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出書版) 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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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此時爸爸又接到電話,一邊說著一邊朝酒店前臺的方向走過去了,阿姨也跟在后面,兩人都背向大門口站著。陳見夏連忙趁機溜出門,剛一動身,余光里的那位年輕阿姨就無意轉了一下頭,看到了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腳下仍不停步,跑出了門。 旋轉門外冰天雪地,凜冽的冷空氣拯救了即將窒息的陳見夏。她把手貼在臉頰,guntang的皮膚下,血液仍在汨汨流淌,耳鳴轟響。 她深吸一口氣,昂首重新走進去,對著不遠處的前臺喊了一聲:“爸!” 年輕阿姨也轉過身,笑吟吟地看著她說:“這就是小夏???果然女兒隨爸,長得真像老陳!” 陳見夏的父親在一旁也笑呵呵地介紹:“這是我們單位財務,叫盧阿姨!” “盧阿姨好?!?/br> 陳見夏盯著眼前的女人,女人也溫和地看著她,就像沒看到她剛剛從大廳跑進跑出的行為一樣。半晌,陳見夏擠出了一點笑容。 不過她沒想到這位盧阿姨也和他們一起吃晚飯。三個人一起在鐵路局賓館附近的一家新開的沸騰魚餐館坐定,陳見夏父親一邊翻菜單一邊說,省城就是新東西多,一會兒灌湯包一會兒沸騰魚的,什么流行開什么。 爸爸和服務員點菜的時候,陳見夏就安靜地盯著塑料薄膜封存好的消毒餐具。她感覺到盧阿姨的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打量著自己,似乎期待她能抬起頭,給幾秒鐘的視線交流——可她始終垂著頭。 “見夏學習忙不忙?快期末考試了吧?”盧阿姨主動破冰。 “還有大半個月。一月十號考?!?/br> “振華競爭壓力大吧?你可是你爸的驕傲,在我們辦公室總提你,他們科長愛吹牛在我們單位都是有名的,你考上振華以前,滿世界吹的都是他兒子,這回可好,你成了咱們的狀元,你爸他們科長一下就歇菜了,再也不提,就跟自己沒生過一樣!” 盧阿姨說完就瞇眼睛自顧自笑了起來。陳見夏中考后的暑假不知道被夸了多少回,早就免疫了,這段話本身也沒什么有趣的,可盧阿姨的語氣十分輕松,暖暖的,笑起來還有虎牙,一下子就讓陳見夏覺得很親近。 她很想抗拒這種天然的吸引力。 “我女兒今年剛讀小學四年級,你可是她的偶像,你爸把你初中的筆記都幫我復印了一份,我打算給我女兒留著,讓她上初中了再用。你寒假回家了有空到我家去一趟,跟她談談心,偶像的力量最強大了……” 盧阿姨一直不冷場,卻也不聒噪突兀。 得體。 陳見夏腦子里忽然冒出這么一個詞。 盧阿姨積極營造和睦的氣氛,這和陳見夏重新進入大廳裝作剛剛到達的行為是一樣的——將尷尬默默消化,私下解決,也給自己留一點體面。 都是看不開的凡人,追逐利益,屈服于欲望;但有些人就能讓場面不那么難堪,有些人就會為了一張房產證撅著屁股相互扯頭發,將所有不堪入耳的謾罵通過手機話筒傳給外人聽。 陳見夏發現自己在內心默默做著比較。 一種自然而然、無法控制卻又大逆不道的比較。 這家沸騰魚的特色是在沸騰時將處理好的魚扔進方槽湯鍋,迅速蓋上玻璃蓋子,有時候魚沒有死透,還會因為神經反射而彈跳,旁邊的服務員就負責摁住蓋子,讓食客觀賞“大吉大利,富貴龍騰”。 那條魚掙扎的瞬間,陳見夏傻掉了,坐在旁邊的盧阿姨溫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說:“太殘忍了,別看?!?/br> 吃完飯之后三個人一起走出飯館,盧阿姨提議讓陳見夏休息一晚上,別著急回去學習,和爸爸去逛逛街。 “我就先回賓館了,張姐她們還喊咱們回去打牌呢,我先替你去頂一會兒,”盧阿姨一邊對見夏爸爸說話,一邊自然地把手搭在見夏的肩上,“你好長時間沒見到女兒了,爺倆好好說會兒話?!?/br> 聽到賓館里還有爸爸的其他同事們,陳見夏忽然松了一大口氣,松口氣的理由不能細想,她臉紅了。 “就你?他們鐵定打雙升,誰跟你一伙兒誰倒霉,”爸爸晚飯喝了一點白酒,臉膛紅亮,“你讓他們先打著,我去小夏宿舍看看,把吃的給她送過去,一會兒就回?!?/br> 盧阿姨親昵地拍了拍見夏:“說好了,假期去好好鼓勵鼓勵我女兒!” 盯著盧阿姨的背影,陳見夏說不出的解脫。 她是個溫柔得體的人,沒有距離感,十分親切,親切的人做出親切的肢體動作也很正常啊,比如幫男同事正一正領子什么的。 ……對吧? 賓館和見夏的宿舍距離很近,短短的一段路十分沉默,即使偶爾爸爸提起一個話頭,問的也都是成績、同學關系,聊不了兩句就斷掉。陳見夏一直都不是很清楚怎么和爸爸單獨相處。即使她和mama青春期碰撞更年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母女之間有著天然的親密,不像父女,越長大越疏遠。 其實相比mama,見夏更喜歡爸爸,mama毫不掩飾偏心眼,居中調停的往往是一旁看報紙的爸爸,姐弟倆因為搶東西而打架,也都是爸爸出面多買一份,從根源上平息爭端。小時候,每當見夏哭著問起“你們喜歡弟弟還是我”,mama的答案永遠是:“一天到晚凈想些沒用的,再哭,再哭你看我揍不揍你!” 爸爸則會平靜地說,哭什么,爸爸mama當然都喜歡。 就算心里知道答案,陳見夏也更喜歡愿意騙騙自己的爸爸。 陳見夏和收發室的宿管老師打了個招呼,領著他上樓。宿舍雖然小,但供暖不錯,陳見夏收拾得很整潔,爸爸略微坐了一會兒就要走了,臨走前把從家里捎的吃的留給了見夏。 “爸!” “怎么了?”見夏爸爸已經拉開了門,回頭看她。 “盧阿姨……”見夏囁嚅。 爸爸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只是微微的一瞬間,就恢復了平靜,等著見夏繼續問下去。 “盧阿姨說的是真的嗎?”她心念一轉,揚起臉笑了,“你在單位里拿我吹牛?” 見夏爸爸笑了:“那怎么能叫吹牛,我女兒比他們的都強,這是事實?!?/br> “那如果我沒考上振華呢?你們是不是……還是更喜歡弟弟?” “又來了,都多大的人了,”見夏爸爸啼笑皆非,“你弟弟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燒高香了?!鳖D了頓,爸爸又說道:“早點睡,平時也別學那么晚,省城學生肯定比你底子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照顧好自己。你媽也很擔心你,還老是說實在不行把你接回縣一中,反正在哪兒都能好好學?!?/br> “擔心?是想讓我回去輔導弟弟讀書吧?!币娤泥洁?,被爸爸拍在了頭上。 送走了爸爸,見夏愣愣地坐在床上回想,剛才閑聊時候爸爸說了一句,你媽最近總是睡不好,去看了中醫,這兩天來省城出差,正好給她買點西洋參。 陳見夏刻意忽略了自己提起盧阿姨時父親的反應,在心里重重地畫了一道線:爸媽還是恩愛的,毋庸置疑。 自欺欺人之后是如釋重負。陳見夏起身去拉窗簾,無意往樓下一瞥,看到門口路燈下站著一個人。 李燃。 少年呼著白氣,來回跺著腳取暖,站在路燈形成的橙色大傘下,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盯著她的窗子。 陳見夏心中溫柔得要命,像回了家。 塑鋼窗大部分被宿管老師用膠條封上取暖,留下半邊小窗用作平日通風,見夏想推開,窗子卻凍住了,努力一會兒后只能作罷,這才想起放在口袋里的手機。 吃飯時候她擔心李燃來電話被爸爸抓到,于是把手機關了;此刻看著緩慢的開機畫面,陳見夏心急如焚。 終于信號滿格,一連跳進來四五條短信。 “你同學給你回信了沒,周末去不去滑雪?” “我帶你去吧?!?/br> “我是說你要是覺得開口求了他,不方便反悔,那就跟他的團。他不帶你,我們就自己去?!?/br> “怎么關機了?你還生氣???你好勝心一點都不強,你是和平鴿?!?/br> “和平鴿和平鴿!” 陳見夏一腦袋黑線,瞬間不想搭理樓下那條喪家犬了。 第二十九章 人生海海 “你在這兒站多久了?” “二十分鐘吧,我看見你和你爸——那是你爸爸吧?我看見你倆走過來,就趕緊躲起來了,他走了才出來。本來想拿石頭砸你玻璃的,你住四樓太高了,我扔不上去?!?/br> 陳見夏拉著李燃離開門口的人行道,防止被收發室的宿管老師看到,不經意看見他還圍著上次自己借給他的那條化纖圍巾,心中一軟。 “我以為你還在生氣,怕你繼續關機不理我,所以就跑過來了。雖然不知道錯哪兒了,但是我錯啦,你什么都對?!崩钊夹ξ卣f。 陳見夏抬眼看他,心中和路燈一般明亮。 她喜歡他的坦然和直接,自己心中繞了十公里的一團亂麻,他只一步就能直線踏過。因為他自信篤定,所以可以坦然說出“怕你繼續關機不理我”的話,反而不擔心被誰看輕。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和陳見夏截然相反的人。 “你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陳見夏歪頭。 李燃嘿嘿笑著撓撓后腦勺:“我要是把錯處說一遍,你不又得生一遍氣?” 陳見夏樂了:“你說吧,我不生氣?!?/br> “你不就嫌我說你學習努力嗎,我知道你們這種好學生,明明努力,偏要裝自己是天生聰明,就怕誰說自己用功?!?/br> 發現見夏的神態又不對了,李燃連忙挽回:“但我、我那是逗你呢,我……” “我的確不聰明啦,”見夏笑了,也試圖像他一樣坦白,“但我也不笨,聰不聰明都是相對的,看跟誰比了?!?/br> 她用含著笑意的眼睛看著他:“比如和凌翔茜比學習,我就不聰明;和于絲絲比做人,我也不聰明?!?/br> “怎么又來……”李燃哭喪著臉,“能不提她倆嗎?” “不是不是,不是的,”陳見夏澄清,“我不是……我說真的。你說得對,我自卑,好勝心又強,見不得你夸別人?!?/br> “我沒夸過她倆???” “心里夸過?!?/br> “你講不講理??!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有你這么給我安罪名的嗎?” “閉嘴!”見夏霸道地一揮手,“我要跟你討論的是嚴肅的人生觀,不是小情小愛吃飛醋,你給我大氣點!” 幾秒鐘的沉默后,李燃哈哈哈的大笑聲幾乎驚落一樹的積雪。 陳見夏從沒和任何一個人講過那么多話。 “我沒有朋友?!彼荒_踏進綠化帶的積雪中,說出這樣一句開場白。 也不是沒有過一起牽著手去上廁所的伙伴,后來漸漸玩不到一起去了。陳見夏羞于對任何人承認,她內心是驕傲的,好勝的,瞧不起同學們的。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她看不上前后左右那些嘰嘰喳喳的男生女生,只不過偶爾展露冠冕堂皇的笑容,客套地說:“人各有志,條條大路通羅馬?!?/br> 然而青春期的好朋友并非陳見夏當初所以為的那樣“沒有存在意義”——因為,再懂事的少女也會有心事。 隔壁班那個高高帥帥的體育生又換了女朋友,是后桌那個齊劉海的漂亮女生,但他一定不知道女友喜歡用五顏六色的指甲挖鼻孔,鼻屎直接往桌底下抹;明明處處比弟弟強,為什么他可以買最新款的文曲星,她的愛華隨身聽都絞帶了mama也不愿意給她買個復讀機;英語老師總是針對她,指桑罵槐,說班里某些成績好的同學目中無人,不好好聽講,可明明就是這個老師自己一口鄉土發音,好好聽課才是坑自己呢…… 十幾歲的年紀,她竟把這些心思統統埋進了土里。直到遇見李燃,直到此刻,傾訴欲爆棚,無法抑制,陳見夏才驚訝于自己曾經的沉悶與克制。這么多年,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和李燃講自己的父母。講爸爸高考落榜,抬不起頭來,和大專生對象分手,經人介紹認識了初中文化的mama;講那通被李燃聽到的電話的原委,圍繞著奶奶家一套可能拆遷的老房子而起的曠日持久的難看戰爭;講她覺得爸爸其實不愛mama,講她看到盧阿姨和父親的曖昧時內心的震動與矛盾,講她終于懂得感情是多么混沌又模糊的事情,作為女兒她不齒這種對家庭的背叛,哪怕沒有實質性出軌,只是精神上的游移——但另一方面,她卻能像一個成年人一樣體諒父親寂寞的精神世界,甚至有些心酸…… 陳見夏語無倫次。 李燃張張口,似乎是要出言安慰,見夏卻揪住他的袖子,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說。 “趁我還有膽量講下去?!彼瓜卵?。 李燃輕輕點頭。 他們又走到了那條漂亮的老街,冬天商店關門很早,幸虧臨近圣誕節,行道樹都纏上了彩燈,建筑邊緣的射燈也沒關,童話般的溫暖光芒減少了幾分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