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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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無雙沉默了下去,目光滯滯的看著蘇青鸞手上的紙張,一時半會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蘇青鸞訕訕然的,將那紙張重新卷好放回袖中,“蕭定山是假陰兵,但這真陰兵四處流竄,在這云城中神出鬼沒,你覺得這背后是人是鬼?” 她說著,看了君無雙一眼,并不期待他回答,兀自往下說去,“當年你接手吳禛一案時,肯定也是滿腹疑云,但那時候苦無證據,現在證據就在你眼前,就看你還是那個君無雙嗎?” 那個曾經信誓旦旦為生民立命的司理參軍! 許久之后,君無雙才開口,“何以見得,陰兵案就與吳禛牽扯之事有關?” “你還記得山谷里的藥廬吧?”蘇青鸞提醒他,見君無雙點點頭,她繼續往下說:“死去的毒醫老怪當年練了一批活死人出來,從現場的尸骸來看,便是被力大無窮的行尸給擰斷的。當時,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用來做藥引的小孩身上,卻忽略了……那些被煉制出來的行尸!” 當年,小藥便是趁著行尸殺死毒醫老怪,趁亂離開藥廬的。 “現如今,吳禛的線索牽扯到被北坡一役,如果北坡一役真的是雁翎軍的話,毒醫老怪的那些死尸是從哪里來的?” 蘇青鸞這推測,讓君無雙啞口無言。 “還有,我兄長的劍!”蘇青鸞說道此處,臉色亦是越發的難看了起來,說到一半的時候話音戛然而止,雙唇顫顫的,忽然心里像是被針扎一樣的痛,“那行尸……為何要搶兄長的劍?莫不是,莫不是……” 蘇青鸞說著說著,才忽然反應過來。但是下話卻不忍再說下去,她無法去承認,如果兄長當年真的是北坡一役而歿,又恰巧被毒醫老怪挖走的話。 是否那些兇猛、硬如鋼鐵的行尸中,有一具就是她的兄長? 蘇青鸞自說自話,就連一直在旁邊默不言語的歌盡也覺察到她的不對勁了,歌盡想要上前去叫住她的時候,蘇青鸞卻豁然邁開步朝著外面沖跑出去。 “北坡呢,北坡呢?”蘇青鸞慌慌張張的,一個人在長街上像是沒頭蒼蠅似的亂闖亂撞。 在君無雙和歌盡出來的時候,卻已經見她在街邊一個拴馬的男子手里搶奪過一匹棗色駿馬,跨上馬背便朝著北邊奔騰而去。 一路狂奔,馬蹄過去將路邊一些小販給掀翻,惹得長街上人罵罵咧咧。 但此時蘇青鸞的耳畔除了奔跑時疾風吹過的聲音,再聽不進其他聲音了,只有心中隱約放大的悲傷。她曾想過找回兄長的各種方式,或生或死,最起碼能給自己最后一點慰藉。 可她就是從來沒想過,兄長會變成那樣子。 她曾經是真真切切看到過那行尸,身上臉上充滿了泥土與腐爛的氣息,在那腐爛的皮rou下面有森森的白骨,那種死不瞑目,不得安寧的僵硬,活死人般的每夜流竄在這云城之間,叫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不知不覺間,臉上布滿了淚痕。 這一路疾馳,蘇青鸞也不知道北坡具體在哪方。只一路朝著北邊的方向沖跑去,出了城池,跨過郊野,直到馬蹄聲噠噠回蕩在這片空曠的片野上。 終于,她收住了韁繩,一個人呆呆愣愣的坐在了馬背上,極目所望去,是無垠的荒野。 蘇青鸞策馬上去,順著這片山坡往上走去,最后站定在了坡上,周遭青翠遠接天幕,往后看去,這片山坡的后面則是整座云城。 云城巍巍,荒野凄凄,蘇青鸞原本的滿心悲傷在這一刻,駐馬于北坡上方,放眼看去時竟整個人都慌了。 北坡何其大,黃土一片青草萋萋,遠得只看到天邊白云皚皚,蒼蒼青天,哪還有別物? 有風吹過,掠過駿馬鬃毛,揚起蘇青鸞鬢邊發絲,她看著風吹草低的模樣,整個人僵硬的下了馬,失魂落魄的朝著這北坡下方奔跑過去。 口中大聲的喊著,“哥哥,哥哥你在哪里,你回答我一聲??!” 聲音傳入這片空闊的草地便無了回響,她極力的朝坡下跑去,也不顧泥土上沾臟了鞋面,也不顧膝邊青草碎了羅裙,她只想在這里找到那個曾經熟悉的男子。 直至此刻,她一路奔跑過去,在恍惚在印象之中回想起兄長的身影。 兄長離開時,已是大好男兒,那時候他的臉上總是帶著笑,他說:“男兒走四方,應當保家衛國,建功立業,阿鸞你就在家里等著,回頭老哥帶你吃好吃的!” 那時候,少年騎上駿馬,便一去不回,一去不返了! 哪里知道當時一別,便是十年不見,蘇青鸞想得都快瘋了,她在這片坡上大聲的喊著,“兄長,你回來吧,咱們不要建功立業了,我也不要你帶我吃好吃的了,師父死了……臨死前都還在想著你……” 她一路狂奔而去,鬢邊的發隨風吹來沾染到了眼角的淚水,臉上一片狼狽。 奔著奔著,卻踩到了腳下羅裙,一個踉蹌不穩,整個人趔趄朝前撲倒了過去,這一倒下整個人便朝著山坡下滾去。 所幸坡度不陡,這一路滾下去雖說羅裙墨發凌亂不堪,卻也只有手心與修改刺痛著,并無大傷。 蘇青鸞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但只訥訥的看著前方,這一片荒涼之地,茫然無度乃至透漏著絕望,“北坡這么大,我上哪找你?” 她渾然不覺不遠處兩匹駿馬也隨著她的身影奔跑了過來,到了山坡上的時候停了下來,為找她也一路朝著這坡下跑來。 當君無雙和歌盡到了蘇青鸞身邊的時候,看到她這樣時,兩人都沉默了下去。 蘇青鸞抬起頭來,這狼狽的一臉見到歌盡的時候,從原本的茫然與絕望忽然像是看到了曙光似的,她撐著身子起來死死的抓住歌盡的衣衫。 “歌盡,歌盡……你的記憶中雁翎軍遇伏,是不是在此處?是不是在吳禛留下的線索里?”她幾乎是強求的語氣,帶著迫切的命令卻又卑微得想跪下去求歌盡盡快想起來,“你倒是告訴我,是不是在這里,我哥哥把自己的佩劍交給你,叫你沖出去的?” 蘇青鸞使勁的晃著他,歌盡也沒有躲避,整個人只凝重的看著這片山坡。 在蘇青鸞哭也似的叫喊聲中,那駿馬混亂,細雨澆過火把時候的烈焰重重,不斷沖擊著那片被吞噬掉的記憶。那漆黑之中明明掩埋了他所有的記憶,他明明知道跨過這片漆黑就能看到一切。 可是偏偏,他就是跨不過去,只剩下頭痛欲裂。 歌盡痛苦的捂著自己的頭,蹲下了身子去,渾身帶著顫抖,“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埋伏……有埋伏,沖出去……將軍叫我沖出去,殺了他……” 便是只有這一丁點記憶,他根本就難以和眼下這一片青草漠漠重疊在一起,他只記得那晚上夜雨綿綿,怨天夜色茫茫,就連雨下的月,都泛著紅…… 那是鮮血染就的紅。 “我不知道……”歌盡只能這么大喊著。 蘇青鸞也無奈了,看著歌盡如此痛苦她也沒轍了,只余下凄凄楚楚,嗚嗚咽咽的低鳴,“你們到底……是不是在這里遇伏的,我兄長人到底在哪里?” 君無雙在她身邊慢慢的蹲身下來,也是不忍看她此刻一臉的青草與泥污沾滿,從那袖間取出了帕子給她將這些泥污給擦干凈。 邊擦邊說:“你且先鎮定下來,即便當年雁翎軍是在這里遇伏的,事后戰場清理也須費好大踢翻功夫,你兄長眼下在哪里,我看只有當年設伏之人才清楚?!?/br> 君無雙拍了拍歌盡,示意他先到一旁休息去。 說著的時候蘇青鸞抬起頭來訥訥的看著他,向來鎮定理智的她,今天第一次失智了。在君無雙跟前,聽著他此刻溫言在耳,就像是一抹清涼之音傳入耳中,給她生滿雜草,灌滿冷風的心中一定。 她訥訥的問:“真的嗎?” 君無雙沒有回答她,只側首看著歌盡走開的身影,“我亦是沒想到,陰兵一案,牽扯到雁翎軍!”說著,他諱莫如深的看了蘇青鸞一眼,“更是想不到,你兄長會是雁翎軍中人?!?/br> “你知道雁翎軍?”蘇青鸞一下就揣摩出君無雙這話中的意味了。 君無雙頷首,“這么多年,雁翎軍幾乎無人在提及,但是在當年也曾轟動一時,雖說事后城主下令不許再提,但……我并不是沒有印象!” 蘇青鸞急急的抓住君無雙的手臂,“那你告訴我,雁翎軍既然是城主麾下精銳,為何雁翎軍遇伏云城不救,雁翎軍覆滅云城不理?既然是城主親兵,為何雁翎軍死后寂寂無名,連尸首都不知去了何處?” 面對蘇青鸞的這一連串問題,君無雙顯得有些為難,但終究概括為一句話,“因為當年,雁翎通賊,云城一役,雁翎軍難辭其咎!” 聽著君無雙這話,蘇青鸞一直抓住他的手臂的手卻緩緩的松了下來,雙目直直的盯著君無雙,“這怎么可能??” 兄長一心忠義,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等事? 君無雙知道蘇青鸞心里在想什么,他也頗為無奈,“此事卷宗便在司理院的卷宗庫中,我上任時曾查閱過,城主念在親兵,所以只抹去其名?!?/br> “那你為何先前不說?”蘇青鸞大吼了他一聲。 君無雙有些無言以對 ,最后只得道:“那時,我也不知此事與陰兵案有關,還與吳禛有關?!彼麖臎]想到那么久遠的一樁案子,竟然會在今天這么多蛛絲馬跡中,又再度被牽扯出來。 “我不信!” 蘇青鸞卻在此時鏗聲而出,“我不信兄長是這等人,如若是,哪怕是死了我也要挖他出來問個為什么!”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這件案子,我一定會查下去的,司理院查不到,便來北坡查,北坡查不到,我就到城主府內去查,總能查個水落石出的?!?/br> “總能……找到我哥哥的!” 就在蘇青鸞這話音落下的時候,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他們身旁繞開的歌盡忽然從遠處傳來一聲,“找到了?!?/br> 找到什么? 蘇青鸞一個激靈,轉身朝歌盡那邊跑去。 卻見在山坡底下,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竟然在地面上挖了一個地道入口,上面蓋著一塊大石板。但此刻看上去,這石板似乎有所松動,像是有人進出沒有仔細遮好的模樣。 歌盡費力將那石板一掀,只露出那底下斜的石階,直通地底。 君無雙也上前來一看,一時擰眉,“是誰在這里,挖了一處地宮?”再左右相看,只見周圍山坡空曠,卻唯獨此處隱蔽,的確是藏身的好去處。 “下去看看?!碧K青鸞想也不想的開口,未及身后君無雙阻止,歌盡也跟在蘇青鸞的身后一并下去,君無雙只好也跟著下去。 蘇青鸞和歌盡尋求當年真相心急,這一路往里走并無停留。 倒是君無雙心細,從墻上取下火把,用火折子打亮之后,堪堪用光亮照著前頭兩人。 這是;一條冗長的通道,看著兩邊墻壁山石脫落,應當是有些年頭了,他們一路踩著這些碎石往里走去,一路相安無事,卻安靜得像是周圍有無數的人,故意屏息不說話那般,靜得過頭,讓人頭皮發麻。 踏著身后火把照來的依稀光亮,蘇青鸞越往里走心中越是帶著緊張。 這處地宮,與兄長是否有聯系? 只是,走著走著,在轉入里面亮室時,空間陡然變大了。然而,走在前方的蘇青鸞和歌盡也忽然止步不前了。 君無雙不免好奇,“怎么忽然停下來了?” 正當他說著的時候,便再往前幾步,站到與前面兩人齊平的位置上去,放眼看這亮室里面的場景時,就連君無雙也愣住了。 “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