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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所作所為令她生不出親厚之意,慢慢的性子養得越來越冷。 八歲,是她和娘決裂的分水嶺,也是她鼓起勇氣反抗命運的開端。 大周重孝道,即便她與家人關系冷淡處到最后只剩下一個可悲的名頭,該盡的孝道還是要盡,否則被人指指點點她在流煙館都待不下去。 她八歲就敢違逆娘,沒有乖乖按照娘的意思被賣進青樓,娘很多年不愛見她,見了她也不待見。 她保持每年回家三次的慣例,當天去,當天回。雙方都省心。 十五歲,嬌色初成,琴藝嫻熟,已經擔得起館里響當當的金字招牌。 那是開春的時候,天還很冷,她回家恰好趕上兄長從書院回來。兄長那天看她的眼神不對,那是男人看女人的覬覦貪婪。 他只是看了看她,她惡心地一腳踹在他肚子。 此后那幾年,都是寄了銀子回去??丛阢y子的份上,娘和兄長才沒到處嚷嚷壞她名聲。 一覺睡到正午。琴姬睜開眼,茫然失神,須臾,懸在睫毛的淚無聲落下。 恩人不要她了。 就在夢中成婚的第二晚,她抱著她做了許多肆意過分的事,說盡了甜言蜜語,哄得她為恩人神魂顛倒百般柔順,可她的柔順沒換來此后的長久,恩人不見了。 她再沒入她的夢。 琴姬困苦地將頭埋在軟枕,眼淚打濕枕側,她不知是不是她表現的不好,急著把人拴在身上,恩人要了她,又果斷棄了她。 她身子蜷縮在被衾,只覺寒意浸心,身骨都是冷的。 入秋了。 她等了兩月有余,從最初的隱忍克制再到無法克制,從起初的心慌心亂再到現下被始亂終棄的悲涼,她不后悔遇見恩人,她還愛她,卻也怨她。 怨她所謂的山盟海誓全都做了假,說要永遠陪著她,到頭來要她一次次苦等。 都說男兒多薄幸,事實證明風流貌美的女子做起那狎昵事來更傷人心。 她咬著牙流淚怨了好一會,哭聲埋得更深。 似是要將這一生的淚都流盡才對得起多年來夢里廝守的情分,哭累了,人暈倒在床榻。再度醒來,窗外天都漆黑。 花紅柳綠守在床沿擔憂地看她,一人手上端著盛藥的瓷碗,一人放下拭淚的帕子輕手輕腳將她扶坐起。 睜開眼看到她們,琴姬無力地嘆了口氣,她頭昏沉得厲害,渾身精氣神仿佛被人狠心抽去只留下一個精致的殼子,看得人心口發堵。 她病懨懨生無可戀的模樣簡直在剜兩個忠仆的心,花紅放下藥碗急哭出聲:“主子何苦糟蹋自個的身子?您高燒不退口口聲聲喊著‘恩人’,您且告訴奴,‘恩人’姓甚名誰,奴就是拼了此身也把她擄過來給您低頭認錯!” 琴姬一怔。 柳綠低聲呵斥:“放肆!主子剛醒,你發的哪門子瘋?” “是我發瘋么?好端端的人弄成這樣!主子,您告訴奴,誰欺了您惹您心碎,奴為您討回公道!” 她義憤填膺,眼睛瞪得通紅,柳綠動了動嘴唇,到底沒再說。她也希望主子好,天曉得她們叩門不應推開門來看到主子蜷縮著身子在睡夢里不住淌淚哀求時的痛心。 早知如此,寧愿主子一直是那冷心冷情的性子!何苦為旁人掉淚乞求至此? 花紅跪在地上,眼淚汪汪:“主子,就當沒那個人,當是一場夢,您好好愛惜自己,奴求您了!” “當是一場夢……”琴姬臉色蒼白,淚浸濕睫毛,她虛弱地笑了笑:“本來,這就是一場夢啊?!?/br> 是她在夢里失了心。 恩人走了,她的心也空了。 “主子!求求您了!莫要再想不開折磨自己了!縱是不為我們,您還年輕,即便墨家執意強娶,咱們不也送信給文壇上的前輩求他們仗義相助?還沒到絕望的那天,您若不顧惜己身,奴……奴也不想活了?!?/br> “何至于此?”她嗓音沙啞,難得多話:“小綠,去梳妝臺暗格取出被白綢裹著的物什?!?/br> “是。主子?!?/br> “此乃你們在流煙館的賣身契,我前兩年為你們在館主那贖來?!?/br> 薄薄的兩張紙在她指尖撕碎,琴姬笑道:“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我的侍婢,你們自由了。我有我的路,你們有你們的路,沒必要為我喪了性命。今夜,就走罷?!?/br> “主子?!”花紅嚇得不敢再哭。 柳綠心里起了不好的預感:“我們走了,您呢?當真要嫁到墨家?” “不。我不會再嫁給任何人?!彼袂橛挠模骸拔乙呀浭怯袐D之婦了,她負我,我卻實難負她。你們走罷,沒必要擔心我,我乏了?!?/br> “可是我們走了,誰來照顧主子?再者您這病……” “你們走了,我自會喝藥?!?/br> 花紅柳綠踟躕不停,琴姬啞著嗓子淡聲道:“走得遠遠的,別再回來?!?/br> …… 閨房恢復寂靜,眼看藥快涼了,她伸手端過,竟不覺苦,一飲而盡。 墨棋深夜前來,見了她要死不活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她臂彎挎著包袱,氣沖沖把人從床榻扯起,不由分說地拿起外衣為她披上:“快!我帶你走!大不了逃出秋水,不嫁了,誰愛嫁誰嫁!你既不愿,朋友一場,說什么我都幫你!” 她糾結多日,來此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如今她人來了,琴姬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面上訕訕:“你到底怎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