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臺 第32節
書迷正在閱讀:在豪門文中做國寶級學神、他怎么可能喜歡我、末世燉咸魚、八零真千金之美人如玉、重生成了太子的掌心寵、重返23歲、顏先生的炮灰嬌妻馬甲掉了、穿書后有人要殺我(np)、拯救偏執反派Alpha(重生)、我是一只蟲[末世](重生)
他在書案上攤開《論語》,抹平一張紙,“我誆溫小野說今夜要寫奏帖,你坐在這兒扮成我,順便抄幾篇,等我回來?!?/br> 朝天一個武衛,平生最恨讀書寫字,正猶豫著能否換德榮來,江辭舟已然推開門,遁入夜色之中。 - 青唯在屋中默坐了一會兒,趿著鞋,悄聲來到書房前,見窗上剪影修長筆挺,正奮筆疾書,很快回到房中。 江辭舟既然對扶冬起疑,不可能善罷甘休,他頂著玄鷹司都虞侯的身份,查起案來比她容易許多,為防線索落入他人之手,今夜這祝寧莊,不闖也得闖了。 青唯思及此,罩上黑袍,取了繩索,迅速跳窗而出。 - 祝寧莊的守衛果真比前陣子松懈許多,莊中厲害的護衛都不在,雖然增布了暗哨,因是臨時請來的,對莊子并不熟悉,很容易避開。 青唯熟門熟路地摸到了閣樓小院,避身于一株高大的樹上。 閣樓小院的守衛并沒有減少,相反還有增加的趨勢,青唯觀察了一陣,這些守衛六人成隊,一共三隊,每一炷香便會在院中繞行一周,每半個時辰還會去每間院舍內部檢視。 有了上回朝天闖扶夏館的經歷,青唯不敢貿然行事,一直等到子時正刻,守衛們從扶冬閣里出來,才無聲掠去小樓二層,叩了叩門。 少傾,扶冬的聲音從里頭懶懶傳來:“誰?” “巡視?!鼻辔▔旱蜕ぷ?。 一陣輕微的動靜后,扶冬起身開了門,“不是剛來過么,怎么還——” 她話未說完,嘴被青唯一把捂住,青唯跨步進了屋,腳后跟一勾,掩上門扉,剛想摘下兜帽表明身份,不防一旁有勁風襲來。 屋中居然還藏著別人! 青唯頓時警覺,松開扶冬瞬間后撤,在黑暗里迎了一擊。 這一擊并不重,更像是在試探,觸碰在她肘間,發出“啪嚓”一聲,這兵器像……扇子? 青唯心中一個不妙的念頭閃過,那人卻再度探身過來,他不攻不防,逼近她身側,用扇子擋下她劈出的掌風,環臂在她腰間攬了攬。 腰身不盈一握,韌而有力。 江辭舟認出這腰,立刻后退半步,“娘子?” 雖然想到過她會來,來得這么快,卻是他沒料到的,祝寧莊的守衛撤了大半,依舊不好闖,她沒有快馬,前陣子才吃了虧,今夜再來,必當慎之又慎,還是說,她的輕功這么好? 與此同時,扶冬點起燭燈,“姑娘,江公子,你們別打了,你們……不是一起的么?” 青唯又一計掌風劈向江辭舟的面頰,聽了扶冬的話,堪堪停住,她憤然收掌:“誰跟他是一起的!” 江辭舟淡淡笑道:“娘子不是睡了么?是嫌屋中繁亂,長夜無眠?” 青唯盯著他,他一身玄色長衫,箭袖收得緊,手邊扇子也是黑色的,立在那里,身姿修長挺拔,倒是與書房窗上的剪影像得很,“你不是寫奏帖么?寫到這里來了?” 她問扶冬:“你什么都沒對他說吧?” 扶冬怔了許久,這才意識到眼前兩人似乎并不是一路的,“當日在折枝居,奴家見二位同仇敵愾,頗是恩愛,只道二位該是親密無間夫妻,所以江公子問起奴家簪子的事,奴家便……什么都說了?!?/br> 青唯聽了這話,看了看江辭舟,又看了看扶冬,幾回欲言又止,半晌,卻是在桌旁坐下,低聲道:“算了?!?/br> 她倒沒有多么生氣,只是自責罷了。 他們的目標都是祝寧莊,她棋差一著,慢人一步,不怪旁人先她取得線索。 只是,薛長興把這么重要簪子交給她,她查到一半,被人捷足先登,對不起薛叔還是其次,就怕這些線索被有心之人利用,反過來將她一軍。 江辭舟看著青唯,見她眸中郁色不解,也在桌旁坐下,問:“不開心了?” 他提壺斟了盞茶,推給她,“這樣,我不占你便宜,扶冬姑娘這里的線索我聽了,待會兒我把扶夏的事說給你聽?!?/br> 青唯愣了下,別過臉來看他:“當真?” “當真?!苯o舟不疾不徐道,“你忽然跟我打聽五年前寧州瘟疫的案子,難道不是你背后之人讓你查的?我不多跟你透露一點,你怎么交差?” 青唯有點不信他:“你肯說?” 江辭舟頷首。 燭光朦朧,高大的柜閣將兩人映在窗上的剪影遮去,屋中一片暗色,江辭舟帶著面具,青唯甚至看不清他的眸光,卻在這一刻莫名信了他。 她點頭道:“好?!?/br> 江辭舟笑了笑,對扶冬道:“那就勞煩扶冬姑娘,把適才說到一半的故事從頭再說一遍?!?/br> 扶冬點點頭,“說之前,奴家有一言想問問二位,二位能找到奴家,想必都是為了五年前坍塌的洗襟臺,不知二位與那洗襟臺究竟有何關系?” 然而這話出,青唯與江辭舟都沒吭聲。 扶冬也沒指著他們能立刻回答,這樣的事,若不是在心中久釀成傷難以言衷,又何必不顧生死追查多年不肯放過呢? 她也一樣。 “那妾身便從頭說起吧。 “妾身眼下這個身份是假的,扶冬這個名字,也是來了祝寧莊以后才取的,妾身原是陵川崇陽縣人,因幼時家境貧寒,被賣到一處莊子上,由莊上的嬤嬤教養長大。 “這樣的莊子與祝寧莊一樣,看起來是一所私人園子,實際上是供達官貴人狎妓享樂的場所,莊子上像奴家這樣的小姑娘還有許多,自幼除了學習絲竹歌舞,就是如何取悅男人。 “妾身從六歲入了莊,一直到及笄都沒出過莊子。及笄后的第十日是莊上每一個姑娘的大日子,莊中的嬤嬤管這日叫‘卸簪日’,私下管又叫‘破瓜日’,畢竟莊子不可能白養我們這些姑娘,過了這一日,就該學會接客了。 “那年是昭化十二年,我的卸簪日,很意外,我的恩客不是高官,也非商賈,他是一個兩袖清風的書生。這個書生,他叫徐述白?!?/br> 扶冬道:“如果二位還記得洗襟臺坍塌后朝廷的處置,就該知道五年前,陵川崇陽縣死了一家徐姓商戶,一家二十七口,包括下人馬夫,無一生還?!?/br> 此事青唯只是略有耳聞,印象中,這家人似乎是畏罪自盡的。 江辭舟道:“當年洗襟臺塌,最直觀的原因,是樓臺第一層的木料有問題。朝廷撥了銀子,下令用最好的鐵梨木,因為柏楊山入夏多雨,鐵梨木最是防潮防水。但督辦此事的工部郎中何忠良為了求利,與陵川府官魏升勾結,聯合商人徐途,以次充好,用一批受過潮,經過暴曬的鐵梨木,換下原本的好木,賺取銀錢差價?!?/br> 青唯聽了這話,愕然道:“可是,那洗襟臺是最后是由溫……筑匠督工的,他們這樣換木料,督工時沒有察覺嗎?” 江辭舟看她一眼,垂下眸,寥落地笑了一下:“溫筑匠去洗襟臺督工時,已是洗襟臺二改圖紙以后了,當時第一層樓臺已經建成。要分辨木料好壞,靠的是香氣、木紋、材質、材徑、重量。這批木料的材徑合適,嵌入樓閣中,重量已無法估計,魏升稱是為了美觀,刷上清漆木汁后,又多刷了一層朱色大漆,直接掩去紋理與氣味,莫要說溫筑匠,除非把木頭劈開,誰能知道他們以次充好?” “江公子說的是,”扶冬道,“當時我就在陵川,直至洗襟臺坍塌,那次等木料才被人查出來,江公子適才提的何忠良與魏升很快就被朝廷處斬了,販售木料的徐途一家也畏罪自盡。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說回徐途。這個徐途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做的惡事太多,老天也看不過眼,年近不惑,納了七房小妾,一個子嗣都沒有。他心中焦急,主意打來打去,就打在了一脈同根的堂侄身上?!?/br> 青唯問:“就是你適才提的書生,徐述白?” 扶冬頷首:“徐家上一輩早分了家。徐途是個jian商,徐述白與他不同,他是個家世清貧,剛過了鄉試的秀才。徐途念徐述白有功名,希望他能過繼到自己名下當兒子,又嫌他迂腐,便將他帶到了莊子上……” 第33章 那年的扶冬雖然還小,卻已是飄香莊上的老人兒了。見慣了紙醉金迷、驕奢yin逸,她還是第一回 看到這樣的人。 筵席上,四處都是狎妓享樂的客人,那個穿著一身襕衫,戴著幞頭的年輕書生一個人立在池臺中央,被一眾衣著清涼的舞姬圍著,撩撥著,憋得臉都漲紅了。 周圍不少人起哄:“徐秀才,裝什么正經呢,瞧中哪個,只管摟上去便是!” “莫不是念書念壞了腦子,白花花的胸脯送到跟前,他還當是白面饅頭不成!” “就是,嬤嬤,待會兒挑個可人兒的花苞給他開,還真當自己是柳下惠了不成?” 徐述白聽著這些污言穢語,無措地閉上眼,可閉上眼,又不能關上耳朵,只好立在池子中央,大聲背起書來: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坐如尸……” 周圍眾人哄堂大笑。 滿堂吵鬧聲中,嬤嬤牽著扶冬的手,指著池子中的書生:“瞧見沒有,這就是你今夜的恩客。這些年嬤嬤調教的姑娘里,你是學得最好里。待會兒你可要極盡所能,將他這一身迂腐勁兒給去了?!?/br> - “我那時沒見過世面,以為男人都該如莊上慣見的嫖客那般,給點甜頭就窮奢極欲?!狈龆f到這里,寂寥地笑了笑,“甚至沒有多想,這樣一個清清白白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飄香莊?!?/br> “直至幾年后,我才回過味來。那時徐途因為販售木料,早已攀上了魏升何忠良這些權貴,他不甘心自己商賈出身始終低人一等,便打起徐述白的主意,他既希望這個當秀才的堂侄能幫自己與權貴周旋打點,最好能混上個一官半職,這樣連帶著他也出人頭地,所以他把徐述白帶到了這個權貴們常來的聲色犬馬之地?!?/br> - 扶冬把徐述白帶到自己廂房,照著嬤嬤教的法子,對他百般引誘,可他閉著眼,筆直立在那里,竟是動也不動。 到后來,扶冬也累了,往桌前一坐,徑自斟了盞酒,“好了,我不招你了就是,過來吃杯酒,免得待會兒嬤嬤進來,一點酒氣都沒聞著,要怪我沒下功夫?!?/br> 徐述白睜眼看她一眼,收回目光:“不吃,誰知你在那酒里放了什么?!?/br> 扶冬“噗嗤”一聲笑了,覺得這個書生真是有意思極了,將酒杯推到一旁,拿過茶壺:“那吃杯茶可好?你看你,在池臺里背了一晚上書,又出了一額頭汗,早該渴了不是?” 徐述白的確渴了,他看了一眼扶冬手里的茶盞,猶豫了一下,接在手里。 看著他毫無防備把茶水送去唇邊,扶冬忍不住掩唇笑:“你以為單單酒水里下了藥,茶里便沒放么?” 徐述白愣住,指間一顫,一盞茶霎時灑落在地。 扶冬看著他這副迂腐的樣子,樂不可支,“嬤嬤早提醒過了,對付你這樣的榆木腦袋,那藥不能下在酒里,要下在書頁里,茶水里,要無色無味,這樣你才能上當?!?/br> 徐述白聽了這話,只覺自己被戲弄,“你——簡直不可理喻!”他說著,負手到了門前,掀開門閂欲走,扶冬連忙去攔,委屈道:“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辦?今日是我的卸簪日,要是沒成事,嬤嬤會責打我的?!?/br> 她看著徐述白目露猶豫之色,再接再厲道,“再說了,帶你來的那位徐爺,準你就這樣走了么?” 她伸手去勾徐述白的袖子,搖了搖:“今夜留在這里陪我好不好?” 徐述白憤然將袖口從她手里抽出,回到屋中坐下,垂眸道:“那我就在這里坐一夜,什么也不吃,什么都不碰?!?/br> - “他被徐途逼著一連來了莊上幾日,每回到了筵席上便背書,到了我的房里就枯坐一夜,便像他自己說的,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碰,甚至連睡也不敢睡?!狈龆?,“嬤嬤和徐途都說要吊著他,等他熬不住了,該破的戒便會破的??伤兹绽镞€要耕讀,要照顧家中病重的母親,這樣下去,身子哪里熬得住。后來有一次,我看他面色發白,直出虛汗,便將自己藏在臥榻底下的水囊子給了他……” - “吃吧,這是我給自己留的,里頭除了一點蜜,什么也沒放?!?/br> 扶冬將水囊子遞給徐述白。 徐述白只是看她一眼,將頭轉去一邊。 扶冬也跟著繞去一邊,“你可知我為何要藏水?因為莊上的嬤嬤管得嚴,到了夜里,便不許我們喝水,怕臉上浮腫,不好看,客人不喜歡;也不許我們吃蜜,怕我們體態臃腫,跳起舞來就不美了。所以我才偷偷留了個水囊?!?/br> 她將水囊再度給徐述白遞去,“我自己的,真的什么也沒有,你還要照顧母親,這么下去,要是自己先撐不住了怎么辦?” 徐述白聽了這話,到底還是信了她,將水囊接過了。 蜜水入喉,猶如甘霖,他很克制,只飲了幾口便遞還給扶冬,“多謝?!?/br> 扶冬接過,將水囊小心收好,“今夜讓你睡一覺,到了明日,你又有得熬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