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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瞥一眼婉兒,大踏步走了進去,不過兩步工夫突然又停下來,扭頭看著站在門口目送自己的韋香兒:“香兒,你怎么不進來呢?” “妾是女眷,陛下是去理政的,把皇后帶上算是怎么回事?” “那……”顯看看香兒,又看看婉兒,皺起眉頭,“婉兒也是女人,怎么就跟朕一塊兒了呢?” 婉兒簡直無語,想再跟顯解釋一下自己的身份,卻被香兒搶先道:“上官才人是大行皇帝冊封的女官,況得太后授意協理政事,替陛下分憂?!?/br> “分憂?朕又不像先帝,身體好著呢!有什么好分憂的?”顯不悅拂袖,旋即又滿臉堆著笑,一雙眼里滿是邪氣,“朕的朝堂,從此怕是不需要婉兒了,朕的后宮可不一定……” “陛下!”韋香兒趕緊開口制止李顯,太后雖然人在上陽宮,可直覺告訴她,這紫微宮中耳目一定眾多。上官婉兒不過二十歲的小姑娘,居然得天后極致信任掌管政務機要,其在太后心中的地位絕是非同尋常。顯竟敢公然調戲她,怕是連皇帝的身份也擋不住太后的天威。 婉兒卻是處變不驚,語氣平淡到近乎冷漠:“群臣還等著陛下召見呢,請陛下盡快入殿落座吧?!?/br> 顯自討了沒趣,拂了拂袖,大步進了殿。 韋香兒仍是站在門口,不過目光已經落在了婉兒身上,想著自己勸了顯給她解圍,至少會有一點眼神交流,可婉兒頭也不回,跟在顯身后徑直進殿去了。 從李治駕崩到新帝登基的幾日里,太后未理過政事,積壓下的奏疏公文早已堆成小山,群臣需面奏的事務也空前繁多。婉兒還坐在原來的幾案邊,看著顯坐在原本屬于天后的那個位置上,斜倚著身子,懶懶地聽著下朝后立刻找到這里的裴炎奏事。 “陛下……陛下!” 看著昏昏欲睡的顯,裴炎快要心涼成冰,那個明大夫不知道怎么看的相,居然說眼前這個毫無皇帝氣概的人像太宗皇帝。 “哎?……哎……”顯終于被叫醒,沒耐心地看看裴炎,“我說裴相公啊,咱們天天朝會上見,有什么事不能在上朝時說,偏要下了朝來找我呢?還有外面的那些大臣,你待會兒出去的時候就讓他們回去吧,我今日乏了,不想陪他們胡鬧?!?/br> “這……”裴炎不知所措,看向頭也不抬兀自批著奏疏的婉兒,心下深深嘆了口氣。婉兒明顯是太后安插來的,自己也曾將她視作必須除掉的眼中釘,可如今看來,其君昏昏,身邊再沒一個有才能的人,自己這個中書令也是無可奈何。一天不到,裴炎就對這個新皇帝失望透頂,究竟能不能以諫正人,實在是難知底細,或許可以從婉兒身上入手。 裴炎服服帖帖地退下,又讓顯感受到了做皇帝的快感,得意地說著:“婉兒,你看到了么?朕才是真龍天子,這老東西,算得了什么?” “陛下龍威,自然是沒人比得過陛下的?!笨吞椎匦π?,說得對啊,他是皇帝,婉兒也不好不理他。 看婉兒笑得勉強,顯立刻湊了過來,趴在婉兒對面,搬開擋在眼前的公文堆,突然像是在賠笑:“還在生我的氣?” 婉兒摸不著頭腦,不過事實是顯微胖的身軀擋住她批奏疏的光了,執筆靜默,婉兒低低回了一句:“婉兒不敢?!?/br> “我開玩笑的,婉兒的才能有目共睹,我早在內文學館的時候就知道了!”顯十分篤定,從來沒這么認真說過話,“那時你是六哥的侍讀,天天跟著他回雍王府去,你看五哥的眼神也那么不一樣,我又拿什么比他們呢?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是朕了,是天下獨尊了,婉兒,我其實一直都……” “請陛下自重!”婉兒的語氣從未這么重過,顯說著就要拉她的手了,婉兒猛地擲筆縮回手,毛筆直直地落在案上,濺了兩人一身的墨水。 顯癡癡地看著袖子上的點點墨汁,似乎還暈著淡淡的香氣:“婉兒,我是真心的。政務交給宰相們來處理就行了,我想納你為妃……不,你想做皇后也行!” “婉兒沒有后妃之德,請陛下死了這條心吧?!蓖駜洪]起眼態度堅決,顯的神經質令她猝不及防,可他是皇帝,他要做什么,不是自己一個小小女官能左右的,這就是權勢的可怕。想起上陽宮里的太后,太后啊,你選擇把婉兒留下的時候,想過這宮里的明槍暗箭么? 顯低低地笑了,終于還是沒有強逼,看著她許久,自己轉身走了出去。 婉兒松了一口氣,能感覺到自己滿背冷汗浸濕衣衫。 從前在武成殿或是長安的紫宸殿值夜都是令人高興的事,可這一夜令婉兒感到無比漫長。滿腦子里都是太后和李顯,兩個影子揮之不去,一個是希望與堅持下去的勇氣,一個是錯愕與深入骨髓的無奈。有太后陪著,值夜也不會無聊,今夜雖仍有工作沒做完,看著還零零散散堆在案上的文書,婉兒卻失去了興趣。 正出著神,宜都奉了茶來:“才人,歇歇吧,快三更了?!?/br> 因自己要醒神,也不知道吩咐宜都跑了多少趟沏茶,婉兒接過那杯熱茶,習慣性地道了聲:“謝謝?!?/br> 這一下宜都倒不好意思了:“才人不必這么客氣,太后遣奴婢來就是為了服侍才人的?!?/br> “奴婢……”婉兒拿著茶杯的手突然頓住,許久才笑道,“誰不是奴婢?我也不過是掖庭宮奴出身。你既跟了我,就別再自稱奴婢了,也像我一樣,自稱名吧。你不嫌棄,今后我就把你當meimei?!?/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