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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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明珰輕輕松松就鉆了出去,又將燈籠拿過來,往山林深處走。 她逐漸聽到潺潺溪流的聲音,還有,微弱的笛音。 “鄭慈微——”明珰朝那邊喊。 笛音停了下來,卻沒有回聲。 她又喊了一遍,好一陣才聽到有人踏葉而來。 明珰拿燈籠照了照,這才看到鄭慈微一襲青衫立在溪水邊上。 “明珰?!彼龁玖艘宦?,聽不出什么情緒。 “快回去罷,老師們都在找你?!泵鳙毘^去,待走近才發現,她臉色蒼白,“你怎么了?被傷著了?” 不應該啊,她打人厲害得不行,除了她家長輩,從來只有她打別人的份。 鄭慈微沒回答,只抬手摁了摁明珰額上的烏青,惹得她痛吟出聲。 “原來不是撞柱子啊……”她低聲說,“你說你課業不行也就罷了,怎地還這么蠢?!?/br> 明珰不高興了,剛想發飆,卻被她的話梗住了,“我都聽說了,你為了我挨了不少打、受了不少罰?!?/br>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你也不用把我說得那么廢,她們身上也掛了彩也挨了罰的?!?/br> “是不是很痛???” “你這不是廢話嗎?” “抱歉……” “你道哪門子歉,是她們該道歉!天天嘴欠的,”說到這,明珰默了默,然后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們家……” 鄭慈微沒作聲,她的臉掩在夜色里,看不清神色何許。 明珰下意識,將燈籠提了上來,想看清她的面容,卻被她按住,沒讓微弱的光亮攀上她的臉頰,“我哥回來了?!?/br> 明珰驚了驚,“你真去郡王府鬧了?為何???” “鬧?我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將她們碎尸萬段!”她的聲音顫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抑制內心的憤怒。 “慎言慎言……”明珰雖然驕縱慣了,卻也知曉皇家的敏感性。 鄭慈微卻笑了起來,聲音飄渺,“明珰,你還記得我哥的模樣么……” 明珰頭愣了愣。 少年、落花。 回憶如潮水涌來。 明珰記得,她永遠不會忘記。十歲那年,第一次隨母親去宮宴,卻迷失在花庭之中,猶記庭中種滿了海棠,正值花期,一簇簇地綻放,隨風飛舞,落在了樹下那個白衣少年的肩頭。 他未戴斗笠,俊美的容顏比肩頭的花還要惹人矚目。 注意到她的視線,他目光流轉,向她瞥來。 “嘿,小孩兒,你瞧什么呢?” 他的語氣不似其他閣中男子那樣矜雅,竟有些流里流氣。 明珰只覺美夢被人打碎,梗著脖子大咧咧說:“瞧你,怎地?” 聽罷,少年大笑起來,毫無大家公子的矜持。明明該是明珰最忌諱的模樣,她卻意外地……看呆了。 唇紅齒白的少年揚起劍眉,嘴角放肆的弧度剛剛好…… 剛剛好將她勾住。 像一陣瀟灑的風拂過了融融春光。 落英繽紛,一片花瓣不偏不倚飄進他的嘴里,他生生被嗆住,樂極生悲,咳得滿臉通紅。 明珰又笑了起來。 他不甘示弱,耍賴往她嘴里塞花瓣,她也被嗆住了。 明明比她高出一個頭,卻比她還像個小孩子。 “你欺負人!”明珰噗噗把花瓣吐出來,咳得淚眼朦朧,“你是誰?!竟如此放肆!” “我鴻游散人慣是愛欺負小孩子的,不服?不服來打我呀?!彼Φ酶裢鈬虖?。 “你!”明珰第一次被男人嗆,氣得真的就動手要去撓他,可他似乎會些武功,東躲西躲,她次次都撲了空。 “誒~打不著~ “誒~還是打不著~ “打不著打不著,就是打不著~” 明珰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完全被他戲弄了。 她氣呼呼地收手,瞪他一眼,轉身就跑。 氣死了,她這就去告狀!定叫母親派人將他收拾了!他叫什么來著?什么子……紅油叁人?什么鬼名字? “嘿小孩!你跑錯啦!”他朝她喊來,又扶著樹笑了起來,“再跑就跑出宮去了?!?/br> 明珰轉身去看他,雖說她在氣頭上,可沒辦法,他的笑容有種魔力,就是能將她吃得死死的。 看她氣鼓鼓的模樣,他嘆道:“與我那小妹真是像,活脫脫一顆包子?!?/br> 明珰又沖回去要揍他,他按住她的腦袋,無奈道:“行啦,是來參加宮宴的罷?怎地跑這兒來了……跟我走罷?!比缓蠓砰_她,大步走了。 她半信半疑跟著他,倒真的回了宮宴,但她也丟了他的身影。 直到后來開宴,她才終于知曉他的名諱。 “當年春園宴,鄭哥哥在花雨中舞劍,從此鄭家公子名滿朝安,誰人不為之傾倒?!泵鳙殢幕貞洺殡x,對鄭慈微如是說。 “我哥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風流倜儻、隨性灑脫……他是我最最想要成為的人,”鄭慈微囁喏,“還記得我給你說過,他因為想去戍邊,而被我母親打了一頓嗎?” “記得?!?/br> “其實他不止被打了一頓,他被打了很多頓,母親甚至將他關進柴房,好多天不讓他吃飯……”鄭慈微看著明珰震驚的目光,繼續說,“他想做自由自在的野風,母親則要拼命壓制他的野性。她說,世家大族中的每一個人,自出生起,便注定了一生都被束縛?!?/br> “怎會!”明珰剛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從說起。她雖在家里鬧得無法無天,可依然被家規祖制約束,都無法為爹爹擋住主君的責難,她又有何資格來辯駁。于是她沉默下來。 兩人無言,直到明珰聽到了細微的哽咽。 明珰震驚不已,“你怎么了?” “我哥為了這個家族,付出了太多……我們卻……”鄭慈微將臉埋進明珰的肩窩,哽咽聲在她耳畔愈發濃烈、悲戚,“我們卻什么都做不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放聲哭了出來,在漆黑的林中,肝腸寸斷。 “連哭,都只能由我為他大哭一場?!?/br> 明珰將她顫抖的身體抱住,頸肩傳來濕潤的感覺。鄭慈微哭得太過慘烈,竟叫她的眼睛都有些酸澀。 “究竟發生了何事?”明珰低聲問。 鄭慈微沒有回答,待慢慢平靜下來,她放開明珰擦了擦眼淚,說:“明珰,你莫要再問了……關于我哥的事,我不愿告訴你……”她頓了頓,繼續說:“不是因為我不信任你。 “而是因為我不想你牽連進來?!?/br> “我不怕的阿慈,你有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的!我定當全力以赴?!泵鳙殸科鹚鶝龅氖?,捏得緊緊的。 鄭慈微嘆道:“明珰,我現在終于有些明白我母親的話了,即便我們天生貴胄,但對于有些事情,終究無能為力?!?/br> 明珰見不得她萎靡喪氣的模樣,攥拳捶了捶她的肩膀,狠道:“說什么喪氣話!給我振作起來,你是小太陽小魔王??!” 鄭慈微按住她的手,認真地對她說:“明珰,只有我們變得更強大,才能保護我們愛的人,你明白嗎?不明白的話,就將這句話刻在心中,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br> 【作者話很多】 這段時間在全心準備另一篇文,等寫完了就會繼續更這個故事。 放心不會坑啦,這是個短篇,而且我已經想好了結局,所以會慢慢寫完的。謝謝愿意等待的小天使們的收藏投珠,我都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