死穿越之前，正要熬夜打敗龍幽靈。按照一貫的流程，先在直播上放送，第二天剪輯攻略視頻。如果她來得及出那個攻略視頻的話，大約也會取一個類似于屠龍XX之類的名字賭上她在業界的信譽，這攻略真的能殺龍。

    您又來了娜提雅維達樂不可支地搖搖頭。

    明明是弱小的人類，卻要強撐著擺出一副要保護她的勁頭，這在娜提雅維達看來相當稀罕。雖然說在人類所編的故事中，總說魔龍愛裝出柔弱可憐的樣子來騙人，但是這種故事大約都是大人編造給小孩子看，嚇唬他們別同陌生人講話，免得被綁架拐帶的。強大的魔龍根本沒有對人類示弱的必要性，除非是為了有趣。

    在看了那些故事之后，出于好玩，娜提雅維達的確偽裝成柔弱的人類女子在人前出現過，獲得過幾個姑娘的嫉妒，也哄得過幾個人類男子的廉價甜言。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后，有的便向人告密來抓她，有的虛與委蛇想要從她身上刮下點錢財，有的則想要借助她的魔力來走捷徑。也有鳳毛麟角的幾個人類，能與她做普通朋友，但是在相處之中總也小心謹慎，畏懼多過友善；余者，在明了她無傷害之意之后，便存心利用她。

    三千多年了，萊芙還是第一個，非但不知道畏懼，反而時不時還會對她露出憐憫、同情、心疼的人，仿佛她是一個弱者一樣。萊芙也是第一個，會關心她疼不疼，會在意她難不難過，會記得她喜歡什么東西的人類。習慣了被恐懼、被利用、被依靠的魔龍，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被可憐、被關心、被保護的感覺。

    這種感覺太新奇了。

    然而娜提雅維達接著又發現，騎士小姐似乎只要遇見漂亮的人類姑娘，便也會這樣對待她們。娜提雅維達唯恐萊芙是因為她偽裝的人類身份才這樣對待她的，她甚至深深地嫉妒起了她扮演的人類。

    在將魔龍的身份明擺著告訴了萊芙之后，她的確又收獲了一段時間的恐懼和猜疑，但是當萊芙習慣了她的存在之后，居然本性不改地又來憐憫、同情、心疼起來她了。娜提雅維達才高興了一會兒，又覺得騎士小姐膽大包天在遇到魔龍的時候都敢這樣，如果碰上了別的魔物豈不是更加不可一世，指不定便傻乎乎地送死了，竟是越想越窩火。

    娜提雅維達最喜歡萊芙的地方，居然同時也是萊芙最惹她生氣的地方，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應該難過。

    總之我不會讓你不明不白地死了。要是遇到危險，大不了我護著你好了。萊芙深信沒有打不死的怪物，只有錯誤的攻略方式。她無法保證別的玩家不會發現打敗魔龍的辦法，但至少在與別的玩家對決的時候，萊芙不覺得自己會輸。

    娜提雅維達站起身來，點了點萊芙的額頭，用了一點力氣。

    喂，萊芙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如果不是扶上墻壁，幾乎就要摔倒在地了，做什么？

    娜提雅維達靠過來，兩只手放在萊芙兩側的墻面上，纖長的胳膊阻住了萊芙的去路：變得厲害一些吧，騎士小姐。你先得不被我欺負的能力，才能有資格說護著我。您現在這樣說，我只能覺得您是在勾引我了

    砰砰的敲門聲傳來，是客店中的伙計端著餐盤來給她們送訂好的晚餐。

    萊芙一縮身，這才從娜提雅維達肋下鉆出。

    兩人一同吃了飯，萊芙出去找客店主人要另一間房子住，娜提雅維達并沒有阻攔。

    萊芙點上油燈，展開黛博拉大人給她寫的信。

    白色的絹布上是熟悉的字跡。

    她先看了一眼結尾的日期，寫著圣殿歷九百三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日期很早，她并不覺得奇怪，畢竟這封信是隨同著圣殿給騎士團們的信一道出發的。

    致萊芙白：

    萊芙：

    南部的氣候如何？白天這樣熱，晚上這樣冷，你一定非常不適應。我上一次來南部的時候，此處還尚未建國，只有零散的部落。在德亞大陸最南邊，抵御著從托納大陸和?？思{大陸誕生的魔物，這里的人們生活得朝不保夕，卻保有熱情而包容的品性，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很想親自過來看看，既是為了見你，也是想看看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如何生活著。然而我被一些異端之徒拖住了腳步，各地紛紛傳來線報，說有一群人以詭秘之言蠱惑人心，挑動亂象。此時只是星星之火，不足為懼；然而多處皆有，則不得不慎重處之，否則恐成燎原之勢。我不得不擱置了手中的計劃，也改換了給你的下一樁任務。我會去往那些異端所在的一處，而你的下一個目的地則是有異端現身的下一處

    萊芙細看著，她恨不得把眼睛摁在了絹布上。這所謂的異端之徒能夠改變黛博拉大人給她下達的任務，既然這次能改變，也許之前就曾經改變過。說不定一開始那次她沒有按照原來的軌跡接到原來的任務，反而接到原先根本不存在的去小人國的任務，也正是受了這些異端之徒的影響。

    而能產生這種影響的，決不會是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而只能是玩家。

    既然黛博拉大人說起了多處都有這樣的人，這也就證明了其余的穿越者來到這個世界有挺長的時間，并且結成了團體，還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萊芙正要再讀下去，卻傳來來了砰砰的敲門聲。

    誰？

    是我，門外傳來了娜提雅維達的聲音，語氣里居然難得地帶著幾分羞怯，我是想問問，那本手冊上的事情

    萊芙正忙著看信，聽娜提雅維達提起西貝貨的《屠龍手冊》，覺得并非什么要緊的事情。

    她剛要起身開門。

    娜提雅維達聽到了她起身的動靜，忙道：不必了，如果是兩個人類的話，當面談這種話，是應該覺得不好意思的

    萊芙的心思全在信上，胡亂答應了幾句，最后只記得娜提雅維達說：既然騎士小姐覺得可以，那我就擅自

    *

    作者有話要說：

    已知《屠龍手冊》上的每一件事都必須完成，而且是按順序來的。

    第106章

    萊芙在意識到自己似乎答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時候, 娜提雅維達已經離開了。

    她于是繼續讀信。在提到異端之人之后，黛博拉大人并沒有細講那些異端之人做了何等壞事，又是如何蠱惑人心的。

    將這一回到南部的任務交給你之前, 我經過了許多斟酌。你不過才剛成為正式騎士；即便從你開始接第一個任務的時候算起，也還不到一年。在這種時候, 便讓你面臨如此殘忍的事, 是否合適？但是你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萊芙再一次看了一眼信件末尾的日期。十二月十五日，黛博拉大人寫這封信的時候, 她還在丹塞沙漠中的城堡里，無頭蒼蠅一般地找線索。黛博拉大人卻絲毫沒有懷疑過她任務失敗的可能性，就連萊芙自己都沒有這種自信，但是黛博拉大人卻像是早已預知到了任務結局一般。

    這種殘忍并非是指讓你面對強大的怪物，而是與同類為敵。我遇到過許多騎士, 無論多么邪惡的魔獸都不會消磨他們的斗志，但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對顯露人類形體的怪物動手。但是你做到了。

    我教給你的第三課是正義，我建議你在人類與非人類的沖突之中, 站在靠近人類的一側。我要教給你的第四課，則是人心。

    最可怕的不是怪物，而是人心, 最為脆弱也最為危險的人心。人心中充滿了各種欲念, 錢財、美色、權力、地位、名聲在這些欲念中的任意一種擴大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之時, 人心也會產生怪物。這些怪物藏得更深，如果不趁早斬草除根，還會產生出更多的怪物來。

    而審判人類之責通常落于世俗王室及官員之手，而極少數為害甚深的, 則需要通過圣殿剪除。

    一切像是安排好了一樣。如果你沒有經歷過這一次在南部的任務，也許我不會將剿除異端的任務交給你。為了避免恐慌,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除了你我之外，只有屈指可數的要員知曉。

    你的下一次任務如果成功，將有機會去到極北苦寒之境、圣殿中樞所在的路克非冰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如果你通過了圣地精靈的考驗，那么萊芙你就將成為這片大陸上最年輕的圣殿騎士。

    在你的下一次任務進行過程中，我將把只有圣殿騎士才能有的權柄之一交托于你我予你生殺之權，可越過世俗王室，自行審判；若遇到緊急情形，無須拘泥，便宜行事即可。

    愿你心如明鏡，不沾邪俗；心志堅定，不受動搖。愿你步履所及之處，便是正義所向。在你凱旋之時，我將在路克非冰原相候。

    黛博拉

    圣殿歷九百三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

    萊芙從椅子上起身，又將信重讀了一遍。她看到了路克非冰原和圣地精靈，便知道希爾頓團長和蘭斯說得沒有錯，她的確很快就要更進一步了。而且看黛博拉大人信中的口氣，給她發布的任務都是有特定用意的。黛博拉對于她的期望，恐怕還不止是讓她做到圣殿騎士這一步而已即便圣殿騎士對于在世的騎士們而言，可以說是能達到的最高地位了。

    如果這封信早點到來的話，的確是正好配上了萊芙在剛完成的任務中遇到的心結。就和黛博拉大人說的一樣，她在面對厲害魔獸的時候倒是不怎么知道怕的，但是出于對同類的同理心，在面對人形怪物的時候她的確會犯怵。這種心理障礙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幫她克服的，但是萊芙知道自己能做到，她之前能殺了獸化發狂的諾倫王子，在剛完成的任務之中也幾乎將利安德爾先生殺死她能做到，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應該這樣做。

    但是這封信來得稍晚了一些，晚于她得知玩家的存在。

    黛博拉大人口中的異端之徒，如果不是玩家，萊芙倒是會毫無障礙地讓自己打著正義的旗號去審判他們，如果他們的確作惡多端、罪無可赦的話，在緊張的局勢之下說不定也會奪去他們的性命這是圣殿騎士的權力之一。

    但是那些異端之徒如果是玩家，也即是與她一樣的穿越者，那便不同了。

    此刻萊芙的心中，還是會覺得，即便玩家和這個世界上的百姓一樣同是人類，但是玩家要比這個世界上的人類更加接近人類一點。要問為什么，因為只有萊芙和玩家們是真的，而其余的人，說到底都是虛構的。

    黛博拉在上一封信中所講的正義的天平此刻仍在搖擺。在上一次，左邊擺著人類，右邊擺著異族；在這一回，左邊擺著另一個世界上的人，右邊擺著這個世界的人。實際上人類和異族之別，對于萊芙而言可并沒有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的差距來得大。

    萊芙此刻經歷著身份的錯位。這個世界是讓她重獲新生的世界，她想要守護它；而另一個世界則是她的來處，即便她已經在這個世界呆了十七年之久，另一個世界還是深刻地影響著她的思維和處事模式。在這個世界的法則之中，圣殿賦予了她審判與生殺之權，圣殿所轄之地的所有人都認同這種權力；然而在另一個世界的運行法則之中，她并沒有審判同類的權力，也不可能把玩家傷害游戲角色這件事認為是罪。

    那架天平此刻偏向著另一個世界的人。原因無他，只不過因為萊芙與玩家們是同類而已。

    無關善惡，同類理所當然地偏向同類，這一點永遠不會變，除非那些同類深刻地冒犯了她。

    萊芙接著展開寫著新任務的信。

    第二天清早，萊芙在日頭未升起的時候便起身，如往常一樣，練了一會兒刀。洗漱畢，同娜提雅維達一同用了早餐，接著兩人動身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