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說罷,他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身影,深秋了,京華這幾天降溫,你讓林院士出門多穿點兒,別再感冒了。 吳海心情有些復雜地接過袋子,心里對這位秦研究員生出點兒敬意。沒想到他看上去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內心倒是夠強大,這么鍥而不舍。 關好門后,吳海硬著頭皮把餐盒拿出來擺好。見林言之還在一門心思地啃著泡面,對面前五香十色的粥點小菜看也不看一眼,吳海大著膽子勸道:林院士,我看這秦研究員手藝不錯啊,您要不吃兩口嘗嘗。 林言之手上一刻不停地翻著資料,聲音冷淡,你想吃就端一邊自己吃去,別讓我的泡面看到,他會覺得我為人不夠專一。 吳海默默在心里吐槽:這都說的是啥玩意,東西南北都不著靠的,什么時候吃個泡面還得講究專不專一了。 見勸說無果,吳海很識時務地果斷放棄,端起餐盒自己個跑到邊兒上大快朵頤去了。 一口下肚后,他忍不住夸上一句手藝不錯。沒想到這位秦研究員少爺出身、家境優渥,居然還能有這廚藝。 等把面前的餐盒掃蕩一空,吳海也舒舒服服地吃了個肚圓。瞅了眼客廳里還在有一口沒一口啃著面餅的林言之,他心里后知后覺地生出點兒不好意思,趕忙手腳利落地收拾起了碗筷。 他一邊掏出垃圾袋,一邊問道:林院士,您剛說李輝給秦梧報信,這事兒真的假的?李輝他不至于cao這份心吧,圖個啥??? 林言之聞言輕笑了一聲,他自然不會cao這份閑心,但這世上有的是愛cao心的人。只不過在那些人中,恰好有一位能管住李輝的而已。 吳海一邊暗罵李輝不仗義,一邊忍不住好奇地打聽了起來,哪一位??? 你自家的人自己去問。 林言之拿起空了的瓶子扔向垃圾筒,可惜姿勢到位了技術不夠,水瓶滾了又滾跑到了吳海腳邊。 再給我拿瓶水過來。 吳海撿起水瓶丟進桶里,又很好使喚地跑去給他拿水,遞過去前還不忘貼心地把瓶蓋擰開。 一頓cao作下來,吳海自認十分周全,林言之也覺得還算滿意,唯有躲在側臥里的黑影看得咬牙切齒。也不知道上面從哪兒找來這么位奇葩,對林言之都快唯命是從了。 林院士,那他們在背地里這么運籌帷幄、串通一氣,感情就是為了給您續個弦? 你的漢語是從哪兒學的? 吳海撓了撓頭,沒好意思說自己最近古裝劇看多了。 見林言之語氣還算溫和,他試探著繼續道:林院士您別怪我多管閑事兒啊。我覺得吧,這秦研究員人長得不錯,根正苗紅、專業對口,飯做的也好吃,難得他還就正好一門心思看上了您。您就算是現在對他無感也不用把話說得這么狠吧,我看他走的時候雙眼通紅,傷心得都快哭了。 讓吳海來說,前幾條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位秦梧研究員跟林言之共事了那么久,還能眼瞎到喜歡上他,就憑這點都配當選感動華國百大人物了。 林言之抬眸看了眼玄關,呵。 傷心得快哭了?不如說他是興奮得快硬了。 啥? 吳海眨了眨眼,一時沒能跟上林言之的腦回路。 吳海,除了鋒哥以外,你覺得什么樣的人,會喜歡上我。 腦子不咋好的吧。 吳海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他背后一涼,正絞盡腦汁想要把話圓回來時,卻看林言之竟點了點頭。 這么說也沒錯。 林言之放下資料,起身走向臥室,我要睡了,出去時把門關好。 吳海被他沒頭沒尾的話卡得不上不下,臉上寫滿了莫名其妙。 一墻之隔的門外,秦梧雙頰通紅,guntang的指尖用力摩蹉著喉結,脖頸上滿是嫣紅色的印跡。 嗯 一聲輕嘆后,秦梧動作不太自然地脫下外套系在腰間。 吳海拿出備用鑰匙把門鎖好,鼻翼微微動了一下。這股氣味奇怪中透著點兒熟悉,但風一吹就沒剩多少了。 他也沒多想,收好鑰匙就轉身回到車上。 第十四章 撿回來的第十四天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星星點點地照在床上留下一圈圈光斑。柔軟蓬松的被子蜷成一團,大半都搭到了地上。 林言之緩緩睜開眼,一夜好夢的饜足感像團棉花,不輕不重地包裹著他。一身的懶骨酥酥軟軟,拽著他往枕頭里又縮了縮。 他抬手蓋在眼前擋住陽光,安靜地等著那股暖意漸漸褪去。 哥,早安。 磁性沙啞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有些孤單。 藏在床底的黑影緩緩蠕動著,展鋒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床板。 【小言,早安?!?/br> 浴室內,待機了近半年的電動牙刷上閃著滿電的綠燈,一旁的臟衣簍中空空如也,洗衣機的電子顯示屏上正在倒數計時。 林言之伸手打開水龍頭,水流不冷不熱,溫度合適得恰到好處。 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 等他洗漱好再回到臥室里時,凌亂的被子已被一絲不茍地疊成了豆腐塊。搭配好的上衣和下裝整整齊齊地鋪在床上,過分刻意的擺放方式像是從時尚雜志上生搬硬套來的。 真丑。 林言之看了眼略顯老氣的白衣黑褲,嘴里有些嫌棄地低喃了一句,眼底卻盛滿了笑意。躲在門后的展鋒十分小心眼地決定給《時尚麗人》一個負分差評。 【不是說黑白配色永不過時的嗎】 他正有的沒的想著,就見林言之抬手脫去寬松的家居服,勁瘦的腰身微微繃緊,后背弓起的弧度也好看到有些過分。 林言之手上動作不急不緩,由內到外,一件件把他精挑細選的布料套在身上,慢一拍的動作像是在故意做給誰看。 展鋒下意識地想要離他再近些,陽光照在身上的灼燒感讓他瞬間回過了神。他愣了一下,身形有些僵硬地縮回了陰影里。 見自家田螺姑娘這么沉得住氣,林言之皺了皺眉,伸手從床墊夾層里摸出張電話卡后拿起手機進了衛生間。 時間過去不到三分鐘,林言之便從廁所里走了出來。 餐桌上,一碗不多不少的米粥還在冒著熱氣兒,盛滿溫水的杯子旁放著今日份的藥和補充劑,就連他慣常愛坐的位子上都多了個蓬松柔軟的靠枕。 距離這位田螺姑娘出現才不過一周時間,林言之卻像是早已習以為常。 晨間新聞的主持人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洋溢,聲形并茂、手舞足蹈的樣子看上去活力十足。 寒露。 一個普普通通的時節在他嘴里倒成了個了不得的大日子,從節氣起源講到氣候變化還嫌不夠,又搜羅來各地的風俗習慣,如數家珍地講個沒完。 小米粥的調味很是平常,卻每一口都是林言之刻進骨子里的味道。 全新的絨毛地毯前幾日才剛剛送來,雪白色的絨毛被陽光烘得暖乎乎的,屋內無處不在的溫馨感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心安。 一切仿佛在這一刻回到了六個月前。 除了見不到的那個人,聽不到的那道聲音,碰觸不到的那具身體,再無分別。 林言之穿好外套,揮了揮手溫柔地同他的田螺姑娘道別。 哥,晚上見。 【小言,晚上見?!?/br> 黑影躲在櫥柜里揮了揮觸手,無聲地回應著他的每一句話。 ***** 田螺姑娘出現在一周前,也就是林言之出院后的第二天。 那日一早,一套熨燙得平平整整的衣服明晃晃地掛在門后。被他忘在包里的胃藥和補充劑也被按著每日的計量分好,連帶著溫水和早點,在偌大的餐桌上占據了中心位,像是生怕他看不到。 隨處亂扔的遙控器,此時正安安穩穩地躺在收納盒里。胖乎乎的靠枕們一個挨著一個在沙發上排排坐。 幻覺。 錯覺。 妄想。 精神分裂。 這些詞一遍遍地在林言之腦中閃過,但他卻選擇用最理智的大腦,極不理智地去相信最不可能的可能。 展鋒,回來了。 這種沒來由的篤定并非突如其來。 甚至早在他昏迷那天接住他的身影,住院時每時每刻環繞著他的氣息,都像是一個個暗示。 在這之后的每一天,屋子里的每一個細節、桌上的每一碗粥、配粥的每一碟小菜、還有每一晚的好夢,同樣在為他一次次地證實著那幾乎荒謬的想法。 林言之從開始時的欣喜若狂到后來的貪心不足只用了四天,他開始越來越不滿足。 他要見他; 他要抱他; 他要親吻他; 他要跟他說話。 他要用自己的眼睛、身體、耳朵、嘴唇,去逐一確認。 確認回來的那個人,是他。 ***** 林院士! 想著今天要出門,吳海一大早就把車停在了別墅門口。見林言之走出來,他趕忙拉開車門招呼他上車。 您早上吃了 吳海話還沒問完,電話又一刻不消停地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后一臉的生無可戀,卻還是不得不客客氣氣地接起電話。 俗話說得好,得罪誰也別得罪醫生。 尤其是技術水平過硬的好醫生。 喂,柳主任。 林院士他已經上車了,好的好的,我們馬上就到。好的好的,好的,好,我知道了。哎,好的,好,一會兒見,好的好的。 他復讀機上身、只會點頭應是的模樣看得林言之有些好笑。 電話剛一掛斷,吳海就長長吐了口氣,過分無語的心情讓他一時豹子膽附體,張嘴就跟林言之吐槽起來:您說這普外科主任不是該整天忙到腳不挨地嘛,我咋覺得柳主任他今早啥都沒干,就顧著給我打電話了。 話一出口吳海就有點兒后悔,正想著岔開話題卻聽到林言之聲音近乎溫和地回道:你是我的勤務員,不必對他這么客氣。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在為他抱不平,然而吳海非但沒覺得榮幸,反倒是被林言之口中難得一次的人話給嚇了個夠嗆。 呵呵。 他干笑了兩聲沒敢再說,一臉專注地開起了車,全程目不斜視的樣子都可以被放進駕駛指南里當典范了。 京華市立醫院離林言之住的地方算不上遠,周末早上也不是什么出行的高峰期,車開了不到一刻鐘就到了。 雖說是節假日,但生病這種事又不分日子,醫院里常年都是人和車雙滿為患。吳海繞著停車場轉了老大一圈也沒能找到空位。 他這兒正犯著愁,突然聽林言之開口道:檢查完后跟我去趟電子城。 電子城?您是要買什么東西嗎? 手機。 您要換手機?之前的不用了嗎? 掉廁所里了。 吳海頓時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在腦袋里構起了圖,試圖想象出林言之蹲在地上,伸手掏馬桶撿手機時的模樣,頓時覺得那畫面違和到不敢看。 回去記得掏。 吳海眨了眨眼,啥? 林言之抬頭看向車內后視鏡,手機掉廁所里了,回去記得掏。你是哪句話沒聽懂? 腦海里那帶著廉價塑膠手套,一臉嫌棄地掏著馬桶的人瞬間換成了自己的臉。吳海悲哀地發現,剛剛還難以想象的畫面現在居然變得合情合理。 他在這一刻對自己的人生定位產生了懷疑,瞬間低落的心情讓吳海也沒了追問前因后果的興趣。 遠遠瞅見最后一個停車位被搶,無奈之下吳海只好先把林言之送到了門診大樓門口,自己則開出去找位置停車。 林院士! 吳海睜著一雙大狗狗似的眼睛,一臉真摯地瞅著林言之。 林言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有話說話。 您可不能跑??!您要是跑了柳主任又得拿我開刀!我這月的通訊費報銷額度都給他打完了! 慢走不送。 林言之懶得理會自家戲很多的勤務員,轉身朝大門走去。吳海還在后頭不放心地大聲喊著:林院士!我馬上就回來了??!您可千萬別亂跑??! 感受著周圍人莫測的眼神,饒是林言之都一時間有點兒無語。 他這邊剛進到門診大樓,就見柳大主任跟尊門神似的立在邊兒上,微瞇著的雙眼在捕捉到他的身影后開始放光,大跨步走過來的架勢活像是來逮犯人的。 小言弟弟,早上好??! 林言之看著緊緊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皺起了眉,放手。 不放。 柳秦宵舉起厚厚一沓化驗單裝模作樣地扇了扇風,二十四項檢查,你今天是一項都別想逃。 柳秦宵已經偷偷摸摸計劃了好幾天了。但凡林言之的身體狀況比起上次出院時有一絲惡化的傾向,哪怕是以他精神不穩定為由給他捆床上,都要想方設法把他留在醫院里。 就算林言之要找死,那也得死在他眼皮子底下。 等吳海停好車回來,林言之已經被柳秦宵拽著擠上了人滿為患的電梯。 一上午的檢查過去,林言之幾乎在所有科室都混了個臉熟,柳秦宵的滿臉春風和他的面沉如水對比起來十分鮮明。 柳秦宵時不時掂一掂手里那沓厚厚的化驗單,那稀罕的模樣跟攥著什么寶貝似的。瞧著林言之那張生無可戀的臉,他心里都快笑開了花。 小言弟弟,再堅持堅持,別忘了你之前答應秦姨什么了哦。 林言之:告狀精。 柳秦宵:搗蛋鬼。 林言之:壞人臉。 柳秦宵:病秧子。 這還是吳海第一次覺得,面前的倆人好幼稚,幼稚到沒眼看。 好在柳秦宵也沒想真把林言之累倒,提早就排好時間安頓了同事,免去了排隊的辛苦。但凡涉及到身體接觸的檢查都是他親自上手,省得林言之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