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他眉眼帶笑的模樣,再配上那冷冰冰的藍色熒光,看得吳海頭皮陣陣發麻,那點兒瞌睡都給看沒了。 走吧。 哦,好。 吳海一臉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來,現在又一臉莫名其妙地跟著他走。直到把林言之安安全全地送進家門,他都還是一腦袋的懵圈。 屋內,林言之褪去身上的衣物,赤腳進到浴室。 看著那滿滿一缸提前放好的溫水,他神情愉悅地笑了笑,低聲道:哥,既然我狠不下心逼你出來,那就由我來把你的顧慮一一打破。 直到你,再無后顧之憂為止。 ***** 偏僻的出租屋里,林昭緊緊握著手機一刻都不敢放下,每隔一會兒就要查看好幾次。 見還沒有回復后,他神色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不大的屋內只能聽到質量堪憂的椅子在吱吱作響。 加密的信息三天前就發給了林言之,里面的內容只有簡短一行字。 然而幾天過去,別說是回復了,空蕩蕩的對話框里只見那條消息孤零零地懸在那兒,至今顯示未讀。 加密信息與普通信息有所不同,在收到時不會有任何消息提醒,只能由收件人主動打開特定應用程序查看。 林昭同武介說得話半真半假。 假在他并非不認識林言之,真在他倆也確實算不上是認識。 但他和展鋒確是實打實的熟。 入伍后不到四年,展鋒就開始陸續參加大大小小的外派任務。林昭作為通訊技術兵種,在展鋒出任務期間和他搭檔過幾次。 后來等展鋒開始獨立帶隊后,林昭又作為隊員跟了他快兩年,最后由于身體原因才不得已退了下來。 退伍后,揣著一大筆傷兵補助,再加上這么多年來攢下來的積蓄,林昭就索性買下一家規模不錯的手機店作為掩護,私下里接一些信息技術相關的活兒,順道研究點兒小物件什么的,倒也做得有聲有色。 但凡在展鋒身邊呆久了,都會知道林言之的存在。展鋒的生活仿佛只有兩部分:一是任務,二就是林言之。 林昭好歹也跟了展鋒幾年時間,自然對林言之這個名字不陌生。前幾天收到那條國際預付電話卡發來的信息時,他還盯著最后的署名愣了好一會兒,一度以為自己受騙上當。 后來想想騙子大概率是沒那本事的,他也就索性信以為真,按著短信所說把林言之要的東西提前準備好。 在科貿電子城那日,是林昭第一次見到這位活在展鋒嘴里的林言之。 他怎么也想不到就是這次見面,徹底打破了他原本還算平靜的生活。 咔嗒咔嗒 不斷跳動的秒針像是在倒數計時。 無論是睜眼還是閉眼,他腦海里的血色都揮之不去,那一聲聲的慘叫還盤旋在耳蝸里久久不散。 林昭用力攥著手機,仿佛在握緊最后一根稻草。 片刻后他苦笑著長嘆了一口氣。 哎 說他懦弱也好,貪生怕死也罷,他此刻多希望自己沒有收到那條短信,或是當做沒看見也好。 媽的。 然而現在說這些,早就為時已晚。 林昭手指緊緊扣在手機上,指尖泛白。他必須要盡快聯系到林言之。 第十九章 撿回來的第十九天 華國生物科技研究院 比起其他研究員,林言之并沒有固定時間上下班一說。雖算不上想多會兒來就多會兒來、想多會兒走就多會兒走,但也差不離了。 這三天林言之倒一反常態,每日天還沒亮就來,等天快亮才走,搞得一眾研究員不得不苦哈哈地跟著他加班加點,每個人都頂著張有事燒紙的臉在實驗室里游蕩。 喜眉笑眼、精神飽滿的秦梧放在一群身心交瘁的人堆里顯得格外扎眼。就連吳海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這秦研究員到底哪來的時間捯飭自己。 想曹cao曹cao就到,秦梧抱著新鮮出爐的資料快步走進實驗室。 林院士!最新的實驗數據出來了! 拿過來。 林言之放下手里捏著的餌料,接過資料翻看了起來。秦梧站在一旁,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激動,聲音都有些不穩。 X譜系藥物在基因甄別和篩選鎖定上發揮很穩定!我們按照您給的公式對Z譜系藥物進行了調整,目前Z1表現最為突出,定向基因序列重組的成功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秦梧說到這兒頓了頓,平復下呼吸后緩聲繼續道:Z2還不太穩定,在修復基因序列時會有一定概率發生突變。突變方向不可控,但發生幾率不高,在容錯范圍內。 林言之難得沒有打斷他說話,不過看上去也并沒有在聽就是了。 三言兩語間,厚厚一沓實驗數據已翻到了最后一部分:質量頗佳的白紙上以對照圖的方式,詳細記錄著兩組實驗體幾天來的性狀變化。 林言之抬起手,指尖由上至下,緩緩劃過一組組輪廓清晰的彩色照片。 A組實驗體選用的是具有先天性免疫缺陷、體型瘦小且渾身無毛的裸鼠。B組則是普普通通的健康小白鼠。 短短三天過去,裸鼠以可怖的速度變化著,體型、皮毛乃至外貌特征都與普通小白鼠越來越相似。在rou眼所不能及的地方,A組實驗體的基因序列在無限向B組靠近,直到完全重合。 秦梧的激動并非沒有來由。 遺傳病篩選以及基因重組和修復,這些在胚胎尚處于發育階段時是具備可cao作性的。 但林言之在做的,應該說已經做到了的,遠不止于此。 他在性狀成熟、發育完全的個體上,成功實現了從打破基因序列、修復基因,直至基因序列重組的全過程。 如果說原先的方案造福的是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那他們現在所做的,就是給所有受遺傳病所苦的病人,無論是一兩歲的稚童或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一條一勞永逸的活路。 想到這兒,不只是秦梧,實驗室里的眾人也是心潮澎湃,臉都憋得通紅。 繼續實驗。 林言之合上資料放到一旁,拿起餌料繼續逗弄起缸里的小魚。實驗數據與他預先推算的并無出入也毫無驚喜。 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個開始。 秦梧愣了愣,目前實驗數據已經足夠申請開展臨床了,對照實驗您看還有必要再繼續嗎? 林言之看了眼秦梧,隨即抬眸看向眾人,你們覺得我們在研究什么? 大家面面相窺,不太明白項目都進行到這一步了,林院士怎么還會問這么個明擺著的問題。 答案太過明顯,倒搞得他們一時不敢開口,生怕說錯話獻了丑。 在一陣難熬的沉默中,一名身材瘦小的女研究員猶猶豫豫地回道:通過藥物干預影響遺傳病患病幾率? 林言之站起身走向女研究員,他彎下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打量些什么。 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女研究員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兩頰guntang。艷麗的紅暈映在她蠟黃的皮膚上,成了不那么好看的橘色。 林言之低聲笑道:通過藥物干預影響遺傳病患病幾率?那是他李榮輝留下的爛攤子,不是我林言之的。 李榮輝不止是前任院長,更是華國赫赫有名的生物科學院士。聽他如此口氣,在場研究員臉色都不大好看,紛紛噤聲不敢接話。 林言之拿起桌上放著的DNA模型,手指靈活地拆解著基因序列,聲音不冷不熱:在胚胎發育階段對帶病基因進行篩選,通過藥物修復或是重組基因序列。說來好聽,也不過就是在同一張桌上來來回回洗著同一副牌。 幾句話的功夫,結構繁瑣的雙螺旋狀模型被他拆分成了碎片,略顯凌亂地撒在桌上。 林言之抬頭看向一眾研究員,如果諸位只是來我這里洗牌的,現在牌已洗好,你們也可以帶著實驗數據離開了。 三百多平方米的實驗室內站有五十來名研究員,此刻卻鴉雀無聲。話聽到這兒,大家心里都有了計較。 眾人一改方才難看的臉色,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您的意思是這個項目到這里您就退出不做了? 有人則問得比他更切題:那項目署名上您看? 林言之緩步走回桌邊,既然不是我的項目,為什么要寫我的名字。 他的項目,才剛剛開始。 眾人聞言都不禁面露喜色。 研究院里對林言之心懷不滿的人少說也有半數,這背后最主要原因就是林言之有一特遭人恨的習慣。 凡是屬于他的項目,不允許除他以外任何人署名。所有參與項目的人最多也只能在助手那欄找找存在感。 不是沒有人為此去找院長說理,無奈說到最后卻發現他們這群自詡資深的研究員,在整個項目中實際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真要算起來,可能連助理二字都顯得多余。 長此以往,哪怕研究院里無人不清楚林言之的能力,卻沒有幾個人愿意同他共事。 這次要不是有秦國昌在后頭大力支持、漫天畫餅,在場五十來個研究員估計連一半兒都湊不齊。 不管這群人最初是因為什么才過來,項目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內就能推進到這一步,已是遠超眾人預期。 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耗時已久、被寄予厚望的課題其實早就是半死不活,一直到交到了林言之手中,才算是真正活了過來。 就是這么個所有人都眼巴巴盯著的香餑餑,林言之竟連看都看不上。不過這也給了在場眾人一個機會。 一個接近學術界最高獎項的機會。 一個足以留名青史的機會。 林言之倚在窗邊,百無聊賴地聽著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學界泰斗,急不可待地用著恭維客套的話打著勾心斗角的仗。一個個恨不能現在就把自己的大名烙在項目報告的封面上。 小常啊,這段時間你的辛苦我和老郭都看得到。但這個項目我和你郭老師都跟了十幾年了,有生之年能看到一個結果,想想也真是不容易啊。 哎,到底是年齡大了不中用了。我這幾天光是盯著實驗數據,眼睛都看得有些花了。 林院士剛一接手項目,秦院長就來找了我,我那兒課題才做了一半也只得放下過來,想想也有點可惜。 誰說不是呢,我也是。 你們的項目什么時候都能再撿起來,我獨生女前天結婚我都沒去成,一生就這么一次的機會啊。 林言之伸手輕點水面,饒有興味地看著兩條小魚爭搶著吸吮他的指尖。微微透明的皮膚組織索然無味,連啃都啃不太動,它們卻還搶得十分認真。 秦梧面帶關切地看著吵吵鬧鬧的眾人,眼底卻暗藏嘲諷。 轉過頭看向林言之時,他又恢復了以往的笑模樣,林院士,您剛才說實驗繼續,下一步實驗內容您有想法了嗎? 林言之抬手甩掉指尖沾著的水珠,B組實驗體不變,A組換成大耳白兔。 秦梧愣了愣,那不是有生物隔離 話沒說完,秦梧隱約猜到了林言之的意思。他圓睜的眼里滿是驚訝,卻也藏了幾分興奮。 林言之看向秦梧,帶著倦意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總打著一副牌、玩著同一場游戲多無趣。要去找幾副新的牌混進來才有玩頭,難道不是嗎? 秦梧干咳了兩聲,壓了壓有些發癢的喉口。他目光癡迷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片刻后燦笑著點頭應是。 您說得對! 林言之皺了下眉,神色不愉地移開視線,不要拿這種眼神看我,會讓我覺得反胃。 秦梧臉上的笑容一僵,轉頭看向還在爭鬧不休的眾人,略顯生硬地轉開話題:那您看他們怎么辦? 林言之拿起凳子上搭著的外套,很是敷衍地隨手披在身上。 與我無關。 我知道了,林院士。 林言之也沒理會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扔下一屋子嘰嘰喳喳的研究員,抬腳朝門外走去。 秦梧抱著實驗數據,像條小尾巴似的墜在林言之身后。臨到門口見他突然轉過身走回窗邊,拿起窗臺上放著的魚缸抱進懷里。 門外,吳海還在敬職敬業地站軍姿??吹搅盅灾?,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手里先被塞進了個魚缸。 抱好。 ??? 等在門口的秦梧有些疑惑道:林院士,您要把魚帶回家養? 吳海聞言看向在缸內無憂無慮搖著尾巴的小魚,心中生出一咪咪不忍。 林言之那雙淡灰色的眸子忽然染上了一星半點的溫度。他抬手撫過缸壁,動作溫柔地逗了逗那兩尾小魚。 自然有人會養。 話說完,他先一步往研究院外走去。吳海小心翼翼地揣著裝滿水的魚缸追了上去,略顯無助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林院士,您走慢點啊。 看著不遠處那忽閃忽閃的兩條大長腿,吳海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腿長了不起啊,重心不穩還不是一樣的摔。 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日里的吐槽積少成多,量變終于產生了質變。 林言之剛走出研究院大門,一名西裝革履、低頭哈腰打著電話的上班族直直撞到了他身上。 第二十章 撿回來的第二十天 吳海遠遠看到嚇了一跳,神色一凜趕忙快步跑了過去。 那邊上班族還在忙不迭地低頭致歉:哥們,實在不好意思??!我這邊趕時間,又正好來了個電話就沒注意到你,太對不住了。 話說到這兒,路邊正巧有一輛打著綠燈的出租車經過。那上班族也沒等林言之回話,一邊大聲嚷嚷著抱歉,一邊小跑著上了車。 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林院士,您沒事兒吧? 吳海擔心地繞著他易碎的金疙瘩轉了一圈,見人沒傷著才松了口氣。 水,撒出來了。 啥? 吳海愣了一下,順著他冷冰冰的目光看去,和自己懷中那水波蕩漾的玻璃缸還有里面神色慌張的兩尾小魚兒打了個照面。 哈哈,那啥我先去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