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一開始林慧不承認：“嫂子, 看你這話說的，也太難聽了吧。就興你給爸媽送酒和點心啊，市面上總共也就那么點東西, 我就不能買這個了？”

    “你是能買, 但上面貼的機械廠幾個字可是清清楚楚，這是我們廠子里發的年貨，你還能去買我們機械廠發的東西？林慧，一個人的臉皮也不能這么厚吧？”周梅芳聽到林慧的話, 都被氣笑了。

    張紅英覺得周梅芳小題大做：“梅芳啊, 看你說的, 都是一家人, 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家里的嗎？阿慧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這個做嫂子, 可不能這個樣子?！?/br>
    “我哪個樣子了？今天我還就要把話說清楚了，我怎么了？要是心里真惦記著, 就不會空著手來了，既不想拿東西, 又想要充面子, 哪有這樣的好事？當初給奶一袋子咸魚干, 活生生把奶給氣中風了, 哪回去醫院不是叫我和林強去的？林慧她都沒回來看過一眼，現在空著手來，還要拿我們給的東西作秀。你們愿意這樣慣著林慧，你們去，別拿我的東西。什么一家人，誰愿意跟她是一家人?！?/br>
    她本來以為就是她婆婆想占這個便宜, 沒想到竟然還拿他們送的東西給林慧充門面，真是越想越氣。

    說著，周梅芳氣得去搶張紅英手上拿著的林桃給她的那袋海鮮。

    張紅英沒有第一時間松手，被掰扯的往后面倒退了幾步。

    林慧見了氣得把東西摔在地上，那瓶酒給摔碎了，只剩一堆玻璃渣：“周梅芳，你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你還想打我媽不成？不就是這點破東西嗎？有什么了不起？再說不是都送給我媽了，那就是我媽的，我媽拿給我又怎么了？”

    遮羞布都被人扯下來了，她干脆就破罐子破摔。

    周梅芳：“林慧，你可真不要臉啊?！?/br>
    林慧：“你說誰不要臉？”

    兩姑嫂拉扯到一起去，林慧這些年干活干得多了，力氣也大了，把周梅芳推倒在地，那一袋子的海鮮干貨掉了一地。

    周梅芳看了一眼在旁邊沒說話的林強，氣得轉身跑回去了。

    林強臊眉耷眼：“媽，你可真是的！你看把芳梅氣得，我也不管這事了！”

    周梅芳這么一鬧，看熱鬧的人就更多了，對著林慧和張紅英指指點點：“還說她怎么變大方了，嫁出去這么多年了，也沒回來看過，結果還是空著手來的，拿嫂子送的東西充面子，臉皮可真厚啊?！?/br>
    “還說什么男人是營長，以為多厲害呢，結果這點錢都拿不出來?！?/br>
    “你們還不知道吧，林老太都說了，沈家給的那二百塊彩禮，又被張紅英送回去補貼林慧了。什么嫁得好啊，一個黃花大閨女去給人當后媽，連彩禮都拿走了，這不是賠錢貨嗎？”

    “還是林桃有福氣啊，嫁了個好男人，聽說她男人都當旅長了，手底下管了幾千號人?！?/br>
    這些話讓林慧失了面子，耷拉著腦袋，真恨不得鉆進地洞里。

    心里恨周梅芳小氣，不就是拿那些東西演演戲嗎，又不是真拿走了，至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拆穿她嗎？當初就覺得周梅芳不喜歡她，結婚的時候她看上了周梅芳的一條裙子，讓周梅芳送給她，周梅芳都不愿意。她奶還說她哥找了個好堂客呢。

    結果呢，她哥就是個慫蛋，連自己堂客都不敢管，要是她，她就打周梅芳一頓。

    “媽，嫂子怎么這么小氣啊，不就是拿一下嗎，我又不拿走。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拿的，只是現在國斌在部隊上出了點事，所以才這樣的，等以后這幾個孩子出息了，我肯定會孝順你們的?！绷只壅f道，“我們家家豪以后肯定有出息的，還有家怡，她是大明星，只要你們現在稍微補貼我一下，以后就有享不完的福?！?/br>
    到了這個地步，她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樣的日子就快要到了，現在已經到了1975年，還有幾年就改革開放了，到時候她就會苦盡甘來了。

    到時候，到時候看誰還敢看不起她！

    周梅芳回到了家里，就跟她父母說了這事，周家父母都是講道理的人，但也不能看著女兒受委屈，周梅芳上面還有兩個哥哥，看到meimei哭著回來，問清楚情況之后，先是合伙把林強這看著堂客被欺負都不曉得幫忙的慫蛋揍一頓，然后拿起家伙事，直接沖到了桃花村，問林家打算怎么辦。

    他們老周家可不是好欺負的，林家人敢欺負他們家閨女，老周家就把林家鬧了個遍，讓他們過不好這個年。

    這事可算是桃花村的一件大事，大過年的，大家都來看熱鬧。

    有說周家人太強勢的，有說林家人不知好歹的，說什么話的都有，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林慧，可真是個害人精。

    不過林家人也算是報應了，最可笑的是林老太當初總說林慧有福氣，將來還想靠著林慧享福。再看看她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的樣子，真是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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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事情發生之前，林桃一家人已經出門去苗寨了。

    去苗寨的路挺遠的，車子也開不過去，得坐牛車，林常海去找了趕牛車的劉叔，讓他把他們送到苗寨去，他們給他錢做路費，兩趟一共給五塊錢。

    他們大方，劉叔也很愿意做這門生意，早早的就在等著了。

    這還是玥玥頭一回坐牛車，覺得可有意思了。劉叔顧念著林桃懷著孩子，趕車也比較慢，路不好走，要是太快了容易顛簸。

    早知道林桃他們要來，外婆他們已經讓人去苗寨門口接了。

    是林桃的表妹，林桃記得當初她結婚的時候，這個表妹也來了，兩人就見過當時那一面，如今幾年過去，表妹也結婚了，身邊站著的是她男人，林桃的妹夫，長得挺高大的，都穿著苗族的服飾，頭上還戴著用苗銀做的首飾。

    他們一共在苗寨住了四個晚上，玥玥還是頭一回看到苗寨的吊腳樓，和苗族服飾，外婆早就給她準備了一套衣服，還打了一對苗銀的頭飾，做的鴨嘴夾樣式的，夾在頭發上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玥玥喜歡極了，當寶貝似的收拾著。

    初二那天他們在外婆家住下來，初三那天，去看了苗寨的男人們打糍粑。

    糍粑是湘城的一種特產，是用糯米做的，先把糯米泡一個晚上，再放進蒸籠里面蒸，這樣蒸出來的糯米粒粒分明，吃上一口很香，糯米雖說不好消化，但是吃起來比米要香。

    玥玥吃了個糯米團子，吃得滿嘴留香，一邊吃一邊看著叔叔們打糍粑。還想再吃一個，林桃卻是不讓了，因為小孩子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

    將蒸好的糯米放進一個大石臼里，然后兩個人一人拿一個鋤頭似的圓柱形的東西，一下一下的往石臼里面敲打。

    隨著敲打的次數越多，石臼里的糯米已經被錘的十分有韌勁的面團，錘好的面團從石臼里拿出來，放到桌上，女人們就開始做糍粑。

    有做豆沙糍粑的，也有做綠豆糍粑的，還有原味糍粑，里面直接什么都不包。

    “表姐夫，你也來試試?！北砻梅虬压ぞ哌f給李成蹊，讓他也試試看。

    李成蹊接過，便有樣學樣，做的挺好的。

    林桃則是在女人堆里幫著一起做糍粑，玥玥也閑不住，吃完了手里的糯米團子之后，也要來幫忙。林桃帶她去洗了手，就隨她跟著做，不管做的好不好的，反正吃進嘴里還是那個味道就行。

    湘城的糍粑都是做成圓形的，樣子比較普通，玥玥覺得不好看，想了想之后說道：“我要做成小兔子形狀的糍粑?！?/br>
    林桃只當她是說著玩，沒想到玥玥的動手能力竟然挺強的，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糍粑捏成了小兔子的模樣，還弄來一小碗芝麻，左一粒芝麻，右一粒芝麻，就成了小兔子的眼睛，這小兔子就被捏得像模像樣。

    大家見了玥玥做的小兔子糍粑，都十分稀奇：“玥玥，你怎么這么厲害啊，還會捏小兔子呢?！?/br>
    玥玥揚起小臉蛋，十分自豪地說道：“是跟我mama學的，mama包的小兔子豆沙包可好吃了?！?/br>
    “那是啊，女兒隨mama，你就隨你阿媽，心靈手巧，長得也漂亮?！?/br>
    苗寨這么多年的規矩就是女兒不外嫁，所以苗寨里大家基本上都沾點親帶點故的，是一個大家族。

    林桃這次回來，也是得到了老族長，也就是林桃的大伯公同意的，大家對林桃一家子都格外的熱情。玥玥看到寨子里的小孩子，都背著一個精致小巧的背簍，背簍上面還綁著八個鈴鐺，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格外好聽。

    玥玥看得眼熱，林桃的外婆，也就是玥玥的阿太知道了之后，當天就讓人去山上砍了竹子，把竹子削成了竹篾，當晚就給玥玥編了個小背簍，上面用線串了十二個鈴鐺。

    第二天玥玥看到小背簍的時候，高興的都跳起來了，抱著阿太，軟綿綿地說道：“阿太，玥玥最喜歡你了?！?/br>
    這一張嘴啊，可真是會哄人，這才來了兩天的功夫，苗寨里就沒有人不喜歡玥玥的，都寵著玥玥，就連比玥玥小的孩子，去哪兒都是護著玥玥的，就怕玥玥不小心摔了哪兒。

    “表姑，你走路要小心啊，這兒石頭多！”

    阿太一家輩分高，比玥玥小一歲的那個男娃叫玥玥表姑，叫林桃表姑奶奶，叫李成蹊表姑爺爺，叫林常海阿太，叫外婆阿□□。

    這稱呼都快把林桃給弄暈了，玥玥一開始還不喜歡別人叫她表姑，但是后來那個小男娃跟在她后面‘表姑’、‘表姑’的叫習慣了，她還挺樂意聽到的。

    阿伯公今年七十多歲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知道李成蹊是軍人，便跟他說起當年打鬼子的事情。

    當初鬼子1938年就打到湘城這邊了，同年發生了火燒長沙城的慘事。大家都往鄉下躲，鬼子也往鄉下打。

    湘城男人有血性，鬼子來了，那就打，拿著他們去山上打野貨的銃木倉跟鬼子打。他們怎么著也要守護住自己的領土，不能讓鬼子給占了。他們利用湘城山多的優勢，配合游擊隊員們跟鬼子打游擊戰。

    “我這條腿就是那時候斷的，被小鬼子打重了這里，但我把那群鬼子引到了地雷地，把他們炸的稀巴爛，幾十個鬼子，全都他娘的給炸死了，真是值了。當時我們寨子里的男人們，但凡上了十六歲，都扛起木倉去打鬼子，咱們華國人的地盤，哪能讓小鬼子占了?！?/br>
    這寨子里但凡經歷過那幾年的，年紀大一些的，都是經歷過游擊戰的。怕什么，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國要是沒了，那還有他們的家嗎？

    林桃調侃李成蹊：“聽外婆說，大伯公年紀大了之后都不太愿意跟后生說話，沒想到他還挺喜歡你的?！?/br>
    李成蹊說起大伯公肅然起勁：“大伯公是個值得敬佩的人，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值得敬佩?！?/br>
    這次的苗寨之行，李成蹊和玥玥顯然是很喜歡的，李成蹊還頭一回吃了檳榔，不過這玩意兒不能多吃，他主要就是試試什么滋味，回來之后跟林桃說，今天嚼檳榔時嚼的腮幫子疼，不知道寨子里的那群年輕人是怎么做到一天到晚嚼的。

    初五那天，寨子里鬧起來了。

    第133章

    原因很簡單, 是寨子里的一個小姑娘處對象了，盡管小姑娘的輩分不高，還得叫林桃一聲表姨, 但今年也已經十sao擾歲了，處個對象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她的對象不是寨子里的后生, 而是她以前學校的師兄，目前是一名初中的老師。

    寨子里的規矩就是不能跟寨子外面的人結婚, 不管男女都一樣。

    后來陶蓉那事出來之后, 寨子里又多了一條，對方是軍人除外。

    “要是對方是個血性的漢子也就算了，像成蹊這樣的, 族里都能同意了, 但她那個對象就是個老師，能有什么用？鬼子再打過來他是能扛木倉還是殺鬼子？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們不可能會同意我們族里的女孩嫁給這種人的?！?/br>
    小姑娘本來打算今晚上私奔的, 結果被發現了，此時被用麻繩綁了手：“現在是新社會, 提倡自由戀愛了, 你憑什么不同意？你們都是一群老頑固, 憑什么我們連追求愛情的資格都沒有？憑什么就不能嫁給寨子外面的人？你們綁著我我也要走, 到時候逼得急了，大不了就是死！”

    寨子里的人生下來就知道長大之后只能跟寨子里的人結婚，很多人從小就接受了這樣的規矩，所以到了年紀，哪怕對對方沒有太多感情，但也默默接受了。但也有像她和陶蓉這樣的, 她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有斗爭的勇氣。

    林桃看著這個小姑娘，不由得想起自己的mama。

    當初她mama為了跟她爸爸在一起，應該也像這個小姑娘這樣勇敢吧。想到mama，林桃不由得朝爸爸看了一眼，卻發現他的眼眶已經紅了，看來他也通過這個小姑娘，而想到了逝去的妻子。

    林桃也并不認可寨子的這種規矩，她不知道自己幫忙說話，能不能有什么用，但是在這種時候，她沒辦法不站出來幫忙說話。

    “大伯公，你能不能聽我說一句？”林桃說道。

    族長看了她一眼，其實猜到林桃肯定是來勸他的，但他已經做好了不管林桃怎么說，聽聽就算的打算：“你說吧?！?/br>
    林桃點點頭，說道：“大伯公，我想先反駁你一個觀點，你剛剛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其實我不是很同意。遠的我就不說了，就說說1919年5月4日的那場運動吧，就是一群學生，也就是你口中的書生發起的。其實愛國不分人的，扛起木倉打仗是愛國，寫文章喚醒同胞同樣也是愛國，大伯公，你說呢？”

    “還有一點啊，現在咱們的祖國越來越好了，把鬼子打跑了，可是要想不被欺負，就得站穩腳跟。咱們國家四萬萬同胞，真要打起來，他們哪里打得過我們呢？但我們缺武器，缺先進的武器。這些武器怎么造？還得是讀書人去造，讀書人把武器造出來了，軍人才能拿著先進的武器去跟敵人打，是不是？要是大家都不讀書了，誰來研究這些呢？”

    “還有一點啊，我是站在我mama的立場上面說的，畢竟我mama也經歷過這事。大伯公，我希望有一天，能夠改一改族里的這個規矩。你看，咱們族里的小姑娘們長得好看又能干，小伙子們長得也俊，就算不強求跟寨子里的人結婚，也不是找不到對象了，咱們寨子的景色這么好，為什么要藏起來呢？咱們走出去，讓外面的人走進來，或許會比現在更好呢？”

    族長聽完了林桃的話，并沒有多說什么。

    林桃也做好了會有這種結果的準備，這個規矩已經許多年了，她也沒有想過會因為她這么一段話，就能立馬改變。

    但她相信，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這種落后的習俗，一定會被撇棄掉的。

    不是現在，就是將來。

    外婆也是勸她：“我知道你是想起你媽的事情了，這事也是我心里的一個疙瘩。但這種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改掉的，以后再說吧。不過你放心，我看得出來，其實你大伯公被你的話說動了的。三妮那孩子，只要再堅持堅持，興許他就能同意這回事了?！?/br>
    “嗯，外婆，我知道的?！绷痔尹c頭道。

    晚上睡覺的時候，林桃和李成蹊躺在床上，還沒能睡著。玥玥被外婆抱過去睡了，實在是太舍不得她了，想跟她睡一個晚上。

    玥玥欣然同意，這孩子打小就親人，盡管很多親人都沒怎么見過，但或許是血濃于水，玥玥跟大家都挺親的。

    “成蹊?！绷痔曳藗€身，面對著李成蹊。

    李成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