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臺 第1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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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來了?!敝x容與淡淡道。 “為何?”書齋中,祁銘與韋懷齊聲問道。 “還記得昨晚,鄭掌柜是何時決定將《山雨四景圖》的買賣撤回的嗎?”謝容與道,“就在他和停嵐爭執之后。 “從《山雨四景圖》賣出,到他和停嵐起爭執,鄭掌柜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順安閣,他既然說‘撤回《山雨四景圖》買賣,我們是征求過畫師無名氏同意的’,他到哪兒征得那無名氏同意呢?只能在順安閣?!?/br> 第139章 “虞侯的意思是,”祁銘詫異道,“如果無名氏是漱石,那么漱石昨晚就在順安閣?” 謝容與道:“眼下尚不能確定?!?/br> 畫《山雨四景圖》的無名氏究竟是不是漱石,還要等張遠岫驗過二人的畫作再說。 謝容與問:“章祿之呢?” 章祿之近日十分郁悶。想他月前在上溪,跟著虞侯破迷障斗智斗勇十分過癮,而今到了東安,虞侯竟不讓他跟在身邊了,一忽兒讓他去打聽漱石的身份,一忽兒又讓他去查尹家。 那漱石只幾年前出現過一回,在順安閣留下幾幅畫便飄然無蹤,莫要說鄭掌柜了,連樓里的伙計都對他全無印象,章祿之用盡千方百計,輾轉得知當年為漱石送畫的,好像是一名小書童。 尹家就更沒什么可查的了,清清白白一戶商家,想要知道什么,去州府一問便知。 章祿之把這些林林總總的差事辦完,近日都在歸寧莊待命,他不敢打擾謝容與,閑來無事只好去跟朝天切磋武藝,幾日下來,武藝竟精進不少。 不一會兒,章祿之就被傳來了,謝容與問:“尹家的根底都查清楚了?” “回虞侯,查清楚了?!闭碌撝绨岩业睦系妆车脻L瓜爛熟,當即道,“尹家祖上是做綢緞生意發的家,咸和年間蕭條過一時,到了昭化年,可能因為日子好了,買賣也做得順風順水。這尹家老爺是個正經商販,自小跟父輩學管賬,長大后繼承家業,娶了東安紡織大戶的獨女林氏為妻,后來又納了兩個妾,都是良妾。這一妻二妾這些年為尹老爺生了三位少爺四個姑娘。大少爺是嫡出,早早就娶了妻,他跟尹老爺一樣,自小是個生意經,尹老爺盼著他以后接手家中的買賣,已經把城東的鋪面交給他打理了。三少爺還小,是個玩泥巴的娃娃。至于二少爺,就是虞侯見過的尹弛,他和他大哥哥一樣,都是林氏生的,因他自小念書過目不忘,家中三位少爺中,尹老爺最看重的就是他,希望他以后能考取功名,為尹家爭光。故而到了尹二少爺進學的年紀,尹老爺不惜請了一位舉人老爺來為他開蒙?!?/br> 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商人不缺錢財,可惜地位不高,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無不盼望著族中能出一個士人的。徐途、蔣萬謙皆是如此,尹家這樣的巨賈,自然不能免俗。 章祿之咂咂嘴,“像屬下這樣的粗人都知道,教一個小娃娃開蒙,用得了多大學問?請個秀才頂天了,尹老爺當年請來舉人,固然是望子成材,沒想到正是請這個舉人,請出了事?!?/br> 眾人一聽這話,不由目露疑色。 請個舉人先生能出什么事?難不成一個秀才都能教的小娃娃,一個舉人卻教不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闭碌撝?,“就是這個尹二少爺,自幼是個畫癡。兩三歲還不認字,就喜歡拿竹枝在地上畫,見魚畫魚,見貓畫貓,小娃娃畫畫是好事,顯機靈不是么,是故尹老爺就沒攔著。不過丹青到底是閑情雅趣,太沉迷影響考功名,是故到了開蒙的年紀,尹老爺就叮囑尹二少爺,讓他收起他的愛畫之心,先把書念好。尹二少爺本來答應得好好的,千算萬算沒算到父親為他請的這個先生,居然也是丹青癡?!?/br> 那年間,一個舉人在陵川有多金貴呢? 打個比方,及至昭化十三年,朝廷從各地遴選的洗襟臺登臺士子中,大多是進士,只有零星幾個舉人,而在陵川,進士只有三人,舉人幾乎占了半數,余下都是秀才。 陵川本來就窮,咸和年間匪亂四起,能識字的百里未必挑得出一,考秀才的自然便少,鄉試更是好幾年辦不了一回。這種情況到了昭化年間雖然有改善,可士人稀缺是沉疴,想要祛瘀生新,少則花上數十載。 尹弛六歲開蒙時,昭化帝才登極幾年,正值陵川舉人最金貴的時候,是故尹老爺自請來這位舉人先生,對他萬般信任,把尹弛學業盡皆交給他,自己便當起甩手掌柜,自此不聞不問了。 “舉人先生癡迷丹青,尹弛也癡迷丹青,兩人一拍即合,從此以后,舉人先生每每授完課,便指點尹弛畫藝,更將自己平生所習得的技法悉數教給他?!?/br> 小娃娃喜歡什么,那就跟野地里一簇小火苗似的,倘是沒人理會,可能一場雨,一陣風,倏地就滅了,正是這位舉人先生,把尹弛引入丹青世界的大門,自此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就這么過了四五年吧,有一回,舉人先生領著尹弛去白水邊畫……畫什么來著,屬下忘了……總之,那日他們去白水邊畫畫,尹四姑娘也跟在一旁,后來一個沒留神,尹四姑娘落了水,雖然舉人先生很快就把四姑娘救了起來,當時正值深秋,把人送回尹家,到底還是病了一場。 “尹家于是對舉人起了疑,想著他沒事帶兩個娃娃去水邊做什么?再者,他們家這個尹四姑娘,自小身子不好,膽子也小,唯一的喜好就是看她二哥哥畫畫。她若跟著尹二,必是尹二又去畫畫了。尹老爺于是另招了一位先生,請他來考尹二學問,結果果然大失所望,尹二非但沒有像他希望的那般竿頭日上,幾年下來,天資聰穎的尹弛在學問上只是平平,大半工夫都用在丹青上了。 “尹老爺痛心疾首,很快遣走舉人,另請了教書先生,而林氏擔心有尹四跟著,尹二心思不在念書上,等到尹四大了些,就把她送來歸寧莊單獨住了,說是要等到尹二考中舉人才把她接回去哩?!?/br> 青唯聽到這里,隨即了然。她說尹婉一個姑娘,怎么會僻居莊上,原來前頭有這樣的故事,上回尹老爺來莊上,父女二人顯見得生疏了。 可惜尹老爺看著是個善人,對待兒女,多少偏心了些。 章祿之道:“虞侯讓屬下查尹家,吩咐過多查書畫文墨相關的。尹家跟書畫相關的就這么多,后來的事虞侯都知道了,尹老爺雖然給尹二換了教書先生,無奈尹二已然愛畫成癡,考中秀才全靠先生的戒尺,眼下尹老爺心灰意冷,已經不太想管他了?!?/br> 謝容與聽到這里,“嗯”一聲,“就查到這些?” 章祿之道:“就這些,這尹家明明白白一家子,底子干凈得很,他們的事去州府一問就知道?!?/br> 這時,衛玦道:“虞侯,屬下懷疑畫《山雨四景圖》的無名氏,正是尹弛?!?/br> 謝容與淡淡道:“何以見得?” “依照虞侯所說,昨晚無名氏就在順安閣,而鄭掌柜是在征得無名氏同意后,才同意撤回買賣的,那么鄭掌柜彼時無暇分身,這個無名氏,只能是在爭執途中,上前勸說他的人。昨晚勸說鄭掌柜的人很多,但是顯而易見,鄭掌柜是在聽完尹弛勸說后,才決定退還銀子。 “既然能夠讓鄭掌柜改主意的人,只能是無名氏,那么《山雨四景圖》的畫師,極可能是尹弛?!?/br> 衛玦頓了頓,“本來屬下還在想,憑尹弛年紀輕輕,究竟有無可能畫出《山雨四景圖》這樣的畫作,聽了祿之所言,眼下已有七八分確定?!?/br> 祁銘道:“衛掌使這么一說,屬下也想起來了,鄭掌柜退還銀票時,還放話說,如果無名氏想拿回三千兩,盡可以來討,就算順安閣虧給他的。當時屬下還覺得這話多余,買賣的事么,到底不好擺在明面上來提,眼下看來,他是故意說給尹二公子聽的?!?/br>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叩門聲,一名玄鷹衛在外道:“虞侯,張大人那邊回話了?!?/br> 章祿之是個急性子,聞言立刻把門推開,“怎么說?!?/br> 玄鷹衛躬身呈上數副畫作,“張大人稱,雖然畫藝精進之快令人難以置信,但是幾年前的漱石,與今日《山雨四景圖》無名氏,確系同一個人不假?!?/br> 換言之,如果無名氏就是尹弛,那么無論是幾年岑雪明所購的漱石之畫,還是今日曲茂以五千兩拍得的《四景圖》,皆出自尹弛一人之手。 第140章 這也太巧了! 眾人心中無不生出這樣的感慨。 他們借住在歸寧莊,歸寧莊的尹二少爺恰好就是他們要找的漱石。 謝容與問章祿之:“那個教尹弛丹青的舉人先生你可查了?” “查了。陵川那幾年的舉人就那么些個,這位舉人姓沈,他離開尹家后,自己謀了份差事,眼下舉家老小已前去了慶明府,齊州尹與他是舊識,這些都是齊州尹親口告訴屬下的?!闭碌撝?。 祁銘暗忖一番,說:“虞侯,順安閣不是稱,五年前幫漱石送賣畫作的人是一個小書童么?既然尹四姑娘常幫尹二少爺送畫,當年那個小書童,會不會是尹四姑娘扮的?” 謝容與聞言,看了一旁的玄鷹衛一眼,玄鷹衛會意,拱了拱手,很快退出書齋,不一會兒便從后莊將尹婉請了過來。 雖然身邊跟著嬤嬤,尹婉仍是怕得很。她絞著帕子立在書齋外,行完禮,連眼更不敢抬,更莫提進到書齋內了。 衛玦并不為難她,他邁出屋門,徑自問說:“昨晚順安閣詩畫會,你怎么也去了?” “回、回官爺的話,二哥哥喜歡丹青,不敢讓父親曉得,每每有畫拿去順安閣寄賣,都是民女幫忙跑腿打點,昨晚乃二哥哥第一次去詩畫會,民女……自然作陪?!币褫p聲道。 衛玦的第一問不過是引子,見她都如實作答,便進入正題,“聽說尹弛如此喜歡丹青,乃是被一位教他學問的舉人先生領進門的,你可記得那位舉人先生叫作什么?” 尹婉搖了搖頭,“叫作什么民女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姓沈,二哥哥喚他沈先生?!?/br> 她一語說完,那頭衛玦卻沒有應聲,是個等著她往下說的意思。尹婉只好又在記憶里搜尋一番,接著道:“二哥哥很喜歡沈先生,丹青的技法、用墨、走筆,他都是跟著沈先生學的,后來沈先生離開了,他傷心了好一場,逢年過節還給先生寫信,試著把自己的畫作寄給他看,可惜……一直沒有寄成?!?/br> “為何沒有寄成?” 尹婉沉默片刻,“聽說沈先生離開陵川了,不知去了哪里?!?/br> 她微抿了抿唇,“所以在那之后,二哥哥苦練畫藝,等到技法成熟了些,他便將自己的畫作送去順安閣寄賣,倒不是為了銀子,他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畫能夠流傳出去,能夠被沈先生看到?!?/br> 衛玦道:“照你這么說,尹弛如今的畫藝已十分成熟,他渴求畫作被沈舉人看到,必然不是從今年才開始賣畫的,想必好幾年前,他就讓你把他的畫拿去順安閣出售了吧?” 尹婉聽了這一問,猶豫了半晌,點點頭:“是。不過幾年前,二哥哥的畫作十分少,父親不滿他沉迷丹青,他終歸……終歸是要避著父親的,直到前年考中秀才,二哥哥的畫才多起來?!?/br> 這倒也解釋了為何五年前,漱石的畫只是曇花一現。 衛玦道:“那么你仔細回憶回憶,五年前,即昭化十三年,你二哥哥可曾讓你往順安閣送過畫?” 五年前? 這個時日似乎引起尹婉的戒心,她絞著手帕的指尖一下收緊。她生得纖細嬌小,單是立在那兒不動,已然像一只受驚的鳥兒,聽了這一問,卻忍不住抬頭,看了衛玦一眼。 “怎么,不好說?” 對上衛銳利的目光,尹婉倏地垂下眼,她慌張得雙肩發顫,低聲喃喃:“是、是送過幾幅,二哥哥讓民女扮成小書童,這事誰也不知道……”她咬著唇,似乎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問,“官爺,二哥哥只是喜歡丹青罷了,官爺這樣逼問,二哥哥他……可是惹上了什么事?” 衛玦并不回答,回頭跟謝容與請示,見謝容與點了點頭,他道:“你們回吧,今日之事切記不要向任何人提起?!?/br> 待尹婉離開,祁銘拱手對謝容與道:“虞侯,眼下看來,當年在順安閣遺下畫作的漱石正是尹弛?!?/br> 謝容與看向衛玦,“你怎么看?” 衛玦道:“雖然巧了些,不過丹青這樣的嗜好,不是普通人家消遣得起的,何況那漱石仿的是東齋先生畫風,東齋畫風難仿,也只有像尹家這樣巨賈,才有機會得瞻東齋畫作。屬下入玄鷹司時,聽老指揮使說過一句話,排除所有的可能,最后余下的一種便是不可能也是可能了,照我們手上的線索來看,當初岑雪明找的漱石,只能是這位尹家二少爺?!?/br> 章祿之立刻道:“虞侯,既然岑雪明失蹤前找了尹弛,我們不如立刻捉拿尹弛,審問岑雪明的下落?!?/br> “不可?!逼钽懙?,“章校尉真是急昏頭了,這尹弛沒犯任何過錯,只不過是畫作被岑雪明買去了而已,我等師出無名,如何捉拿他?” 這時,謝容與道:“德榮,我日前讓你從家中取一副呂東齋的畫作,那畫作送到了嗎?” 謝容與口中的家中并非上京天家,而是中州名門謝氏。 東齋先生的畫作雖然少,但像謝氏這樣的大族,想要在坊間收一副真跡卻是不難。 德榮道:“回公子,族中人回話說,畫作已在送來陵川的路上了?!?/br> 謝容與道:“等畫作一到,把它送去張忘塵處,請他照著臨摹一副,形似神不似即可,隨后把仿作拿去留章街寄賣,不要找順安閣,隨意尋一個畫鋪子,稱是東齋先生的真跡,送畫人,”謝容與稍一頓,“漱石?!?/br> - 三日后。 “來來來,都往里搬——” “一、二、三,使勁兒——” 日暮剛至,官邸前來了數名壯漢,依次從牛車抬下七座人長人寬的根雕。 官邸是朝廷命官的下榻之所,哪容得如斯喧嘩?里頭的管事聽到動靜,當即涌來前門,正欲申斥,一眼瞧見巷中立著的曲茂,當即息了聲,上前道:“曲校尉,您這是——” 曲茂是昨日搬來的。 他在兵營睡得不踏實,本想搬去歸寧莊與謝容與同住,奈何謝容與忙得席不暇暖,未必有時間陪他玩樂,正好他日前在府衙寫呈文,聽宋長吏提起朝廷命官下榻的官邸。宋長吏說,京里來的欽差,慣來在官邸落榻,眼下官邸幾個院子,一個住著張遠岫,另一個被章庭占了去,余下都還空著。曲茂回頭一琢磨,他雖然只是個七品校尉,可不正是從京里來的么?也勉強算是欽差了,既是欽差,搬去官邸不為過吧。曲茂把這個想法與宋長吏一提,宋長吏大概是看在他老子的面子,很快應下了。 曲茂身邊的尤紹道:“我們侯爺下個月大壽,校尉買了些根雕回來,打算過陣子送去京里給侯爺祝壽,擾到管事了,還請管事海涵?!?/br> 他把曲不惟抬出來,那管事還能說什么呢,當即讓去一旁,任他們抬根雕去了。 巷子前遠遠立著一名廝役,聽了尤紹的話,回到巷子口,對停駐在此的馬車一揖,“少爺,是曲五爺買了根雕回來,打算給曲侯祝壽?!?/br> 卻說馬車上坐著的人乃章庭,他剛散值回來,見官邸外的巷子圍得水泄不通,打發身邊廝役去問。 得知是曲停嵐干的好事,章庭倒也見怪不怪了。他跟曲停嵐從小一起長大,這廝除了惹是生非,就沒辦過一樁正事。聽說他前陣子在順安閣一擲千金買了副畫,前腳剛出樓門,畫就被人盜了去。眼下州衙的齊大人宋長吏還在張羅著給他找畫呢,他卻把這事拋諸九霄云外,轉頭就置辦起根雕了。 陵川山多,乃前朝文人逸士向往的歸隱之所,出名的除了畫師畫作,再有就是根雕。根雕最初是做家居擺設之用,因造型各異,后來漸漸變成賞玩之物,有刻人的,有雕物的,還有仿景的,丈尺之間能將盛世樓閣,海闊山川都涵蓋在內。曲茂近日在坊間搜尋一番,竟讓他湊齊了一組“七仙賀壽”,七個人長人寬的根雕仙人栩栩如生,當中托著蟠桃的正是慈眉善眼的老壽星。 章庭冷笑一聲,拂袖下了馬車,目不斜視地入了官邸,看也不看曲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