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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在對自己的孩子感到恐懼嗎?    還是不久前的那一戰已經徹底打垮了他的傲氣、擊碎了他的脊梁?    曾經那個被天下人贊譽的英勇無畏的戴維爾王,現在究竟變成了何等面目可非的模樣?    身形依然高大,卻已經年邁的君王閉上眼,掩蓋住眼中的悲哀。    夾雜著白發的黑發散落在他眼角的皺紋上,讓他的臉上泄露出一絲悲涼。    但,那只是一瞬。    一瞬之后,再度睜開眼,戴維爾王的手落在了彌亞的肩上。    他輕輕地拍了拍彌亞的肩,說:回來就好。    他看著彌亞,說:你的老師一定很開心。    他的目光從彌亞臉上移開,在彌亞身后那一大片跪伏在地上的龐維人身上掃過。    龐維城的事情,我不久前才知道,我本來以為城中的人都    他掃視著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們,露出欣慰的眼神。    幸好有你在,讓他們活了下來。    無論戴維爾王心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唯有這句話,是發自內心。    因為他最不愿意見到的,就是他的子民的死亡。    戴維爾王收回手。    我會安排一隊騎兵護送你和他們去舒爾特城。    他說,    彌亞少祭,這些波多雅斯的子民就拜托你了。    說完之后,不等彌亞回答,戴維爾王轉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坐騎之前,他一邊翻身上馬,一邊吩咐身邊的侍衛長安排一下,給這些人留下一隊騎兵以及一筆糧食。    隨后,他帶著大軍再度啟程南下。    一直到他離開之前,戴維爾王都不曾再看彌亞一眼。    他離開的背影很匆忙,就像是在倉惶地逃離著什么。    而彌亞一直站著沒動,目送戴維爾王離去。    他的目光很復雜。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見到這位君王的時候,那個威嚴而又不失溫和的君王按著自己的肩坦然向自己道歉的那一幕。    那個時候,戴維爾王是何等的    而如今    大軍離開后,跪著的人們才站起來,竊竊私語了起來。    這時,因為不愿意跪下行禮,所以在和戴維爾王相遇之前早早就躲到一邊的希迪爾也重新回到了隊伍里。    他來到彌亞身邊,和彌亞一樣盯著大軍離去的方向,低聲說:我看著,現在的戴維爾王,和我之前看到他的時候有些不太一樣了。    彌亞沒看他,仍舊是目視著大軍離去的方向。    哪里不一樣?    紅發盜賊皺起眉,尋思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總覺得少了很多精神氣威勢也不如之前    他說得有些拗口,似乎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話去形容。    他搖一搖頭,懶得在想,話題直接轉到彌亞身上。    話說回來,我看你就連和戴維爾王對話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感覺這對你來說是很尋常的事情。    甚至連跪都不跪一下。    還有,那個月神祭司的老頭這些天對你都是畢恭畢敬的。希迪爾挑眉道,我還真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鳳眼微挑,他一如既往地開著不正經的玩笑。    我猜了半天,總覺得你很可能是王子。    收回目光,彌亞側眼看他。    哈哈哈,開玩笑啦,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的王可只有王太子以及第三王子兩個兒子,你要是王子,那就該是私生子了。    你這么看著我是什么意思?莫非我真的猜中了?    彌亞懶得再搭理這個沒個正經的家伙,轉身就走。    等等,喂,別走,你該不會真的是那個王的私生子,真的是王子吧?    希迪爾追上來,興致勃勃地追問個不停。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當初差點被人殺死,是不是因為被人發現了身份,所以想要殺你滅口?    我真的很好奇,這樣,你偷偷告訴我,我絕對不跟別人說。    無視某人喋喋不休的追問,彌亞帶著龐維人再度啟程,向舒爾特城前進。    與戴維爾王完全相反的方向。    過了數日,經歷過小型地震的波多雅斯王城已經重歸平靜。    王宮之中,王太子等人已經接到了戴維爾王正率軍趕回的消息。    同時,他們也得知了舒爾特城那一戰的結果。    看來,父王無功而返。    戴維爾王的這一戰,不僅沒能收復舒爾特城,反而徹底奠定了舒爾特城不再聽從王城的事實。    從此之后,薩爾狄斯將依城而據。    英勇善戰的北地軍團從此將成為薩爾狄斯的部屬,王城這里恐怕再難以對北地軍團發號施令。    帕斯特垂眼,沉吟稍許。    當他再度抬起眼,他滿是陰影的黑眸中只剩下冷漠。    既然如此,從現在起,停止對舒爾特城軍備和糧草的供給吧。    第116章    彌亞和希迪爾帶著將近一萬的龐維城幸存者長途跋涉前往舒爾特城,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路上,都是需要吃喝的。    雖然龐維人大多都很富有,但是這批人身上都沒有多少財物,因為那些舍不得家財而返回家中拿錢的龐維人大多都已經掩埋在巖漿或者火山灰之下。    整整一座龐維城,那巨大的財富幾乎全部都埋在了深深的地下。    對此,某位怪盜是極為惋惜的。    尤其龐維城還是極負盛名的寶石之城,臨近月神祭典時,無數奇珍異寶都集中在那里。    這下可好,全部都被埋了,包括那三枚價值連城的寶石。    早知道當初就不把寶石送給你,我自己帶走就好了。    希迪爾曾這么挑眉對彌亞說過。    所以,伊賽亞,你這算是欠了我一大筆錢,以后一定得還給我。    畢竟,身為盜賊,做賠本買賣是對他職業的侮辱。    希迪爾可是相當有職業精神的。    然而,眼前的少年就跟他的克星一樣。    他盜賊生涯中唯二做出的賠本買賣,全部都栽在了少年身上。    他只好用自己這是在少年身上做出投資,以后能夠得到豐厚的報酬為理由來安慰自己的職業精神。    不過這筆投資到底是賠還是賺,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人都要吃喝,部分老人小孩以及生病的人需要騎馬,還有鋪蓋、水壺、陶罐等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資也都是必要的,在彌亞因此而發愁的時候,希迪爾撇了下嘴,然后像是變魔術一樣從懷中掏出一小袋白金幣。    一個金幣就足夠一個普通平民生活大半年,而白金幣是比金幣還要珍貴百倍的錢幣,而且因為罕見,所以它的實際價值比規定的價值還要高。    這一小袋,維持近萬人的生活十幾天絕對綽綽有余。    在彌亞閃閃發亮地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希迪爾不自在地撩了一下自己的火紅長發,還是沒有抵抗住少年干凈的目光,將事實說了出來。    咳,這些金幣也不算是我的,準確說來,其實是你的。    ???    當初你那對父母不是讓我帶你走嗎,那之前你那位父親塞了這個給我,懇求我好好照顧你,說這些都算是以后你的生活費嗯?    鳳眼微挑,希迪爾摸了摸下巴,眼底浮出一絲笑意,那狐貍似的眼瞄著彌亞。    伊賽亞,你說,這算不算是你父母給我的,你的嫁妝?    彌亞:    他一把將錢袋搶過來。    我說,打個商量,這一路下來,我又是救你又是護送這群人,你好歹給我留一半啊。    希迪爾說是這么說,但是說話時笑瞇瞇的,一看就知道沒有生氣。    真是,越長大越摳門,小時候都還知道要另外付給我醫藥費。    對著某人的狐貍笑眼,彌亞也笑眼彎彎地看回去。    怎么,你想要分一半我的嫁妝?    希迪爾:    本想要調戲少年卻被反將一軍的盜賊敗下陣來,悻悻然地看著少年將一整袋白金幣收歸己有。    唔,我心不痛。    一點都不痛。    真的。    草!    總覺得又做了個賠本買賣!    就這樣,龐大而臃腫的隊伍一路北行。    靠著在沿路上的城市、村鎮購買食物和生活物資,花費了足足十多天的時間,他們才終于抵達了北地舒爾特城。    這批龐大的隊伍出現在舒爾特城附近,自然驚動了城中的人。    負責留守城中的將士派人了一隊騎士過來查探了一番,將老祭司等數十位自稱是月神祭司的人接入城中。    但是,就算得知這是一批來自龐維的難民,他也不答應讓其他人入城。    畢竟不久之前他們還在和王城戰斗,萬一這是王城那邊陰謀詭計,派人裝作難民進城,那可就麻煩了。    要知道,這可不是區區數百人,而是近萬人。    而且薩爾狄斯王子和納迪亞團長都率軍出征,與趁火打劫的斯頓人打仗去了,此刻城中留守的軍隊不足往常的三分之一。    這位將領之所以被委以重任,留守城中,就是因為他是個謹慎而又老成持重之人。    在這種時候,他不可能放這么一大批不知底細的人進城。所以,在仔細思考之后,他先將這近萬的人安置在城外某一處的練兵場中。    在守城的將領忙著安置這些難民的時候,彌亞和希迪爾避開了偵察兵,站在遠處的山丘上,遠遠地望著那一切。    在來到城市附近之后,彌亞單獨找老祭司說了會兒話,然后就離開了。    隨后,老祭司將所有人召集起來,警告他們,不可以說出彌亞的存在,并告訴他們這是彌亞的意思。    一路走來,眾人早已將那個拯救他們的少年視為信仰一般的存在。    對其俯首帖耳,馬首是瞻。    雖然因為少年的離去而感到不安,但是聽老祭司說這是少年的意思,他們趕緊答應,發誓詛咒絕對不會泄露少年的存在。    你好不容易把他們帶到這里來,為什么不親自帶他們進城?    我不方面露面。    為什么?    一盤散沙的難民叫難民,一群有著讓所有人都俯首聽命的首領的難民你覺得該叫什么?彌亞說,到時候,我和你肯定會像老祭司一樣被請進城里。    老祭司等人大概不會在乎人身自由什么的,他可不想被關押在房間里。    尤其是你的身份萬一暴露,和你一起的我更麻煩。    等等,你不是什么大人物嗎?    彌亞沒好氣地回答:大人物也要有人認得出來啊。    現在薩爾狄斯和納迪亞都不在城里,他可不敢保證城中留守的將領有沒有見過他。    而且    彌亞凝視著遠方的人群。    我只能將他們帶來這里,再多的,我不能再做。    他并不打算以自己少祭的身份給予這些龐維人依靠,讓他們在舒爾特城中得到優待。    他不會一直保護他們。    這些失去家園的人們,應該依靠自己的力量在這座城市中生存下去。    說得也是。    彌亞的話讓希迪爾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深知人的依賴性和貪婪。    恩惠給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或許這群人現在是感激彌亞的,但是,如果彌亞一味地幫助他們,他們所要求的或許就會越來越多,甚至于將之視為習以為常。    小家伙年紀不大,人性倒是看得挺透徹的。    希迪爾想。    真不知以前到底經歷過什么。    他一邊看著身邊的少年,一邊在心里這么想著。    少年站在山丘上,微微仰著頭,像是在感受掠過頰邊的輕風。    微風吹動他淡金色的發絲,細碎發梢掠過他宛如海洋與天空融為一體的蔚藍眼眸。    他的眼注視著不遠處嚼著樹葉的大角鹿,透出幾許溫柔。    彌亞轉頭,看向希迪爾。    希迪爾,你不問我的名字嗎?    既然知道了自己因為失憶被那對父母收養的事情,希迪爾就該知道,自己當初告訴他的,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    但是,這么多天來,希迪爾雖然經常拿他的身份調侃他,但是從未問過他的名字。    約好的,我應該告訴你我的名字。    伊賽亞。    不,我    所謂的名字不過只是一個人的象征,您以前、或者該說真正的名字以及身份是什么,說實話,我不是很在乎。    鳳眼含笑,映著身前少年的影子。    希迪爾俯身。    他握住少年的手,火紅長發從少年手腕上滑落。    對我來說,你始終都是    他低頭,說話時溫熱的吐息掠過手背上的肌膚。    紅發怪盜帶著深深笑意的唇再一次輕柔地落在彌亞的手上。    我的伊賽亞。    親吻了少年手背的希迪爾抬眸,鳳眼瀲滟,波光如湖水粼粼,閃動著動人的微光。    何況,叫和別人一樣的名字有什么意思?    紅發的狐貍笑瞇瞇地說,    專屬于我一個人的名字,才更能彰顯出我的格調,以及在你這里的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