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亞蓉看了越星文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兩人今天的策略是藍師姐負責朱小婷，穩住她的情緒，通過詢問朱小婷來提出案件的疑點。越星文則針對其他證人，尋找檢方請來的證人證詞中的漏洞。最后再由更加專業的藍師姐總結發言。

    越星文站了起來，走到毛玥前方，很有風度地問道：“毛玥你好，以你對謝湘琴的了解，她平時的作息習慣，周末一般幾點起床？”

    毛玥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她周末通常會睡到十一點，直接吃午飯?！?/br>
    越星文道：“這四年來，她周末凌晨5點突然起床的次數多嗎？”

    毛玥：“……好像不多??？沒見過她周末早起，她最愛睡懶覺了?！?/br>
    臺下，隊友們聽到這里都松了口氣。

    星文參加辯論會的次數多了，抓關鍵的能力果然很出色——謝湘琴一個愛睡懶覺的女生，星期六突然大清早五點半起來打電話，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審判長聽到這里也面露疑惑。

    越星文問：“你回宿舍的時候看到朱小婷手里拿刀，謝湘琴倒在血泊之中，對嗎？”

    毛玥立刻點頭：“沒錯，親眼所見，不會有差！”

    越星文繼續追問：“那么，你看到的是靜態的畫面，還是動態的過程呢？”

    毛玥徹底愣?。骸啊?/br>
    越星文溫言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看到的，是朱小婷手里拿著刀這個靜止的畫面；還是看到了朱小婷拿著刀，一刀捅進謝湘琴身體里的，這個動態的過程呢？”

    毛玥被越星文繞口令一樣的問題繞得有點暈，她撓了撓頭，仔細想了想，才回答道：“應該是靜態畫面?！?/br>
    越星文道：“靜態畫面具有可欺騙性，也就是說，你并不確定謝湘琴死亡的具體過程是怎么樣的，也沒看見朱小婷親自捅向謝湘琴的胸口。你只是看到朱小婷手里拿著刀，是這個意思吧？”

    毛玥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是的?！?/br>
    越星文：“你趕回宿舍的時候，看到朱小婷拿著兇器，下意識地以為朱小婷殺人，但是還有一種可能——兇手殺死謝湘琴后逃跑，朱小婷進入宿舍，看見謝湘琴倒在地上，想去救她，不小心接觸到了兇器。你想過這種可能性嗎？”

    毛玥一臉茫然：“這怎么可能？”

    越星文道：“這當然可能。請審判長允許我播放一段視頻?！?/br>
    審判長點了點頭，林蔓蘿立刻拿了u盤走過去連在電腦中，當場播放了一段柯少彬制作的動畫視頻，完整地模擬了現場的案發過程。

    只見動畫中，早晨5點20分，一位身材健碩的兇手一刀捅死了謝湘琴，正好這時，朱小婷來到樓下，兇手通過窗戶看到了朱小婷，緊跟著拿起謝湘琴的手機，給朱小婷撥打電話，通話30秒后掛斷，再給朱小婷發微信，然后從西側樓梯逃跑。

    朱小婷坐電梯上樓，聽見樓梯間傳來腳步聲，疑惑地看了眼樓梯間，但她沒有多想，快步走向宿舍。打開門后，看見謝湘琴倒在血泊中，她沖過去想要救人，結果毛玥隨后趕到，目睹了這一幕，發出尖叫。

    動畫在毛玥尖叫的這一刻戛然而止。

    公訴人皺眉道：“辯方律師，用假設性推理制作出來的動畫，并不能作為證據！”

    越星文微笑著道：“這當然不是證據。我只是想請求審判長考慮兇手逃逸、并嫁禍給我當事人的可能性，我們不該放過殺人兇手，但也不能冤枉無辜！”

    審判長點了一下頭，示意他繼續。

    越星文緊跟著看向毛玥：“朱小婷跟你四年舍友，她可曾看過人體解剖相關的課程？或者教學視頻？”

    “人體解剖？！”毛玥驚訝地瞪大眼睛：“沒有吧？她膽子可小了，我們之前一起看鬼片的時候，她都捂著眼睛?！?/br>
    “也就是說，在你看來，她并不了解人體的構造？”

    毛玥茫然臉：“應該不了解吧？她是翻譯學院的，學習時間大多用來背單詞?！?/br>
    越星文接著問：“她和謝湘琴，誰的力氣更大？”

    毛玥毫不猶豫：“應該是謝湘琴的力氣比較大，朱小婷是我們宿舍最瘦的一個，她連搬一桶水都要找男生幫忙?！?/br>
    越星文看向審判長道：“我的當事人朱小婷，在案發當日被人下了瀉藥，腹瀉一整夜，跑了十幾趟廁所，在腹瀉稍微好轉之后，她坐車返回學校，身體幾乎要虛脫，這樣狀態的她，怎么可能一刀捅穿謝湘琴的胸口，并且精確地捅進心臟大動脈？”

    “要知道，人類的心臟外面還有肌rou層、胸膛部位還有大量肋骨，想一刀從肋骨間隙直接捅進心臟，需要很大的力氣，并且對人體結構非常了解。外科醫生都很難做到這一點，何況是一個瘦弱的、腹瀉了一整夜的女生呢？”

    審判長皺了皺眉，示意他繼續。

    越星文道：“毛玥，請問你案發當時，5點30分進宿舍樓的時候，宿舍樓的大門有沒有落鎖，宿管阿姨有攔住你嗎？”

    毛玥搖頭：“我們宿舍的門禁系統壞了，大門推一下就會開。宿管阿姨當時在睡覺，沒有看見我，我直接坐電梯上樓了?！?/br>
    越星文：“也就是說，由于6號宿舍樓門禁系統、監控系統毀壞，案發時間宿管阿姨正在睡覺，你進入宿舍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其他人，也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這棟學生宿舍，對嗎？”

    毛玥脊背一陣發毛，僵硬地點點頭：“是、是的?！?/br>
    越星文道：“謝謝你的回答，我問完了?！?/br>
    辯護進行到這里，雖然還是沒提出實質性的證據，但，懷疑的種子已經在現場眾人的心中悄然生長。

    宿舍門壞了，誰都可以進。

    死者一個愛睡懶覺的人，突然5點20給被告人打電話、發微信。

    目擊者只是看到被告人持刀的靜態畫面，沒有看見她一刀捅死謝湘琴。何況，被告人拉了一晚上肚子，拉過肚子的人都知道，嚴重腹瀉之后全身脫力，別說是一刀捅死人，連殺只雞都沒有力氣。

    瘦弱的朱小婷，真的是兇手嗎？

    越星文鎮定地道：“審判長，我想請出703宿舍的另一位證人，李慧娟同學?！?/br>
    第162章 無罪辯護17

    【無罪辯護-17】

    聽到李慧娟要到場作證，朱小婷的雙眼驀地一亮——703宿舍的四人中，她最喜歡的舍友就是李慧娟。李慧娟是生科院學霸，年年拿獎學金，性格獨立有主見，是個非常有涵養的女生。

    朱小婷扭頭看向門口，只見一個容貌清秀、穿著白色襯衣和黑色短裙的女生被工作人員帶上了法庭，她的臉色很鎮定，款步走到證人席站好。雖然她跟朱小婷同齡，但她這一身職場女性的裝扮要顯得成熟很多。

    她朝審判席禮貌地點了點頭，目光平靜地看向越星文。

    越星文上前問道：“你是北山大學女生宿舍703-4號床位的李慧娟同學，生科院大四的學生，目前在北山市金鑫生物藥業集團實習，對嗎？”

    李慧娟道：“沒錯?！?/br>
    “法學院的謝湘琴、毛玥和翻譯學院的朱小婷，都是你的舍友？”

    “是的?！?/br>
    “10月26日，謝湘琴死亡當天，你并不在703宿舍嗎？”

    “嗯，我從10月7號開始在公司實習，我們公司給實習生提供住宿，所以我最近不在學校宿舍住。案發當日我并不在場，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越星文朝她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你們在一間宿舍住了4年，平時關系怎么樣？四個人當中誰和誰關系更好，誰跟誰有矛盾，能詳細說明一下嗎？”

    李慧娟道：“謝湘琴和毛玥都是法學院的，同班同學，關系比較親密。我跟朱小婷是不同學院，被后勤辦塞到703宿舍的，平時上課的時間跟她們不一樣，我和另外三個人關系并不親近，朱小婷和謝湘琴吵過幾次架?！?/br>
    越星文總結道：“也就是說，703宿舍的四個人中，謝湘琴和毛玥的關系最好；你是中立方，跟誰都不親近；謝湘琴和朱小婷的關系最差，多次發生過爭吵，對嗎？”

    李慧娟：“是的?！?/br>
    越星文：“朱小婷和謝湘琴爭吵的時候，毛玥會不會因為跟謝湘琴同、關系更好，下意識地站在謝湘琴這邊，跟她一起排斥朱小婷呢？”

    李慧娟沉默下來。

    星文的這個問題非常關鍵。

    女生宿舍其中2人抱團的現象也很常見，一旦李慧娟能證實，毛玥和謝湘琴關系更親密，并和謝湘琴一起排斥朱小婷，那么，毛玥作為目擊者的證詞可信度就會大打折扣——她很可能因為排斥朱小婷，故意朝朱小婷潑臟水！

    臺下，隊友們都豎起耳朵等待答案。

    李慧娟看向越星文，對上男生冷靜、坦然的眼眸。

    她思考了幾秒，然后說道：“毛玥確實經常幫謝湘琴說話，朱小婷不小心打碎謝湘琴馬克杯的那次，謝湘琴當面罵了朱小婷，毛玥在旁邊幫腔，兩個人把朱小婷罵哭了，我回宿舍勸架，最后她們還當著我的面，讓朱小婷寫下賠錢的保證書?！?/br>
    旁聽席的觀眾：“……”

    越星文低聲問道：“謝湘琴和朱小婷多次發生爭吵，毛玥經常幫著謝湘琴說話，致使毛玥和朱小婷的關系也很差？”

    李慧娟這次沒有猶豫，直接點頭道：“是的?！?/br>
    越星文看向審判長：“毛玥作為目擊者，也就是本案的第一人證，由于死者謝湘琴是她的好友，而被告人朱小婷跟她關系非常差，她在看到朱小婷手中拿著刀時，出于對朱小婷的厭惡情緒，下意識地喊出‘朱小婷殺人了’！”

    越星文頓了頓，冷靜地說道：“人們對所見、所聞的判斷往往會帶有主觀情緒，尤其當犯錯的人是自己所厭惡的人時，會下意識地將這種錯誤給放大，也就是所謂的‘落井下石’心態。毛玥曾多次幫謝湘琴斥責朱小婷，一直看不慣朱小婷，所以，在謝湘琴死亡一案中，她一口咬定自己目睹朱小婷殺人——她的證詞，并不可信！”

    臺下的隊友們聽到這里，恨不能給星文鼓掌。

    毛玥這個目擊證人是朱小婷能否被定罪的關鍵因素之一，一旦她的證詞變得不可信，那么，朱小婷蒙受冤屈的可能性就會更大。

    法庭辯論就如同一個天平，他們沒有明確的證據，只能用一點又一點的籌碼讓天平朝朱小婷的方向傾斜。對朱小婷有利的籌碼越多，最終朱小婷被判無罪的概率就會越高！

    藍亞蓉和越星文都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們絞盡腦汁從各種細枝末節著手，準備了大量的問題，來揭示這個案件的疑點。

    果然，越星文說完這段話后，公訴人那邊皺了皺眉，他似乎想打斷，又忍住了、

    越星文繼續問：“以你對謝湘琴的了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慧娟道：“在我看來，她是個漂亮又精致的女生，家里條件很好，平時很注重穿衣打扮。有一點虛榮心，愛跟我們炫耀自己的東西很貴，但她除了嘴上愛炫耀之外，并沒有做過特別惡劣的事情，所以，我平時也不怎么搭理她?！?/br>
    越星文轉移話題問：“追她的男生多嗎？”

    李慧娟想了想，道：“她跟我們說挺多的，畢竟她長得很漂亮，在法學院也算得上是系花級別，不過，她大二下學期就跟鄒義佳在一起了?！?/br>
    越星文道：“她跟鄒義佳在一起之后，有沒有提到過別的男生追求她？”

    李慧娟道：“有。今年，她過生日，還有男生送她零食大禮包，她抱回宿舍分給我們吃，炫耀說是追她的男生送的?！?/br>
    越星文朝審判長道：“審判長，請允許辯方助理提交一些照片證據?！?/br>
    審判長點了點頭，林蔓蘿立刻走上前，將u盤中提前準備好的照片打開，法庭側面的大屏幕中出現了一些口紅、香水等照片，截圖來自謝湘琴的朋友圈曬圖。

    越星文指著照片問：“這些東西，謝湘琴有說過是誰送給她的嗎？”

    李慧娟點頭：“是她男朋友鄒義佳送的，鄒義佳特別喜歡送她口紅、香水，她桌上擺了一個化妝臺，里面收集的全是男朋友送的化妝品?！?/br>
    越星文朝林蔓蘿使了個眼色，林師姐立刻打開下一張照片：“那這些呢？”

    照片中出現了好幾個動漫角色手辦。

    別看這些都是簡單的娃娃，其實非常貴，尤其是這種造型精致、身高超過30厘米的手辦，動不動就賣成千上萬的價格。

    李慧娟怔了一下：“這些我不知道，她沒有提過是誰送的?！?/br>
    越星文換了個話題問：“謝湘琴和鄒義佳的感情怎么樣？是否有過爭吵？”

    李慧娟道：“表面上，他們感情很好，謝湘琴經常在朋友圈秀恩愛。不過，今年9月30號那天，我因為準備去公司實習，回宿舍收拾行李，進門的時候聽見謝湘琴和鄒義佳激烈爭吵，謝湘琴對鄒義佳大吼大叫，還說‘你怎么能懷疑我’這種話?！?/br>
    “你肯定跟她吵架的人是她男朋友鄒義佳嗎？”

    “是的，我看見了她手機里的來電顯示，就是鄒義佳的頭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