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因為次日就沒了。 他接著做了好幾個零件,都是A,最好也就A 。 算是幸運也算是不幸。 師遠洋坐車到國防部實驗室,把假的404接了回來,同時對許攸千恩萬謝,感謝他提前把機甲修好了。 許攸不知內情,只說都是外傷,加加班也就搞定了,好在不用修系統。 把系統拿回來之后,師遠洋就開始著手檢查。 他沒有直接給機甲安裝上去,而是準備拆開處理得穩妥一點,再安裝。 因為復制品畢竟是復制品,可能有些違背現代機甲制造的科學。 萬一404搞出幾個驚天動地的想法來就糟糕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時間軸撥回到當下。 師遠洋把智能系統連接在自己的工作端腦上,對照著一點一點修繕。 內部儀器機密且復雜,不知不覺半天就過去了。 他揉了揉疲憊的眼睛,正想休息一會兒,忽然不小心碰開了一個文件夾。 那是連接中樞藍點的文件夾,也是最復雜最難處理的部分,師遠洋原本打算把它放在最后的。 但當他看見里面一個標注著時間的子文件夾時,心臟突然開始狂跳。 那個文件夾沒有命名,只有一個備注:2155.2.1(破損文件)。 那是一個由于復制匆忙,沒有來得及完全刪除的記憶片段。 2155年1月1日,他在萬物復蘇、時間交替之日,從蟲洞穿回到了現在。 也就是說,這段記憶備份是在他離開之后、404越.獄之前! 師遠洋渾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上,手指止不住地發抖,連文件都點不開。 如果在復制的時候,404挨個刪除他離開之后的記憶,結果時間不夠剛好遺留了一小段,這種情況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它的記憶不像人類那樣凌亂,是有序排列的。 也就是說,這段記憶應該正是它被判.刑、越.獄的過程。 師遠洋感到眼前一黑,他努力控制住顫得不行的手,打開了那個子文件夾。 果不其然,里面的備份視頻只剩下三個片段。 他的心高高提起,每一次跳動都沖擊著視網膜,胃部甚至產生一種痙攣的緊張感。 在這一秒之前,他曾經想過,逮住404后要怎樣狠狠地抽打它、教訓它,亦或者是最壞的,再次親手把它送上法.庭。 但是從來沒想過,當他獨自觀看這些記憶時,會是什么樣子的。 他不認為404會讓自己有這個機會,畢竟它一直不肯坦白。 師遠洋屏住呼吸,連呼出一口氣都覺得發抖,顫顫巍巍地點開了第一段記憶。 視頻咔擦一聲開始播放,周圍十分寂靜。 灰蒙蒙。 到處都是灰蒙蒙,世界像是被蒙在了一場大霧之中。 看不清任何東西。 忽然間,門外響起警笛聲、倉促的腳步聲,一切的動靜都響亮得如同在耳邊播放。 人類的呼吸和喘氣,按門鈴、砸門聲。 可是畫面還是灰蒙蒙,沒有絲毫變化。 外面的人終于闖了進來,鬧哄哄的到處走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突然眼前一亮。 第二道門被打開了,外面站著全副武裝的國防部警.官。 穿著制服的腿齊刷刷在面前站了一排,卻看不見他們的臉。 嚴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編號404,登記姓名小顧先生,您正式因謀.殺罪名,被國防部刑.偵處逮捕。 師遠洋捂住嘴,心臟像紙張一樣揪成了一團。 他明白了,他現在看見的是404的視角。 而之前一片灰蒙蒙的顏色,等404從里面出來之后,他才看清那是他家里的衣柜。 404一直躲在他的衣柜里。 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氣味,能讓它產生安全感。 視角開始劇烈晃動,然后就變成了他的衣柜、他的床、他的房門。 404仿佛始終扭過頭看他的東西,畫面里一次都沒有出現過警.官的臉。 它不曾反抗過手銬和押送的棍子,因為師遠洋曾經告訴過它,如果人類這樣對待你,那么一定是你犯了很大的錯誤。 你不能反抗,更不能傷人。 它一直都記得。 404被他們帶下樓后,畫面逐漸清晰起來。 外面陽光很好,是它喜歡的好天氣。 可它一路回望那棟房子,直到那里變成一個小黑點。 警車上,有人在低聲討論。 真要命,這還是我第一次逮捕非人類罪犯,你們確定要拿電擊棒對著它? 當然有必要,你別忘了這家伙可是死.刑犯。 是啊,連被害者的父母都不愿看見它。沒想到這玩意兒悶不做聲的,心里竟然打這種主意。 師遠洋的喉嚨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堵的鼻子發酸、眼眶發紅。 他從來沒有想過,404會面對這樣的議論與指責。 它真的殺.人了。 它全程都沒有辯駁過一句。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慌亂到大腦一片空白。 接下來要怎么辦,找到它之后再把它送上法庭嗎? 不行! 它又不是在這個時空犯的罪,而且那些人絕對會毀掉它的,到底應該怎么處理 師遠洋心亂如麻。 過了一會兒,車停了下來。 畫面對準了法院大門,威嚴的大樓像一尊怒目人間的神明,審視著每個人或非人犯下的罪過。 視頻戛然而止。 師遠洋濕了眼眶,捂住臉低頭好一會兒,才勉強從情緒中緩過來。 他深呼吸了幾次,繼續打開了第二個視頻。 開庭時間記錄已經過去三十分鐘。 被告404面對著法.官。 原告律師說:再次強調,黑匣子已經記錄下罪犯的全部罪行,請法官閣下給予公正的裁決。 師遠洋忽然愣住了,黑匣子? 記錄飛船航行軌跡的黑匣子,里面有錄音和視頻,以及飛船的各項cao作記錄。 404被控告殺.人,為什么證據是黑匣子?難道它在飛船上行.兇了? 他頓感困惑不解。 片刻后,法官下錘。 書.記員說:全體起立。 法官宣布:本院認為,被告機甲404謀.殺主人,篡改飛船飛行軌跡,此兩項罪名成立。按照《星際法》 師遠洋兩耳轟鳴,已經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了。 他整個人如遭雷劈,頭腦木到無法思考。 什么叫,謀.殺主人? 篡改飛船飛行軌跡 黑匣子 謀.殺主人 所有疑點都連在了一起。 他為什么會莫名其妙重生回到八年前,那艘飛船為什么會改變軌跡開到蟲洞里面。 404為什么支支吾吾,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原來竟然是這樣,全都是它做的 它看見小主人日益憔悴、痛苦不堪,看見他屢次站在高樓的窗前。 他再也不會露出天真愉快的笑容了,再也不會充滿熱情地去研究曾經喜歡的零件了。 時空扭轉,逆天改命。 當它騎著自行車,歪歪扭扭地載著小主人回宿舍的時候。 熟悉的手臂環住它的腰。 快樂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他跟我表白啦,說他是認真的,我們和好啦。 這一刻, 所有的罪名。 都值得了。 法官問道:被告你是否聽清且認罪? 404機械的聲音響起:我對我的罪名,供認不諱。 第43章 師遠洋氣得肺都疼了。 師遠洋在制造404之初,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反復多次地修改過條令。 條令要求它絕對忠誠、服從主人的所有命令,不能傷人,不能撒謊 許多許多。 但唯獨沒有一條,告訴它要保護好自己。 他穿過蟲洞之時,腦海中閃過很多人。 父母、顧重陽、傅思衡、南琛,等等,卻漏了一直等著他的小機甲。 他離開后,404在他的衣柜里藏了一個月。 那一個月,全華納的刑警出動,翻天覆地的找了那個通緝犯整整一個月。 卻沒想到,它就在被害人的衣柜里。 聞著他衣服上殘留的信息素和洗液劑的味道,它小小的、殘破的信仰得到了救贖。 它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至少在被送上軍.事法.庭之前,是這么認為的。 隨著判決宣布,它越.獄回到了八年前,還捎帶上一個妄想逮捕它的易風北。 然而在見到小主人的那一刻,它猶疑了。 這么做真的是對的嗎? 它生生將他從原來的世界里扯離。 沒有懂他的人,沒有熟悉的人,只有他一個待在八年前的世界里。 在遇見他之前,它甚至不能確認自己給飛船設定的參數對不對、那艘飛船能不能扛過蟲洞的壓力。 一切的因素都是不確定的。 但是它偏執,且不管不顧。 它寧愿和小主人共同赴死,也不要他茍延殘喘地活著。 它坐在那片雪割草里,學著小主人的模樣,抬頭望著天邊血色的煙霞。 這是八年前的拜恩,它還沒有出生的拜恩。 曾經金石難破的外殼已是傷痕累累,密密麻麻的線頭滑稽地突出在破掉的肚子外面。 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它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甩了甩頭,看見師遠洋正往山上走去。 機緣,再次開始。 甚至不用尋找,不用費勁功夫,老天再一次把它送到了小主人面前。 它費力地把線頭塞進去,一瘸一拐地順著小主人的足跡,跟了上去。 一邊又在心里擔心,自己這幅樣子會不會太丑了,嚇到他。 師遠洋已是泣不成聲,伏在桌前不住哽咽,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 他沒想過404能和顧重陽相似至此,它的一舉一動,都是顧重陽會做的事情。 不計后果,只求他開心。 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點開了第三個視頻。 那是一片絢爛的星空。 無比璀璨的旋渦,一環接一環地纏繞、深.入。 周圍的隕石都仿佛靜止。 直到眼前的景象晃了晃,落在真正靜止的cao作臺上,師遠洋才發現四周并不是沒在動,而是速度太快了。 這是404最后架勢飛船的景象。 熟悉的機械手指按下幾個按鈕,他認出那是再次提速的標志。 身后傳來虛弱的聲音: 你他媽瘋了,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404轉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額頭滲血的易風北,并沒有什么同情的情緒。 是你非要跟來的,我沒想過傷害你。 易風北腦袋嗡嗡作響,無意識地笑了兩下,你們一個兩個,都是瘋子 404松開按鍵,飛船已經進.入蟲洞深處。 絢爛的星空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咔擦、咔擦 是堅固外殼碎裂的聲音。 超越時間的速度,連華納最頂級的飛船也難以承受這樣的摩擦。 這里本來沒你什么事,我很抱歉。404轉過身,傳輸帶無聲地漂浮而起,連接了易風北。 藍色的光圈在其中游動,它低聲道:如果我們能活著回到過去,記得去看我的小主人一眼,你是他很好的朋友,他也很掛念你。 易風北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飛船的支撐架斷裂,一人一機甲全都失重地浮在半空中。 砰然一聲巨響,畫面黑了下去。 師遠洋捂住眼睛,熱淚順著指縫滴在端腦上。 404的記憶到這里,結束了。 過了許久,師遠洋才漸漸平息下來。 他又想到在拜恩遇見時,它那滿身的傷痕。 說話間言語閃躲、生怕他責罰自己。 他的眼眶又濕潤起來。 如果被他找到那家伙,一定要狠狠敲它的腦袋。 問問它,你傻不傻啊。 接下來的幾天里,師遠洋都有些精神不濟。 他一邊分析404會躲在什么地方,擔心它挨餓受凍,雖然他已經完全忘了機甲不會餓也不會冷。 一邊還要繼續準備半決賽。 半決賽的要準備的零件太多了,他加班加點也沒法讓所有零件都達到A級。 但師遠洋又是個不服輸的人,他要制作一個用404的復制中樞的機甲,那么這個機甲就必須配的404的中樞。 他不允許有半點瑕疵。 墻上的鐘指向了晚上十點,實驗室的其他人都陸續離開了。 研究院的師兄走過來道:師師,你還不走啊,每天都弄那么晚,注意身體別太拼了。 師遠洋正在切割零件,戴著護目鏡對他道:好的,師兄你的畢業設計也要加油啊,明天見。 明天見,記得關燈。 陳教授得知他要準備半決賽,特地向院里申請,批準他使用研究院的實驗室。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師遠洋一個。 他低頭用切割機慢慢地切,零件上迸發出一片火花。 忽然,有只手從背后環抱住他。 像是怕他受驚切到手一樣,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拿著切割機的手。 師遠洋回過頭詫異道:你怎么進來了,這里不是要權限的嗎。 顧重陽按下切割機的停止鍵,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我要是不進來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住在這里了。 這幾天師遠洋蔫兒了吧唧,跟他在一起也總是走神。 我準備比賽嘛。他摘下護目鏡和手套,轉過身摟住顧重陽的脖子,蹭了兩下,好像很累的樣子。 準備比賽也要休息啊,你這幾天睡覺的時間都不超過五個小時,吃得還那么少。顧重陽緩緩地撫摸他的后腦勺,順帶單手把人抱起來掂了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