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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云臺在線閱讀 - 青云臺 第54節

青云臺 第54節

    江辭舟吩咐:“明早請匠人來,把西院拆了?!?/br>
    青唯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你拆院子做什么?”

    江辭舟淡淡道:“為夫沒甚本事,成親這么久了,金屋沒修成,嬌也沒藏進來半個。這西院要來,有什么用處,不如拆了,給我娘子修個演武場?!?/br>
    留芳和駐云給曲茂送了醒酒湯來,曲茂吃過,精神又好了許多,在屋中嚷嚷道:“他們倆在外頭說什么悄悄話呢?德榮,你起開,我必須去看看,今夜我語重心長地勸你家主子,說兄弟是手足,女人如衣服,問他手足和衣服,哪個重要,你猜他怎么回我的,他說他娘子重要,你摁著我做什么,走開走開,我必須得敲打敲打他!”

    曲茂說著,掙扎起來,德榮死命摁住他:“祖宗,求您了,給小的一條活路吧!”

    曲茂的話落到青唯耳里,青唯稍稍一愣。

    她與江辭舟在外人面前一貫恩愛,縱然知道江辭舟說這話,大約是為了敷衍曲茂,心頭的無名火竟消去許多。

    她別過臉,低聲道:“你真要藏嬌,在哪兒不能藏,無端拆個院子,不是白費工夫是什么,到時候公公知道了,又要責罵我?!?/br>
    她話里話外仍在責怪,但語氣中的惱意卻沒有了,只余了一點,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嗔意。

    江辭舟看著她,沒說話,勾唇很淡地笑了笑。

    月亮悄悄地從層云里探出頭,駐云留芳無聲退回房中,朝天本來地筆挺地立在一旁,等候拆院的吩咐,被德榮一個拖拽,拽進房中,“吱呀”一聲掩上門。

    院中本來冬意蕭條,幾乎是一夜之間,枝頭紅梅竟綻開一朵。

    院子里只剩了江辭舟與青唯兩人,江辭舟走到青唯面前,溫聲道:“讓我看看你的手?!?/br>
    她的手是習武人的手,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嫩,手指纖長,指腹和掌心卻有厚厚的繭。

    掌心早不疼了,但手掌還是微微發紅,這一路上握拳握出來的。

    江辭舟道:“以后我都不出去吃酒了,好不好?”

    青唯眼下也冷靜下來了,其實他身上并沒有什么酒味,她知道他是硬被曲茂拽去的。

    她一本正經道:“倒也不必。曲茂待你誠心,數度為你出頭,是個講義氣的人,他若邀你吃酒,你偶爾也是該去的。只一點,你眼下有正經差事,吃酒就去正經地方,做正經事,不要帶什么不正經的人?!?/br>
    江辭舟險些被她這一連串的正經不正經繞進去,片刻,笑了笑:“好,聽娘子的?!?/br>
    青唯欲抽回手,卻被他握緊。

    他低垂著眼看她,聲音幾乎帶著一點魅惑,喚她:“青唯?!?/br>
    青唯頓了頓,“嗯”一聲。

    “最后一個問?!彼?,“你老實回答我?!?/br>
    “你問?!?/br>
    “你今夜,為什么這么生氣?是不是——”

    江辭舟唇角噙著一個很淡的笑,笑意在月色下流轉,“吃味了?”

    第62章

    ——你是不是吃味了?

    青唯的腦子懵了一瞬,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就道:“不是,你想錯了?!?/br>
    吃味?她吃什么味?她才不會吃味,他們又不是真夫妻,她沒有任何理由吃味。

    青唯思索了一番事由,非常認真地解釋:“我有很要緊的事找你,在家中等了你大半日,到了東來順,你卻招了妓子吃酒,我這才生氣的?!?/br>
    “真的?”江辭舟問。

    青唯聽他這一問,不知怎么,有點心慌,就好像那日被他取走青瓷小瓶,見了真容,“真的,是我叔父的事,我聽芝蕓說的。你知道的,我這人性子急,遇到大事,一刻都等不得?!?/br>
    江辭舟聽她說完,沒說什么,伸手又去牽她的手。

    青唯下意識往回一縮,警惕地看著他:“你做什么?”

    “帶你回房啊?!苯o舟笑了笑,溫聲道:“不是有事要與我商量?”

    青唯:“……哦?!?/br>
    -

    “……事情就是這樣,我叔父早年就是陵川河道碼頭的一個工長,大字不識幾個,怎么可能認識什么高官?他眼下招供,卻招出了一個魏大人,這不奇怪么?當年的陵川除了魏升,還有哪個魏大人?”

    青唯隨江辭舟回到房中,洗漱完,盤腿坐在床上,把崔弘義被押解上京的事與江辭舟說來。

    江辭舟也洗好了,他留了一盞燭燈,掀帳進床中,見青唯中衣單薄,將一件干凈襖衫罩在她肩頭,“崔弘義的案子,我此前派人問過,徐途那批次等木料運到陵川,是他帶著人搬送去洗襟臺的。后來臺子塌了,木料的問題暴露,朝廷很快傳審了他。審他的原因有二,其一,那批木料是他搬送的,朝廷找他問事情的枝節;其二,他和工匠崔原義是兄弟,朝廷懷疑,崔弘義、崔原義,還有徐途三個人勾結,偷換木料。不過后來,魏升與何忠良的罪證很快被找到,當即被先帝斬首,朝廷也就放了崔弘義。至于眼下崔弘義為何獲罪——”

    江辭舟靠著引枕,略微沉吟,“今春章鶴書提出重建洗襟臺,朝廷擔心覆車繼軌,所以將此前案子的遺漏重新審查。偷換木料這樁案子中,崔原義不在了,魏升、何忠良,還有徐途也伏誅了,所以沒人能證明崔弘義與這案子無關。我和你一樣,都相信他的清白,不過有一樁事,你可能不曾聽聞?!?/br>
    “什么?”

    江辭舟道:“崔弘義認識魏升,這不奇怪。當年木料運到陵川,是魏升讓崔弘義搬送的?!?/br>
    江辭舟說著,見青唯困惑,解釋道:“那批木料雖然是徐途的,朝廷當時已經跟徐途訂下了,怎么搬送,自然由朝廷說了算。魏升那時是陵川府尹,他職責所在,督辦此事。崔弘義未必見過他本人,一定見過他的手下,應該是魏升命他的手下,雇崔弘義搬送木料的?!?/br>
    崔弘義常年在碼頭跑腿卸貨,哪條路好走,怎么運送東西,他很有經驗,魏升出錢雇他,這在情理之中。

    然而江辭舟說著,語氣不由遲疑起來,“照道理,欽差去岳州提審崔弘義,應該是知道魏升雇崔弘義搬送木料這事的,眼下忽然要把崔弘義押解上京,應該不僅僅為此?!?/br>
    “還能因為什么?”青唯連忙問。

    江辭舟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洗襟臺的案宗,是由大理寺與御史臺重啟的,欽差辦案,等閑不會對外透露,明早我讓孫艾去打聽?!?/br>
    青唯點點頭,說:“多謝?!?/br>
    江辭舟看著她。

    她眼下乖乖坐著,已沒有適才張牙舞爪地樣子了,或許是因為心中裝著事,她此刻很靜,去了斑紋的臉在這幽色顯得格外明凈。

    江辭舟溫聲問:“在想什么?”

    青唯抬眼看他,過了會兒,才問:“你……當初為什么要娶芝蕓?”

    崔弘義的案子他這么清楚,一定不是眼下才查的,早在章鶴書提出重建洗襟臺的時候,他就知道崔家會出事。那不正是他寫信給崔家議親的時候?

    青唯又問:“我嫁過來,和芝蕓嫁過來,有什么不一樣嗎?”

    江辭舟聽了這一問,頓了頓,稍稍傾身,靠近了青唯一些,在幽色里注視著她的雙眸:“你想知道?”

    “你會說?”

    青唯憶起成親那日,挑蓋頭時,他手里那支猶豫不決的玉如意。

    涉及到他身份,他一直諱莫如深。

    江辭舟道:“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br>
    他沉默許久,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好半晌,才道:“我……”

    青唯一下子伸手掩住他的口。

    靜夜里,她挨他很近,借著房中的殘燈,她能看清他清淺的眸色。

    其實此前對他的身份有諸多揣測,她也大概知道他是何人。

    然而這一刻,青唯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雖然不想承認,洗襟臺坍塌后,她寄住過好幾戶人家,在江家的這段日子雖然短暫,卻是她最開心的,有一天他做回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她也該離開了。

    一個人自由自在,沒什么不好,可她私心里,希望這段日子能長一些。

    “別說了,我不聽了?!?/br>
    江辭舟低眉看她:“真不聽了?”

    青唯撤開手,垂眸搖了搖頭:“不聽了?!?/br>
    江辭舟仔細看著她,過了會兒,聲音很輕地問:“又吃味了?這回是因為你meimei?”

    青唯:“……”

    江辭舟:“娘子,你怎么總是吃味?”

    他語氣帶著半分調侃,青唯知道他是在逗她。

    她張嘴要辯,算了,辯什么,辯多了他也不聽,直接動手吧。

    左右溫小野就是這樣,嘴上要是討不著便宜,那就靠拳頭!

    幾乎是一瞬之間,江辭舟就見青唯朝自己撲來,他抬手去擋已經晚了,堪堪捉住她一只手腕,就被她撲倒在榻上。青唯一手揪著江辭舟襟口,跨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聲音泠泠:“我最后告誡你一次,以后不許說我吃味?!?/br>
    江辭舟不由笑,笑聲很溫柔:“我這不是見你不開心,想要讓你開心些么?”

    他又道:“好,不提了?!?/br>
    “記住了?”青唯俯下身,揪在江辭舟襟口的手不放,語氣狠厲,像個女土匪。

    “……記住了?!?/br>
    他最后這三個字帶著一絲暗啞,青唯緊盯著他,總覺得他語氣有異。

    兩個人對看了那么一會兒,江辭舟忽然開口:“娘子,你……是不打算下去了么?”

    青唯經這么一提醒,忽然發現自己正跨坐在他小腹上,適才她撲他撲得急,他為防她摔了,有只手還攬在她后腰。

    青唯愣了一瞬,剎那間翻下身去,拉過被衾,徑自蓋住自己的頭:“睡覺!”

    -

    翌日江辭舟起得很早,天不亮便親自趕去大理寺,詢問崔弘義的案子。他沒讓青唯等太久,不到午時便回到家中,還帶回了祁銘。

    祁銘立在書齋中,向青唯稟道:“當年崔弘義是怎么在岳州做的生意,少夫人還記得嗎?”

    青唯道:“沒什么印象了,我只記得叔父開的是渠茶鋪子?!?/br>
    “正是?!逼钽懙?,“渠茶這種茶,生長在劼北,中州一帶有的人很喜歡,愿意出高價錢買,所以只要有門路,賣渠茶發家,一點不難。什么是門路呢?說白了,就是進貨的渠道與商路。徐途當年買賣做得大,大周各地都有他的熟人,崔弘義當時不過是一個工長,他能發家,能到岳州做渠茶生意,最初用的正是徐途的門路?!?/br>
    青唯愣了愣:“可我叔父并不認識徐途?!?/br>
    “是,崔弘義也是這么說的?!逼钽懙?,“今日屬下跟隨虞侯去大理寺問案,大理寺稱,崔弘義招供,當年介紹給他商路的人,是魏升的手下?!?/br>
    青唯聽了這話,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徐途那批木料到陵川時,是魏升雇崔弘義搬送的。崔弘義因此結識了魏升手下,后來正是這個手下,把渠茶的門路介紹給崔弘義,崔弘義于是遷居到岳州,做起了買賣。

    “崔弘義這么一招供,朝廷自然要疑他是否與魏升、徐途,甚至崔原義勾結,一起替換洗襟臺木料,畢竟他從中得了好處不是?這案子欽差在岳州審不下來,故而把崔弘義押解上京?!?/br>
    青唯聽祁銘說完,問道:“我叔父哪日到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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